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山茶

江克州走后，江逐向陆宁告别，“谢谢你，cucu。”

陆宁摇摇头，“没事的，不过...你和叔叔还真是一模一样。”

江逐看了她一眼，没说话，把帽子扣在头上，帽檐压了压，向她示意，便转身走了。

走了一半，他忽然想起自己似乎有什么事情没有做，于是把手机掏出来，才发现要发给林亭的消息一直忘了发。

被打断了好几次，他也没有心情去发了，便想着，回去给林亭带点东西，就当做惊喜吧。

想到林亭，原本乱糟糟的心情也算好了些。

飞机落地之后，江逐约了辆车，站在飞机场外等了一会儿，然后上了车。

他把耳机塞在耳朵里，帽檐扣到了眼睛下，司机看不清他的表情，见带着口罩和耳机还以为是哪个明星。

“您是来表演的吗？”

江逐看着窗外，没听清司机的话，“什么？”

他取下耳机，司机师傅又重复了一遍。

“不是，”他否认道，然后不打算多说，准备把耳机塞回去。

可是这司机看着却不像是不想继续说下去的意思，见江逐回答了，便理所当然的认为他也想聊下去，只是害羞。

“那您捂这么严实，我还以为哎哟，拉了哪个大腕儿呢。”

江逐从后视镜看了他一眼，垂下头，打开手机的余光瞟向马路对面的一家花店，于是灵机一动。

“师傅，麻烦帮我在对面花店停一下。”

“好嘞，那给您提前结束行程呗。”

江逐目不转睛的盯着花店的牌匾，“好。”

刚推开门，两个戴着围裙口袋里还插着花的小姐姐走过来迎接他，“先生，有什么要买的花吗？”

江逐摇了摇头，“没想好。”

“是送给什么人的呀？”小姐姐面带微笑着为他介绍。

江逐皱眉，林亭是他的什么人呢？在他心里却都没有一个好的定位。

“如果是送给女朋友的话，可以送玫瑰花，红玫瑰，卡布奇诺，白玫瑰，紫玫瑰，还有喷过颜色的。”

“送给母亲的话当然是康乃馨了，其实或者只是选择比较喜欢的花也可以，做成花束，很漂亮的。”

“男朋友呢？”江逐抬眸，小姐姐惊讶的发现，这沉默平稳声音的所属者竟然有一双亮晶晶的眼睛。

“啊？男朋友？男性友人吗？”

“男朋友。”江逐声音有些困惑的纠正道。

“嗯...”小姐姐想了想，心说，果然，现在好看的男孩子都跟男孩子在一起了，“可以送三色堇，如果我没有记错。不过我们家这个月没有进三色堇诶，您要不要讲讲您...男朋友的性格，我们可以选一个适合他的。”

“他...很张扬，很热烈，也很冷漠。”江逐思考半晌，憋出来几个词语。

小姐姐想了想，一拍脑袋，“您可以送他山茶花！正好我刚摘抄过一个句子，如果买的话，我把卡片也送给您！”

江逐点点头，“不过就不用包起来那么正式了，可以帮我挂在花篮里吗？”

“好！”

江逐扫过去一百三十块钱，站在花店门口，把那张字条从花朵里面抽出来，上面写着，“人的一生与一朵山茶的相遇至少该有两次，一次在它冬日盛放，一次在他春日告别。”

现在，大概正直冬日吧。

他打开导航，发现走回林亭那里还有两公里多，忽然觉得自己有点傻，还是认命的扫了一辆共享单车，把装满山茶花的花篮放在车筐里，南市应该刚下过雨，单车的座椅还挂着水珠。

江逐翻着口袋，然而很遗憾，自己并没有随身带纸的习惯，就在这时，有人递了他一张纸。

“帅哥，找纸吗？”

江逐抬头，刚要说出口的谢谢被卡在了嗓子眼。

“你怎么在这儿？”

林亭摆了摆头，“签个合同，正好，我也猜你快回来了。”

江逐接过纸，把单车擦了擦，“为什么？”

“没有原因啊，感觉你要回来，正好查行程发现上午有一班飞机直飞，盲猜的。”林亭把双手扣在后脑勺，放松的伸了个懒腰。

江逐不自觉的翘起嘴角，“瞎胡吹。”

“我都来了，你还要骑车回去吗？”林亭问。

江逐看向他，忽然觉得好想念，这三天的疲惫反扑上身，“不骑车回去难道走着回去？”

“好呀，”林亭笑道，“陪我压压马路，多健康。”

“不压，我累了，想回去睡觉。”江逐说着，迈上自行车，“你今天没有课吗？”

“今天六调考试。”林亭说着，扫了另一辆车，“那你等我一会儿，我也扫一辆。”

“哎，”江逐拦住他跨上车的动作，把刚才那张纸糊上去给林亭的座椅也擦了擦，“脏，你不注意点。”

“哇小猪猪，”林亭忽然说，“我发现你特别有人妻感，好贤惠，又能提醒我穿秋裤，又能注意到好多细节，我以后要是找个你这样的女朋友就好了。”

江逐：......

他没接话，看着林亭骑上车，转过身冲自己招了招手，“走吧，哎呀开你玩笑的，别介意。”

江逐其实没有介意他的话，只是他似乎若有若无的发现林亭在把自己和他的生活划清界限。

他在脑海里想，如果林亭以后找女朋友会是什么样的，那个女孩会像自己一样关心到他吗，要提醒他多穿衣服，能知道他为什么这个性格的好多秘密，能和他结婚。

林亭应该会对那个女孩子很好吧，他们会举办盛大的婚礼，会有一个很可爱的孩子，他会给那个女孩子讲题，会允许她住进自己的房子吗？银行密码会不会是那个女孩子的生日？那个女孩子会送给他花吗？

“林亭，你有喜欢的人吗？”江逐问，看着他在自己身前骑行的自由的背影。

他忽然又觉得，也许这个人没那么凡俗，他的人生只有他一个人也会很好。

“没有啊，怎么突然想起来问这个问题了。”林亭回答道。

“没什么，”江逐低头盯着马路，两只长腿支在马路中间，等红灯变色，而林亭已经骑了出去。

“你以后如果有喜欢的人，一定要提前告诉我。”江逐冲着他的背影喊道，他很少这么大声的说过什么话，这样做的原因只是他知道，距离足够远，那个人其实听不到。

听不到他的话语，更听不到他语气中的挣扎。

红灯变了，江逐踩上踏板，林亭正转头等他，“刚才说什么？”

“没什么，”江逐笑了笑，“花是送给你的，不敢骑太快，怕风吹散了。”

“给我的？”林亭讶异道，“怎么想起来送花了？小猪猪你不会偷偷暗恋我吧。”

“滚，”江逐说，“你那房间太暗了，怕你住太久了心理状况不好，多看看花有利于身心健康。”

“原来你还记得啊。”林亭看着他。

“什么还记得？”江逐把车锁在路边，问道。

“那天你直接走了，我以为你都忘了这茬了，有心了父亲的好大儿。”林亭说着，把自己的车锁在了江逐车的旁边，拍了拍江逐的肩。

江逐忽然想起那天，觉得有点对不住林亭，想跟他解释的时候，那个人好像已经不想听了。

“我一直记得。”

他不知道该怎么跟林亭说，能显得话语不乏力。

他只能告诉他，自己一直记得，其实他记得的哪只林亭的病，他记得他的每一个习惯，记得他说的每一句话，甚至记得他那荒谬的手机铃声。

等等...手机铃声？

他打开陪聊软件，点进可爱瑶瑶里，从口袋掏出蓝牙耳机塞进了耳朵。

熟悉的声音在耳朵里炸开，江逐不信邪似的对小女孩儿发了条信息。

“叮——”林亭的手机叫了一声，没等他自己看清是谁，就被江逐抢了过来。

备注，傻瓜富二代（还欠一万三）

“哎你抢我手机干嘛？”林亭下意识抢回来，然后对上江逐充满怒火和不解的眼睛。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江逐把手机界面指给他，林亭扫了一眼，怪不得今天出门的时候就一直在倒霉呢，怪不得连谈合同的时候口香糖都能粘在脚上。

在这儿等着他呢是吧？

“我......”林亭吞吞吐吐，“你不生气行吗？”

他憋了半天，用几乎撒娇的语气服了软。

江逐的眼睛里是从来没有过的困惑，还有太过离奇的不敢置信。

江逐没说话，林亭的脸皱了下，“其实我就实话跟你说了吧，竞赛之后咱们在孤儿院碰到的那天我就发现了，所以我才给你刷了五六千的礼物，然后你就过来了，你听我解释，我真的不是故意瞒着你的，实在是太丢脸了...你看我现在承认来得及吗？”

江逐的表情空茫茫，垂着眼眸，“所以你当时，不能跟我说的，就是这个事情？”

“对，”林亭只能承认，“你听我说，之前我也没有骗你，我确实是被赶出来的我......”

江逐看着他一脸为难的样子，“你还是什么都不能告诉我吗？哪怕我就因为你的几句胡话，像个傻子一样给你转了两年的钱？”

“还是你真的觉得那两年我被停掉银行卡，靠烤冷面赚钱去网吧给你转账是因为我很有钱吗？”

林亭呆呆的看着他，他根本不知道，那几年江逐是这么过去的，可是他从来没有更关心的仔细的想一想，江克州连在大街上对着江逐扇耳光都能做出来，那对于更小的江逐来说，面对的是什么样子。

从陆程慈叫江逐少爷的那一刻，他好像就先入为主觉得自己是被欺骗的一个人，可是他从来没有想过，他把自己看的太悲剧了，以至于他把自己的感受永远放在第一位。

好像活该的，他就觉得自己是更惨的一个。

“不是的，江逐，江逐你听我说，我真的没有骗过你，我当年...可我。”他不是一个喜欢揭自己伤疤的人，可是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江逐了。

江逐很懂换位思考，可是夹杂在愤怒和欺骗还有无助的情绪里面，他实在不知道怎么换位思考。

他很想去找自己的问题，但他又实在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因为同情，所以帮助小女孩，因为关心，所以才去找的林亭，找到之后那人突然生气，跟自己吵了半天，然后冷战了半个多月，可是他还是喜欢着这个人，喜欢到看着什么都可以想到他。

可这个人是怎么对他的呢？他自己把自己的一切都剥开告诉了林亭，但是林亭什么也没有说过，他和林亭住在一起，却连纪雲知道的都不够多，他不知道怎么融入他的生活，更不知道该怎么和他相处，他小心翼翼的呵护着生怕触到了这个人的雷点，可是他自己呢？

江逐觉得可笑，“林亭，我理解你什么都不告诉我，我知道也许对你来说，可能我只是你的一个朋友，你犯不着告诉你的朋友有关你自己的事情，但是我请你尊重我，不要让我什么都不知道。”

“我是说有关你我的事情。”

“不是，江逐，我不是怕你知道，我只是怕你在知道之后会觉得...”林亭话说了一半，后半句被吞进了肚子里。

我只是怕如果你知道了，会觉得我的一生都像一个小丑。

我怕你同情我，怕你会因为这些和我交好，更怕如果你听过了我的故事，也会逃离我，讨厌我。

江逐盯着他，倏地抬手抓住林亭的领口，把他重重的按在墙上，从口袋里掏出那张卡片，插在林亭的领口里，“如果你不想和我做朋友，觉得我一点也不重要，也不想跟我说任何有关你的事，以后就不要来打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