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相信我这个人

“师爷这爱好，还挺特殊哈。”郭三万翻了翻面前的本子，觉着老头手真巧，那花画的跟真的似的，他觉着要是真画在那么点的指甲上，如此栩栩如生，也定是好看的。

“他说以前这都是皇室贵族的专利，现在大清亡了应该让美丽的东西走进千家万户，这是体现女性地位提升的象征，我是不太懂这个，由着他去就是了。“柳玥棠笑笑：”你别提，他之前说我上台唱杨贵妃，也应该做个好看的搭戏服，他说多给我镶几颗钻，我死活没让。“

郭三万也笑，那确实不行，台上是好看了，台下他翘着花里胡哨的手指头岂不是被人笑死，这老头也太没溜了。

“嗯，他就是这样的人，从来不管世俗的眼光，他就管自个儿喜欢，他觉着对的事就去折腾，也不管自己多大岁数了。他当初看着我，就说有眼缘，别人拦他让他离我远点，他也不听，还搬凳子往我跟前凑，硬要给我的面条买单。”

郭三万点点头，也就只有这样的人，才会不闻外界对柳玥棠的评价，出自本心的去接触他。

接触了，才知道流言终归是流言，就像他和柳玥棠一样。

“我问过他，为什么不听别人的劝告，要来接触我呢，就不怕我真像他们说的那样？”

“师爷怎么说的？”

“他给我变了个戏法，就是面馆常见的茶杯，一根筷子，几颗豆子。这在古彩戏法里叫‘仙人摘豆’你可以理解成，他能随意变换这颗豆子在杯子里的位置和数量，我就那么盯着，都看不出一丁点破绽来，他和你说着话呢这活就成了。”

郭三万觉着，如果自己亲眼看着还一点端倪看不出来，估计当时眼睛就要大放异彩了。

显然柳玥棠也是的，看的惊叹，郝久通说：“你亲眼看见的东西都不是真的，亲耳听到的怎么能确定是真的？只有这儿，”他指了指自己的心：“有感觉的事，才是真的。”

他这番话柳玥棠记了很久，虽然郝久通从来没有传给他什么话让他奉行，但初见的这句话柳玥棠在心里一直奉为金科玉律。以至出师之后，郝久通离开北平，他又自己摸爬滚打的去撂地，学相声，也一直记着。

他今日带郭三万来，也是希望让他懂得这个道理。

这个曾在他至暗时刻，拉他走出泥潭的道理。

“我明白，我会遵从本心不负自己今日的选择，也不负师父你对我破的这次例。”郭三万一字一句道，然后想起什么：“那师爷还在，你收下我不用告诉他老人家吗，会不会不合礼数啊？”

柳玥棠说：“你没见过他，他最不喜欢那些礼数了，他之前同我讲，只要有好孩子、真心实意要学这行的本事，都可以教，会的人多才叫发扬，要么早晚这些好东西都会被人忘了。他在禹杭，赶不回来的，这个主我能做，等他回来说不准还要惊喜我给他收了这么年轻个娃娃。”

“嗯……其实我有话，想问你好几天了。”

郭三万想了很久，他未来要和柳玥棠朝夕相处，他不想心里一直带着隔阂，于是决定和盘托出自己对梅夫人的困惑。

像他说的，向心而行，相信自己的心。他听了他和雅安的事，既然他对嫖戏这种事情如此反感，反感直接到和赵会长掀桌子，他自己怎么会上赶着走这样的路呢？他怎么可能以色侍人换取梅夫人的帮衬？就算时间会搓磨改变一个人，八年里，他真的会被搓磨吗？

他觉着谁都会，但柳玥棠不会，可他想听他亲口说。

柳玥棠听着他说在狱中的遭遇，听着他的困惑和不解，只记着他最后的一句是：“你能告诉我，你拿什么做了交换，让梅夫人愿意帮你救我吗？”

柳玥棠答应过梅夫人，不会和任何人说出实情，所以他的问题他只能以沉默应对。

他的沉默让郭三万心里一沉，如果是寻常的事，为什么不能说呢。

柳玥棠知道他在想什么，被以这种方式质问，他不解释换谁都会觉得事情实锤，默认为自知心虚理亏，虽然他不是这样的。

“就是一些合同上的制约，没什么的。”柳玥棠默了半晌，只给了这么一句话，便草草转了话题：“听你说了张千山和票友的事，我大概也知道是谁在背后挑唆了，雅安如今想来是倚靠上了司令府，我这个师哥比我出息多了。”

郭三万看着他嘴角挑起的不屑笑容，知道他在说反话，也知道他在回避他的问题：“没有啊，梅夫人也不比张司令差啊，在上海也有势力呢。”

柳玥棠转头看他：“你这是变着法质问我呢。”

郭三万心虚：“没有！”

柳玥棠可以接受外界所有人的质疑，但他受不了郭三万这么想他。

“我和梅里签的是合同，不是卖身契。我在安泰挣的每一分钱，都是汗洒舞台的干净钱。我柳玥棠再落魄再不济，也不会做我最厌憎的那种人，我怕我夜里醒来自己恶心！”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想知道真相，我也是当事人，不想你瞒着我嘛。”郭三万见他有些生气，虽不知道其中缘由，但就凭他这番话，他也相信他不会委身于人了，于是赶紧找补。

“我没有瞒你，我说的也是实话，我和她签的合同上制约要比西风他们多一些，这个我已经认了。但具体是什么只涉及安泰与我，不需要说与你知道，我也不想你有心理负担，你也不用总在这事上瞎琢磨。”

柳玥棠把桌上的东西重新摆列整齐，背对着郭三万道：“你只要相信我柳玥棠这个人，就足够。就像你那日被司令府的人带走，我说会接你回家，就一定会一样。从前你我没有关系时，你信了我这个人我便也帮衬你，我应承你了我一定会做到，如今是，将来更是。”

郭三万点点头，他二人都是一条船上的人了，拜师宴都吃了，就算他有些劣迹，他也只能选择接纳相信他。

刚好，他从心底里，也愿意相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