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柳玥棠的舒适区
这几日郭三万和柳玥棠就没出过豆角胡同的巷子口,俩人窝在家里头。
柳玥棠是每天都得睡到日上三竿,睡醒了也合着门,张逢京除了打早工和下午演出要带着俩孩子,刘雯来回跑给他们做饭,也没空多问柳玥棠,但也心里头犯嘀咕,好奇这俩人待在家里干什么呢。
自打那天回来,第二日郭三万旧事重提,柳玥棠才确定了他不是开玩笑,他还真想认他当师父。
要说打打闹闹的柳玥棠还行,真说让他一本正经的教徒弟,他觉得自己脑仁都要炸了,就俩字——想躲。
郭三万每天都起的早早,很妥帖的在他睁眼起床时给他端茶倒水,全然一副有所求的模样,好像真把他当师父似的那么忙前忙后的殷勤伺候。
柳玥棠意识到不对,谨慎的捏着他刚递来的茶杯:“你要干嘛?我可没钱啊,你现在不在面馆了之前那帐咱可都清了。”
“没说要钱的事,那都翻篇了。咱说的不是当下嘛,是吧师父?”
这话一出,柳玥棠没喝水都呛了一下,然后喝口水往下顺反而呛的更厉害了,那他也没忘摆手拒绝他。
郭三万拍拍他背给他顺顺,手忙脚乱的:“怎么了这么大人喝水还能呛着自己,慢点喝呀。”
柳玥棠脸都憋红了,他咳嗦两声:“我可,咳,我可当不了你师父啊,别乱叫。”
郭三万不乐意,心想自己那天话说得很明白了,他岁数不差心智不差的,怎么就不能跟他学了。
“你带着我和你一块,有什么不行的呀,你们之前十多个人,岁数小的也有好几个,你和人不都相处的挺好吗。”郭三万也不和他绕圈了,索性直接问出心中疑惑,他都暗示了三天了,柳玥棠油盐不进充耳不闻,好像一点都看不出来他的决心和认真。
柳玥棠愁的扶额:“哎呀,我真教不了你。”
“怎么教不了了!我也不是听不懂,要说苦和累我不怕的,在哪干活都不容易,我也知道你们这规矩多,我可以慢慢学,慢慢接触,不会给你添麻烦。”
柳玥棠说:“不是,是我,我不会教徒弟。”他说着,叹口气:“我说相声满打满算,三四年光景,没正儿八经拜过师,就这么在北平城走街串巷,我自己都不成,如何收你?你若和我学戏,我能保你专业和眼目前这些红角相当,起码北平我让你立足,但你知道我和梨园会的事,你说是我徒弟有人能容你吗?”
他是能教,但他想靠这些吃饭挣钱让家里人日子好起来,他保证不了。
他学不就是为了过好日子吗,单单为了个喜欢,能当饭吃吗?就像自己,也喜欢,可喜欢不能在他拮据之时起一点作用。
他选了改不了了,但郭三万还小,他可以不选,他可以选更好的更坦途的路走,没必要赌上一切在他这押上后半生。
如果后悔了呢?
“咱俩认识的时间不长,我长你十多岁,我不能害你呀。你现在就是让司令府闹的,暂时看好像没退路没选择了,但过段时间说不准就好了。到时候你再后悔,说‘怎么当初我学了这个呢,怎么没等一等呢,柳玥棠你也不拦着我’,你说这算谁的?”
郭三万听他絮絮叨叨说完,坐在他身边沉默了一会,再抬头时目光深沉而坚定:“我想跟着你说相声,柳老板。”
柳玥棠抿了抿唇。
“我知道你怕我不定性,冲动,会后悔。但你放心,路是我自己选的,我相信我自己,我也相信你,万般后果是好是坏,我郭三万自己担着,绝不怪罪旁人。”说着,他又看了看柳玥棠,自嘲一笑:“谁让我真喜欢呢,做喜欢的事就算失败了,又有什么关系,起码过程是快乐的。”
人生在世,图的不就是个过程和结果吗。
很多事,过程不如意,结果却好。过程轰轰烈烈,结果惨淡收场。
其实细想想,占上哪一样,都算圆满了。
如果是你,你选过程还是结果?
郭三万显然选的是过程,他看不见结果,他只能感知当下的悲喜,他说:“如果喜欢这行的人都入不了这行,你指着拿它当吃饭工具的人说出好作品,让茶馆卖座,不悲哀吗?”
柳玥棠没有回答,他无从反驳。
梨园会,相声班子,如今好的、有名气的,都是金钱堆砌出来的,他们很多是从小被逼着学戏,为了还债为了吃饭为了一纸卖身契为了少挨打,哪怕成名了也没被尊重过,心底里对这行又恨又爱。爱的是它让人光鲜亮丽,恨的是这亮丽背后的自己那么肮脏。
不爱这行的人在行内风生水起,不悲哀吗?
悲哀,是这个时代的悲哀,也是这个时代艺人的悲哀。
“少爷,你真想学?”
郭三万点头。
柳玥棠见他笃定,大方道:“京戏相声我当不了你师父,我可以教你,但我没有名分给你。但你跟着我总要名正言顺,我引荐你进安泰也需个身份。所以,你若愿意,从今天起你就是郝派古彩戏法的第四代传人。”
戏法传人?郭三万只见过人在天桥表演,觉着确实神奇,一点破绽都瞧不出来,没想到柳玥棠还会这个。
一时间对他有点刮目相看,难怪这人说自己样样都行,说话间免不得自负,少时成名又一直被众人捧着,可不是惯的脾气不好么。
“柳老板你还有这手艺啊,怎么从没见你演过呢,你真舍得教我啊。”郭三万好奇的探过头看他,好像他浑身上下都藏着秘密,下一秒就能徒手给他变出个花来。
柳玥棠无语他好奇宝宝一样的目光,但所谈之事是正经事,他也不好发作,耐着性子说:“不是舍不舍得教的事,是借个名义拜师,但该有的的拜师仪式还是要有,你入了这门也要认真学,不能愧对。”
柳玥棠是这样的,涉及了一行的专业,他就较真的厉害,从入门、拜师礼、学习,一直到出师,都马虎不得。
他当初跟着师父学戏法,也是在天桥,拜师也只是到家里去,虽简陋但该有的礼数都有,该请的见证人担保人都在,他敬重老人家也敬重这些从前的这些老艺术。
就像他说的,学了,一辈子就不改了,他很执拗也很较真,所以真让他收徒弟,他也要求自己一板一眼的来。
心里头也觉着麻烦,但他又扭不过自己心里那关,索性就不愿意收,不愿意操这个心。
但郭三万的事把他逼到这了,他不得不迈出舒适区,开始正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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