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消失的哥哥和未来的爸爸（日记3）

林书年没有死，他又活了。

林书年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活的，但是他知道自己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做了场手术。

他身上有块疤痕，就在锁骨下方。

医生告诉他，他在自己心脏上安了一块表，会帮他记录时间。

他的心脏每颤动一下，就是那块表在发挥作用。

简而言之，他再也不会出现心脏跳着跳着就跳累了的情况。

“那叫心脏起搏器。”姐姐面无表情打断林书年的添油加醋式的天马行空，目光转向坐在床边的少年，满脸不耐。“你准备什么时候走？”

少年不紧不慢：“不急，再陪他玩会儿。”

姐姐又转过目光看向林书年：“你是我弟弟还是他弟弟？”

林书年别过脑袋：“你好凶啊，亲姐姐才不会对自己弟弟这么凶呢。”

姐姐：“……”

翅膀硬了，真的是翅膀硬了。

“让我和他说几句吧？”少年转头对姐姐说道，“不会怎么样的。”

姐姐撇了撇嘴，还是转身走出去了。

林书年听着他们的对话，却听了个一头雾水，直到姐姐关上门，少年转回脑袋，带着歉意和不舍的目光看向他。

“我要走了，年年。”

“我爸妈要带我出国读书，之后就看不了你了。”

林书年愣了愣，明白过来是什么意思，眼泪珠子瞬间就连着串吧嗒吧嗒落下来。

“什么时候走？”

少年垂了垂眸，拿着纸巾一点点擦掉林书年流出来的眼泪:“今天下午，我想着一定要来和你道个别，所以就来了。”

“不回来了吗？”林书年小声问道。

“会回来的，但是等回来就是很多很多年以后了。”少年看着林书年哭红的一双眼，不知想起什么，忽然笑出了声。

“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还以为你是女孩子，直到你开口说话我才发现你是男孩。”

说完，少年又顿了顿，才慢慢补充：“现在就更像女孩了。”

“可我是男孩，男孩怎么可以像女孩一样呢…”林书年吸了吸鼻子，立刻止住了眼泪。

少年只是笑笑，擦干他眼角的泪水。

“很舍不得哥哥吗？”

“嗯呜……”林书年哭的更凶了，却一直忍着没有哭出声音。

少年默了默，忽然站起身。

“现在就要走了吗？”林书年仰头问。

“我拿个东西给你。”少年转身跑了出去，没来得及回头，似乎有些焦急。

林书年愣了愣，便耐心坐在病床上等。

可是过去了好一会儿，少年没有回来。

林书年一直不哭不闹，安安静静看着门口，等着刚刚从门口奔出去的少年再开门进来。

可是哥哥去了好久，林书年看的眼睛都酸了，也还是没有等来哥哥。

直到不知过了多久，姐姐走了进来，板着脸给他留下一句。

“等什么呢？你那位亲爱的哥哥已经走了，现在只剩下你冷酷无情的姐姐。”

“走…走了？”林书年愣了愣，忽然掀开被子。

“我要去看看！”

“看什么看啊！走了就是走了！”姐姐拦在他的面前，阻挡着他的视线。

林书年努力往外挤，顺着一点缝隙，窥见了门外的母亲，以及……

一个男人。

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那个叔叔是谁？为什么可以抱住妈妈？”林书年不解的睁大了眼，被姐姐捂着嘴半拖半抱塞回了被子里。

“那是我们未来的爸爸。”他姐姐冷笑一声，似乎还想张嘴说点别的，却转过头，没再开口。

良久，才闷闷对林书年说：“你以后要对他尊重点。”

……

自那天之后，日子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的生活里消失了一个哥哥，紧接着，又多出了一个人来。

那个男人像消失的哥哥一样，偶尔会买好吃的给他，会给他买新衣服穿，会带他去玩。

但每次林书年看到那个男人的手落在妈妈的腰上，看到他从妈妈房间里走出来，就会觉得很愤怒。

无由来的愤怒。

但他依然什么都做不了，连反抗的能力都不行。

他们一家，从北城去往了南城，小房子住上了大房子，公立学校变成了南城最好的私立学校。

这一切美好的代价仅仅是——家里多了一个人，并且自己得叫他爸爸。

这一声爸爸不是因为身份，而是必须的感激。

因为这位爸爸的眼里其实没有多少孩子的身影，有的只是母亲的身姿，他甚至都不在乎孩子会不会喊他一声“爸爸”。

他们不过是沾了母亲的光，匀出了一点爱。

而光是这点爱，他们就必须要感激涕零了。

这一切的一切，尽管难以承认，但林书年还是不得不在日记中写下这样残酷的事实。

「妈妈为了给我找到最好的医生，成为了一只小鸟，永远被困在了牢笼里」

但往好处想，至少，母亲再也不用去日夜劳碌的工作了……

林书年的日记本越写越厚，逐渐从一本记录开心幸福的日记，变成了记录病情的日记、记录生活苦痛回忆的日记。

他开始学会自己一个人往医院跑，学会克服恐惧坐上手术台，学会不再哭泣，学会察言观色，学会微笑对待每一个人……

最开始，他总会时不时想起那个昙花乍现般美好的少年，会遗憾自己忘记问那个少年的名字，直到最后，他都快忘记那个少年长什么样了。

如果不是有日记的存在，他或许都该怀疑自己的记忆是不是出了差错。

也许世界上根本就没有这样的一个‘哥哥’，也许只是因为他的生活太过寂寞、太过黯淡，而凭空想象出来的一个朋友。

而今年，已经是他在南城度过的第十三个年头了。

至少……

至少，林书年觉得，生活习惯了，也还是不错的。

「这样的日子似乎也没什么不好」

“书年，出门了。”

姐姐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林书年顿了顿，放下日记，转身跑了出去。

“来了！”

至少，生活也并没有多糟糕。

——

林书年今年20岁，依然生活在繁华的南城街区，上的也是全国有名的A大院校，学的专业也是他很感兴趣的哲学。

林书年有点记不得自己为什么喜欢哲学，但是记忆中却有个人常常会看很多的哲学书，也会在放学的路上拉着自己去图书馆坐。

那个人看什么他就跟着看什么，不懂的地方就问出来，少年似乎总有办法为他解释清楚。

一来二去，直到自己的生活里消失了那个人，那个人的影子却一直陪伴在自己身侧。

林书年觉得，喜欢哲学的人，应该都是非常温柔、善解人意的人。

原本，他是这么觉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