第36章一场豪赌

这条件听起来很笼统，但不违不背这个词，怎么听都让人和独裁专权联系在一起，以前有皇帝还讲究个谏言呢，到她这，居然就得不违不背了，可真不讲道理。

而且这可是十年哪，比卖身契还严苛吧，哪里像合约了。

梅夫人并未理会他，自顾自说：“你若一心为我安泰效力，我安泰就可以一直庇护你，我梅里也有足够的能力捧红你，给你拜访名师让你站稳脚跟，绝不比你在梨园唱戏时逊色。你带来的人，我也一样照顾，他们可以和我签五年的合约，期间如果想走，付少许违约金就好。但是你，这十年里，除非身死不能变动。”

“这是我给你的诚意，在其他地方没人敢给你夸这样的口。你要足够好，我才能给你与之相匹配的待遇，你现在的资历和演出经验还远远不够。这纸合约签了，你并不委屈，相反我还要观察你是否能给我提供价值，如果三年五年还是不好，我给你的开份恐怕只能够你吃住。作艺的，要看天分也要看运气和贵人扶持，我扶持你，就要看你能不能承得住了。”

这倒是情理之中的事，之前提到签订合同，柳玥棠基本就想到这些了。

“这是您全部的条件吗？”

梅夫人笑着往痰盂上磕了磕烟杆，倒出一捧烟灰：“这是你留在安泰的出价。至于你要救的人么……”梅夫人沉吟了一下：“从你签字画押日起，为期一年，这期间你所有演出的入账都归安泰所有，即使是观众的打赏、礼物也要经我们看过再做定夺。当然，其他人还都照例，而且这件事情不可以让第三个人知道，明白么？”

柳玥棠深吸一口气，这还真是霸王条款，霸道的别具一格，很讲道理。

“玥棠，像我们做生意的，看重实际的结果和成绩，你再风光有名都是过去的事，我只看现在。你转了行当，从头开始，这份魄力是少有，但你今后的一切都是未知。我上下打点求人不是张张嘴，也得真金白银送出去，你家少爷出来的路是我撂下脸面拿银子铺的。且不说你演出一年能不能挣够这些银子，就算你能挣出来，也没有门路不是？我还是那句话，跟我梅里合作，亏的是我，不是你。”

她一口气说了很多，说完了自己拿起茶杯，慢悠悠抿了几口，待到嗓子舒服了才说：“我不逼你，你回去慢慢考虑，想通了就去找林经理把字签了。若觉着不成，不用知会我，把行李收拾好，他会安排车送你们离开。”

给他所有的路都安排好了，若说不是蓄谋已久，谁都不信。柳玥棠甚至想，安泰那么积极答应司令府的演出要求，是否也是顺水推舟的其中一环，为的就是现在逼他做这个选择。

一个没有选择的选择。

即使柳玥棠和郭三万相识不久，即使此事有很多人手笔，但总归事因他起，柳玥棠自己的良心底线都不允许他袖手旁观视而不见。

如果他真的视而不见，那他就不是传说中那个柳玥棠了。而梅里就是拿捏住他这一点，知道最后他一定会妥协，才肆无忌惮的提要求。

“我自己这份我能做主，您想的这么周全，玥棠在此多谢夫人的抬爱。至于郭少爷的事，还请您多费心，看守所不大好待人的，他年纪还小，能尽快还是尽量快一些。”

梅夫人对着他吐出缕缕烟圈，翘起三根手指：“三天。”

柳玥棠从三金阁出来时觉着好不真实，三言两语，他就给自己未来十年的时间都交付他人之手了。

真像一场豪赌。

赌赢了，名利双收。赌输了，默默无闻，也去不了他处谋生。

十年之后没什么作为，大概此生也翻不出什么风浪了。

倾尽一切押注在安泰，也不知是该说他有魄力还是说他太自负。

次日柳玥棠和刘雯他们说时，刻意避开了自己一年的收入全给安泰的事，只说自己和他们相比，救人的代价是多五年的合约。

这刘雯和许陵光都好大不愿意，说：“那你岂不是要被他绑十年？也太过分了吧！凭什么不让你走啊！”

凭什么？柳玥棠心说你是没看见她那个样子，她做事还需要凭点什么？

“没事的，如果咱们真扎下根了，她也不像吝啬的人，多签几年也无妨。现在也没别的路选了。”

“玥棠，你真的打算在这扎根了？”

柳玥棠沉默很久，才说：“我就想找个地方好好说相声，能养活的了我自己就行。选了，我就一辈子不改了。”

在场的人看他语气如此笃定，觉得头皮都有点发麻，看他的眼神都变了，心说这人是多爱多执拗，选一行就一辈子都不改。

刘雯却不意外，他从梨园退出，三百六十行他哪个都不选，偏选了去说相声，就是因为他对戏的执拗。这么多行当，抛开戏曲那些，也就只有相声里有学唱、本门唱，和戏沾点边，能让他偶尔去过过戏瘾。

而且刘雯觉着，说相声更适合他一些。不像学戏，遭罪受苦的挨打，他那个脾气离开老班主大概很难坚持。

目前跟着李潇他们，这样就挺好。

“我留在这是定准的了，李先生、许哥还有西风，你们自己衡量，若是信得着我愿意和我一道，我必倾尽全力不负你们。”柳玥棠并不能和他们保证太多，只如实道出心里的想法。

众人都沉吟着考虑，最后还是尹西风打破沉默：“棠哥，您这什么话呢，我跟着你来就是奔长远来的，咱俩搭这几场反响就不错。换地方，还能换哪去？不如咱们大家伙在一起，还有个照应！”

许陵光蹙眉：“五年，不长不短，但我得回去和你们嫂子商量商量。”

尹西风说：“我是一定留下，要说郭少爷这事，也因让我演出而起，棠哥是为了帮衬我才搅进来和我一起演的。我要是给你单独扔下，我也太不仗义了，我尹西风干不出这事！”

尹西风年纪小，想法也简单，没那么些弯弯绕绕，听的柳玥棠心里一暖。

李潇道：“我都一把岁数了，我爱相声爱了一辈子，就想着扶持你们小辈的，能帮一把是一把。玥棠和西风都愿意留下，我也得留下帮衬你们，有了事好拿个主意。”

刘雯说：“我跟着玥棠多少年了，我和逢京都不走的！玥棠去哪我就去哪！”

众人七嘴八舌纷纷表态，许陵光推了推眼镜也道：“罢罢罢，咱们都一道，都留下，看看这安泰掌旋有什么特别的！都留下来！”

柳玥棠坐在原地垂着眼睑不说话，只觉着心里很感动。

在江湖上跑的人都带些义气，不像他曾经在梨园会尽是利益和勾心斗角。

他是愿意和这帮人在一块的，也希望大家携手能走长远些。

他站起身，端了杯茶：“诸位信得过我柳玥棠，我就一定对得起诸位。以茶代酒，尽在不言！”

众人也纷纷站起举杯，雯姐都有些热泪盈眶，齐声道：“以茶代酒，尽在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