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派遣3

徐则桉在城外叫住一位行色匆匆的货郎：“老丈，敢问青州府现在可放流民进城？”

老货郎不可思议地上下打量了一下两人：“你们是外地人吧？”

“正是，”裴知煜说，“家乡遭了饥荒，逃难至此，想找个活计。”

“哎呀，你们还是快跑吧。”老货郎跺脚道，“你们来之前没打听过吗？青州府现在只听说往外逃的，哪有自己往火坑里跳的？现下官府正到处捉流民去挖矿呢，去了就没人回来！现在新的知府和那魏阎王是一路货色，上任以来又多了不少征税的名目！原来的卢知府倒是好人，可惜.....唉！”他长叹一声，“你们听我一句，此处待不得！”

“多谢老丈！”裴知煜道了声谢，正想再问问卢焱的情况，那老货郎却摆了摆手，匆匆离去了。

裴知煜与徐则桉交换了眼色，相跟着向城门走去。

这可真是才瞌睡就有人送枕头，二人如愿以偿地被捉了起来，编为了矿民。那矿头瞧着也不情不愿，连登记都十分敷衍，籍贯都懒得问，直接就将名册扔了过来：“将你二人的姓名写上，这就随我下矿吧。”他拿起名册，瞄了一眼：“裴则桉、徐知煜？”

“我就是裴则桉。”裴知煜陪着笑搓着手道。

矿头狐疑道：“你瞧着倒有点像读书人。”

“哎，在村里私塾念过两年，识几个字，实在考不上就回家种地了。”裴知煜照着之前和徐则桉商量好的话答道。被徐则桉一番调教，此时他看上去倒真有两分像农家读过两年私塾的庄稼汉了，“这是我表弟徐知煜，家乡闹饥荒，就剩我俩了，想着来这讨生活。”

“去哪儿不好，偏来这鬼地方讨罪受！”那矿头冷笑一声，又招呼了两个也被捉来的流民，“都跟我走吧！”

“往后还请大哥多多照应，”徐则桉跟了上去，“这矿是有什么问题吗？您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

“要想活命，不该问的别问！不该说的少说！”矿头似笑非笑道，“等到了矿上你们就知道啦。”

“好嘲，多谢大哥提醒！”徐则桉笑得一脸灿烂，不着痕迹地把裴知煜往自己身后拉了拉，小声说，“等到了下了矿，咱俩尽量别分开。”

裴知煜点点头，拉过徐则桉的手，在上面写道：“情况有些不对，这处银矿并未上报朝廷。”

徐则桉一惊：“这是周家的私矿？”

“嘘！”裴知煜更小声回道，“等进去之后找机会和其他矿民打探打探。”

秋日的风中本已经带了三分寒气，杨山上更是阴寒。潮湿的山风挤过狭窄的矿洞，呼啸着卷过单薄的衣衫，冷气似乎要往人的骨头缝里钻。

矿道狭窄，勉强能让独轮车通过，两人并肩而行都十分困难。徐则桉和裴知煜等人默不作声地跟在矿头身后，脚下的碎石道淌着浑浊的水，才走了几步鞋子已经湿透了。天光逐渐消失在背后，最后只剩下矿头手中的火把和矿道尽头明灭的火光勉强照出脚下的路。万籁此都寂，只有身前人的呼吸声、脚下碎石的哗啦声、消水声和前方若隐若现的金石铮铮，嗡鸣声随着他们的下行沿着石壁放大、共鸣，裴知煜甚至生出了一种错觉，好像整座矿山正在颤抖，咆哮着倾轧下来，要把这些啃食它身体的蝼蚁们吞噬殆尽。

他不禁打了个寒噤，忍不住往徐则桉那边凑过去，徐则桉心有灵犀一般同时抓住了他的手。少年人掌心仿佛有一团火，毫不迟疑地传递过来，裴知煜定下神，轻轻回握了一下，示意道：快到矿底了。

矿底比矿道宽敞很多，石壁上随意挂了几盏清油灯，面色麻木满眼空洞的矿民看也不看地经过他们，竟无一人出声，放大的影子打在闪着银辉的石壁上，鬼影幢幢。

“滋啦”一声，裴知煜和徐则桉猝然回头看向矿底的另一端，只见远处的火光熄灭了，水汽蒸腾散去，此起彼伏的斧凿声从另一侧矿道响起。

“这里的矿洞正好缺几个人，你们俩就在这儿吧，每日卯时下矿，酉时清点，上缴所得，若是少了上头可不依。”矿头说完就引着另两个人向巷道走去，又想起了什么，回头补充道，“别乱跑，此处矿道交错，迷了路可就出不去了。”

两人面面相觑片刻，徐则桉率先捡起铁锤铁针，向角落里的一个矿民走去，笑道：“大哥好，我叫徐知煜，不知您怎么称呼？”那位矿民瞧着年纪倒和周兼之一般大，闻言警惕地看了徐则桉一眼，也不答话，继续和手下的石壁较劲。这块石壁似乎分外坚硬，他狠狠砸了几下，石壁都纹丝不动。趁他抹汗的功夫，徐则桉凑了上去：“大哥你歇歇，我来帮你！”

未待那人反应，他已经抡起锤子，运起真气狠狠敲上石壁。拜师虽然只有数月，但他天分本就不低，又刻苦肯练，郭耀明平素的教导在此时初见成效，这一下端的是又快又狠，“铮”地一声，铁针正好顺着矿石纹理楔了进去，矿石应声片片碎落，就如刀切豆腐一般，徐则桉手下不停，又凿了几下，笨重的工具在他手中就如灵蛇一般，每一次撕咬都带下一大片矿石，没过多久，地上就堆了不少。

见他如此卖力地帮忙，那人的表情总算松动了些许，道：“我叫杨明，你们叫我阿明就好了。”他犹豫了一下，又道，“这些矿石是你打下来的，应该归你才是。”

“阿明哥，你千万别客气，我俩刚来，多千点活是应该的嘛！再说了，以后互相照应的时候多着呢！”徐则桉笑着拉过了一旁的裴知煜，“这是裴则桉，打今日起我们就是朋友了！”

“徐知煜兄弟，你俩初来乍到，可能不清楚这儿的规矩。”阿明抿了抿唇，凑上前悄声说道，“这处矿场，是周家的私矿！那魏阎王贪得无厌，开采的矿石得上交五成，余下五成，一成充作矿场公费，一成算作矿头收入，一成算抵消炼银的火耗，矿民所得不足两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