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派遣4

若是上缴的矿石少于规定的数目，他们是不会让你下工的，非得缴足了禁银子才能出去。你们若是帮了我，自己的反而不够，岂不是害了你们？”

徐则桉和裴知煜忍不住对视了一眼。裴知煜出言问道：“既然如此，你们为何不离开？据我所知，青州府还有不少官矿，按大明律是三十税一。”

阿明忍不住笑了：“你说的得是十几年前的老黄历了吧。实话告诉你们吧，青州府那些所谓的官矿，十之六七都是假的，出不了多少银子，这事儿青州府的百姓都知道。”

“怎么可能？”裴知煜紧锁眉头，“那往年的矿税从哪里来？”

“从哪儿来？”阿明嗤笑一声，“当然是从老百姓家里挤出来！那周阎王可不管有无银矿，也不管产量大小，只管摊派，交不上银子就抓人入狱，要拿银子赎人才行。他尝到了甜头，后来发现这处矿山索性就瞒了下来，横竖也能榨出银子应付皇帝！说起来，能分在他家的私矿做工已经是烧了高香了，不然这许多的税款，又上哪里凑来！”

嘭地一声，裴知煜一拳砸在了石壁上，顿时鲜血直流：“苛政猛于虎也！”

徐则桉连忙撕下衣襟给他包扎：“说归说，干嘛和自己过不去？”他转头对阿明笑道：“见笑了，我表哥以前读书很好的，时不时就会掉两句书袋。”

阿明了然地点点头：“原来如此！唉，现在这世道就是好人没出路，祸害人的反而享尽荣华！像前任的卢知府就是难得的好官，唉，可恨偏偏被人所害！”

“怎么说？”裴知煜跨前一步，厉声问道。徐则桉忙拉了他一把，示意他冷静些。

好在矿洞黑暗，阿明并未察觉他神色有异，答道：“青州府的百姓都知道，卢知府前脚视察官矿，还到了此处，没过多久青州府衙门就着了火，哪里有这么巧的事？”他说着说着，忽然反应过来，狐疑道：“你们不是本地人吧？”

徐则桉连忙打了个哈哈：“是啊，我们是从北直隶过来的，我表台向来对政事感兴趣，难免激动了些！对了，咱们赶紧干活，不然到时候交不上矿石可不好办了。”

“说的也是，”阿明点头道，又拉了拉徐则桉：“徐知煜兄弟，我说真的，这些矿石你们就拿着吧。”

“那你怎么办？”

“你放心，我有办法。”阿明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咬了咬牙，意味不明地说道，“你且放心，横竖这样的日子快到头了。”这话说得奇怪，徐则桉想要再问，被裴知煜拦住了。

裴知煜已经冷静下来，现在还不是时候，阿明还没有完全信任他们，再追问下去恐怕会让他起疑。只能慢慢来了，可“快到头了”是什么意思？他思量着，手上便去摸铁针，却被徐则桉抢了过去。徐则桉理直气壮道：“伤了手就别逞强了，再砸着手可怎么办？一边歇着去。”

他说着一挺胸脯：“小爷的功夫你还信不过？不就是两份吗，根本不在话下，你就瞧好喽！”

一番话说得裴知煜和阿明都笑了。阿明打趣道：“想不到你们兄弟俩感情还挺深厚。”

“那是！”徐则桉用肩膀顶了一下裴知煜，得意道，“我俩自小相依为命。你别看我表哥现在这样，其实他读书可厉害了，要不是家里的地没了又交不上租，我们也不至于逃出来，那表哥现在指不定已经做大官了。”果然，阿明听到这话，手下动作一顿。裴知煜再接再厉，长叹一声道：“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根瘤不死，鲁难未已。”

“去了一个根瘤，以后还会有新的根瘤，”阿明突然说道，“还是得标本兼治。”

徐则桉闻言，目光一凝，阿明却不欲再说，起身走向了另一面石壁，凿了起来。裴知煜见状站起身：“我这么坐着不干活也不合适，给你们打些水来。”

“哎，还是表哥疼我！”徐则桉笑道。

“不正经！”裴知煜笑骂了一句，拎起桶朝外走去，经过矿洞另一端的巷道时，他停住了脚步，若有所思地望向巷道尽头一一黑暗中，跳动的火光一直没有熄灭。

酉时三刻，太阳已经落山，矿头这才陪着巡矿的小黄门姗姗来迟，逐一过秤验收矿石。

徐则桉和裴知煜刚收起自己剩余的两成，就听见身后一声公鸭嗓：“老东西，就这么点儿碎渣，你打发谁呢？”

只见一位头发花白的矿民张皇地趴在地上叩头，被那小黄门一脚踹翻。徐则桉眼尖地认出，这老者正是早先同他们一同下矿的流民之一。他瞧着瘦小枯干，显然颠沛流离的日子里少有吃饱穿暖的日子，繁重的采矿对他无疑太辛苦了，光是这些矿渣已是他挣了命才攒了来的。矿头不忍，在一旁说道：“周大人，他刚来矿上不久，许是不熟悉，不如这回就恕了他吧。”

原来那小黄门就是周衡的义子周子宴，裴知煜看着他作威作福的样子，不禁一皱眉，对徐则桉使了个眼色。只听周子宴冷笑道：“都是因为你们宽纵，这些人才钻了空子偷懒！这月上交的银子比上月足足少了三成！要不是我今日来巡查，竟不知道你们是如此慢待差使，是想用自己的家产抵这税银吗？咬？”

矿头慌忙跪在地上一个劲磕头：“草民不敢！”却也不敢再求情了。

周子宴犹嫌不足，还想上前踩上一脚。阿明见状，正待上前，却见周子宴一个趔趄，脸朝下摔倒在地，正好磕在被他踢翻的矿渣上，尖锐的石子扎了一脸，和着满脸的鲜血眼泪鼻涕，堪称姹紫嫣红。

罪魁祸首徐则桉满脸无辜，哎哟一声跑上来扶周子宴：“大人您没事吧？”

周子宴一手捂脸，气急败坏地甩开徐则桉的手：“滚开！别拿你的脏手碰我！”他正想踢散脚下的矿渣，却不知为何脚下一滑，仰天跌倒，后脑重重磕在石块上，当时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