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盘道

口吐莲花这个节目一般演到最后，是以逗哏一句“这水我都咽了”或者喷捧哏一脸水收场，以出其不意达到逗乐观众的效果。而柳玥棠直接把出其不意发挥到极致，反其道而行徒手变出了朵彩纸扎的莲花来，让观众由笑变为呐喊喝彩。

“柳大法师，您倒是喷哪！”郭三万抱拳恭膝。

柳玥棠含了口水，双手合十背他朝东，再三作势，喷出水雾的同时手里真的甩出一朵莲花，他在众人的喝彩声中笑吟吟的单手拿花转身，送到一脸傻眼的郭三万跟前，抬手一指：“花！”

郭三万看看观众，又捏了捏花，按词儿继续说：“不，那让说什么就说什么的脑袋呢？”

柳玥棠笑着把花放到他脸下面：“诺，这不这儿呢！”

“去你的！”

观众叫好，二人鞠躬下台，林经理上来拦了一下，这意思是观众热情，要返场两个小节目。柳玥棠看出林经理并不太好看的脸色了，心说郭三万也不会说别的段子，他俩可怎么演呢。

但当着众人的面，也不能直接撂下，再红火的角儿也没有晾着观众的，于是二人又折回去。

柳玥棠扶了扶话筒，观众见他俩又回来了，纷纷喊着再来一个。

“谢谢谢谢，谢谢大家这么热情的掌声，也谢您各位这么捧我们俩。”郭三万也随着他说，左手压右手朝着众人表示感谢。

“不瞒各位，这是我新收的小徒弟，临时来救场的。您各位要留心门口的水牌子，知道原来定的不是我俩演。”柳玥棠笑着和大伙解释，松弛的聊天一般，郭三万也被他带的不那么紧张了。

观众果然有搭茬的：“对呀，原来那个高高瘦瘦的小孩呢！那个也漂亮呀！”

郭三万板着脸接：“高高瘦瘦？还漂亮？别想了，那个走丢了！”

柳玥棠和那观众笑道：“我得提醒你啊，别他面前提瘦啊苗条啊这类词汇，容易咬人。”

“谁咬人啊！我不就胖点吗！”郭三万气，梗着脖子反驳：“再说胖怎么了，长得胖那是家境殷实！有你这么埋汰自己徒弟的吗！”

柳玥棠说：“不说不笑不热闹，刚才已经说了这么大一段了，您也听累了。这样，我给大家说段玲珑塔，打段板儿吧！”

台下有喜欢听快板的，纷纷答应。这时，观众席有起堂的，柳玥棠也未在意，今天正式的演出已经结束了，这种互动加赠环节，有着急回家离场的都很正常。

郭三万到后台给他取了副快板，待回到场上时，微微愣了一下。

刚才台下起堂的那两个人，居然走到台上来了，柳玥棠有些愕然的看着二人。

其中有个嘴角带痦子的男人，冲着柳玥棠冷冷一笑，拿起手帕扔盖到醒木上，也不说话，依旧那么冷冷的看着柳玥棠。

郭三万心里咯噔一下，虽然不明其中缘由，但看着明显来者不善。

台下观众有要走的也留下来围观，有急着听快板的被打扰也有情绪，众人都窃窃私语，乱糟糟起来。

“这谁啊，都干嘛的呀。”

“不是唱快板吗，还唱不唱了！”

“不能返场就敷衍人吧！”

……

柳玥棠眼风都不动，拱手问道：“未请教？”

那带痦子的男人没回应他，反拿手帕磕了一下醒木，道：“醒木一块为业，说书以作生涯。走遍江湖会名家，而今请问阁下？”

柳玥棠脸色微微一变，这是盘道的来了。他自是知道这话怎么对答，他没遇过也听人说过，但能接上这话不算，得互相报了师门师承才行，且不说技艺如不如人，就说这没有师门，就得被人携走家伙。

换了旁人想必就不接这话茬了，但柳玥棠能接一句是一句，拿扇子将手帕挑开：“此木始周祖，文武分龙虎。吾辈上场用，其名曰醒木。”

他回答上来了，二人有些意外，带痦子的中年男人试探的目光锁着柳玥棠的脸，拱了拱手：“在下封十七，相声门下。”

另一位同来的未微微发福的男人，也拱了下手：“在下木千决，同是相声门下。”

柳玥棠皱了下眉，并未接话。

痦子男一副意料之中的模样，冷笑道：“敢接茬不敢通门户，请问阁下是给哪位说相声的先生叩瓢儿了？拿我们相声门的家伙吃饭，谁准你了？”

郭三万听得云里雾里，但林经理负责茶楼的内外事务，知道这帮人是砸窑来了，他在后台见了忙上去看，之前最怕的就是这个。

在旧社会，不说远就说大清朝，艺界都有规矩，所有艺人必须拜师入一行的家谱，相当于日后的从业凭证，否则是不能从事这个行业，也会被同行排挤的。所有人都遵守就变成了规矩，说的学术一点叫共同维护行业利益。

而且那时候规矩很重，不管多大的角儿多大的腕儿，也不管你多大岁数，辈分都是排在第一位的，辈分高的抽小辈两个耳刮子，小辈动都不敢动一下，若逾矩了是要被整个行业唾骂的。

何况柳玥棠这种没拜过师就出来卖艺的，属于呛行的海清儿，说得难听点就像没爹的小孩跑到别人家里抢东西，何况他有过被清门的前科，在旁人看就是打上劣迹的标签，如今又这么招摇不守规矩可不是招人恨么。

只不过这些都是老规矩了，民国之后这种情况大大减弱，否则孟祥也不会气的牙痒痒却无可奈何。如今人在那演出，你上去抽人一耳光再拿走人演出的道具，人大可以报警说你扰乱治安妨碍人正常营业，再说你寻衅滋事一起经官就更麻烦了。

但林经理深知其中的道理，安泰在业内也一直守规矩，他不能因为柳玥棠一个人破例坏了名声。

尤其是看了来人，林经理瞬间从焦急变成了愤怒，他咬牙：“封十七，木千决？白水堂的人？”

白水堂是斜对面街上的一家茶餐馆，主要是讲相声说评书的，和安泰一向不对付。

林经理看到柳玥棠阴沉的脸色了，没打算盘问柳玥棠什么，而是剜了一眼郭三万，郭三万摇摇头，表示并未发生什么突出，他这才稍稍安心。

管事的一开口就要镇住场子，林经理怒道：“数日不见，你们白水堂的人敢来梅夫人这里砸场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