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功名利禄
“民以食为天,百姓吃穿用度都离不开土地,”裴知煜本不欲多说,但被徐则桉一问,不知为何话就多了起来,“可现在很多百姓却无地可种。
循法良善如你的父母替人种地却不能果腹,不得不流落异乡,冻饿沟渠;老郭那样的人竟被逼得一度沦为响马。这些都是圈地之祸。”
“其中最猖狂的怕就是周…”徐则桉仿佛与他心有灵犀,话刚出口,见裴知煜使个眼色,立刻将后半句吞了回去,压低声音说道,“我听郭师父抱怨过,南北镇抚司和十四所的升职任免也都由他们叔侄说了算,不少有本事的人一辈子都抬不了头。”
“朝无可用之才,野无可依之地,民心浮动,这才是动摇国本。”裴知煜沉声道。
裴知煜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明明有一种很激动的感觉,这话竟然是他说出来的。
“原来你和那公子哥儿混在一起,是为了查他们家?”徐则桉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揽住了裴知煜的肩膀,“我还以为你……”
以为什么?以为我也是纨绔?”裴知煜把徐则桉的爪子从肩上扒了下来,“虽说我裴某风流倜傥,一表人才,但你光天化日之下,这么动手动脚的,成何体统?”
“我也想帮……”徐则桉话音未落,又被裴知煜打断了:“好了,今日我已经说多了,这些话你听完就烂在肚子里,快回去吧。”
又是这一招,徐则桉真是看不透裴知煜的心思。无论是讲学还是议论朝局,他开始往往摆开一副知无不言的架势,可到了关窍之处,比如他自己的立场、手头所做的事,就开始顾左右而言他,分明拒人于千里之外。今日多说了几句,已是十分难得了。
他只能从裴知煜的言行中隐约猜出其正参与筹谋什么大事,且这个计划并没有把他纳入其中。
也是呵,自己才与他认识多久,他有什么理由交付全部的信任?尽管如此,徐则桉心中还是无端生出一股愤懑和委屈来。徐则桉略带了些委屈摇摇晃晃的往郭耀明处走去,裴知煜看着逐渐远去的那人,心底出生出一股哀情,真实世界里拖累你一次就够了,若是这里也无端把你在卷进来,我可能真的要怨死自己了。
“停一下!嘿,为师说了先别打了,你这熊孩子怎么不听啊!”郭耀明使了个缠字诀,绞住了徐则桉的双臂,使了个巧劲一拧,对方身形再也稳不住,侧摔在地。
徐则桉趴在地上喘了两口气,又一骨碌爬起来:“再来!”
“还来?你是不怕疼,还是摔傻了?”郭耀明按住他肩膀,手下使力,把他摁在了院中的石凳上,在他身侧坐下,“歇歇吧,你心太躁,今日不适宜再练了。我猜猜,涉川又惹着你了?”
“郭师父,还没恭喜您调任呢。”徐则桉不答言,忽然冒出一句。
郭耀明一愣,这没头没脑的怎么说这个?“哈哈,也没什么,只是平级调任。”
“銮舆司和别处可不同,那是近天子的地方,”没想到徐则桉紧跟一句,“您也参与了吧?”
“你怎么知道?涉川都告诉你了?”郭耀明一惊。
“果然,您也在计划中。”徐则桉神色一黯,“唯独我不知道。”
“小子,你诈我!”郭耀明方才恍然大悟,“好啊,跟着涉川才几天,别的不知道学到没,这鬼精鬼精的狐狸样倒学了个十足十!他到底跟你说了多少?”
“都是我猜的。你们想对付姓周的?”
“我可什么都没说。”郭耀明见徐则桉失落的样子,又安慰道,“涉川不告诉你自然有他的道理,这事凶险,失败了可要杀头的。”
“那你们就不怕杀头?”
“富贵险中求么,要是成功了可就是朝廷的大功臣。”郭耀明笑道,“你师父前半辈子净受姓周的气,北直隶老家的田被他们借圈皇庄的名头占了,若不是遇见涉川,现在恐怕还在山海关外当响马呢。他资助我盘缠让我当了锦衣卫,本以为能换个活法,凭本事挣功名,谁知道还没逃出姓周的手掌心!再不争上一争,后半辈子难道继续过这蝼蚁样的日子?”
“你求功名,难道知煜也是为了功名吗?”徐则桉连忙问道。
“你倒叫得亲热,”郭耀明笑道,“他么,和我不一样,我也听不懂他那些什么‘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的大道理,以后你自己问他去。”
“他?每次我问他,他话说一半就装糊涂。”徐则桉气道,“其实我也不怕杀头的,我想帮他,他却把我当孩子。”
郭耀明闻言,转了转眼珠:“涉川这人,太喜欢以身涉险,身边还真缺个护着他的人,他那三脚猫的功夫估计还没脱身就让别人一下子捅死了,你真想帮他?”
“那是自然!您有办法?”
“不急,再等等,”郭耀明道,“到时候自然有你的差使。不过你可要想好了,加入可就回不了头了。”
“多谢师父!”徐则桉乐得自在,抱住郭耀明就是一顿蹦,开心了松了手转身就走。
“哎,你往哪里去?”
“回家啊,知煜也快到家了,得做饭去。”徐则桉的声音已经在三丈外,“师父我先走啦!”
“嘿,臭小子!”郭耀明佯怒着挥了挥拳头,见徐则桉走远,这才起身打开了院子的后门。
京城的秋日天黑得早,不到酉时就已经暗了下来。
前几日下了好几场雨,瓦片样的云叠了半边天,被夕阳一染,泛着鱼鳞般金灰色的光。秋风卷起数片银杏叶,在空中打着旋儿,砸在窗纸上,劈啪作响。
山雨欲来风满楼。
沿街的乞儿忍不住裹紧了破破烂烂的袄子,又往屋檐下缩了缩。一层秋雨一层凉,京城内逃难的流民又较往年更多,今年的秋冬怕不好过。
徐则桉撩开长腿,总算赶在小雨淅沥前跑回了家。
眼见着雨滴越来越大,他匆匆拿了把油纸伞便往门外冲去。可没跑两步,他突然顿住了脚步:“怎么一股糊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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