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神奇的能力

我爸失业了。

因为县里不让排放那么多黑色的浓烟，大半个水泥厂都被关闭了。村里好多叔叔阿姨像我爸一样没了工作，待在家里焦头烂额。

我妈让我爸跟着二伯去城里打工，我爸每次听到都扯开话题说厂里的补偿，被逼急了就扯着嗓子冲我妈喊：“我就是没那个本事赚大钱，去了城里也是让人欺负！秀英啊，你就认了这条命吧！别再做白日梦了，谁让你嫁给了我呢...…”我妈气得脸上的青筋都爆出来了：“你！你还有脸说！当年上我家提亲的人把我家门槛都踩烂了。要不是你用那些下三滥的手段，到处跟别人说你和我生来煮成了熟饭，害得我颜面扫地，我能嫁给你这么个窝囊废吗！”我妈抄起身旁的扫把，一把把我爸撵出家门，一星期都和他说话。

水泥厂的补贴迟迟没有下来，我的水牛奶停了，每天早上一个的鸭蛋也没了。我和我哥还要上学，家里的吃穿用度很拘束，我爸、我妈，还有我哥的关系也越来越紧张，吃饭的时候除了我几乎没人说话。

我爸找了份新工作，给水库看门口，工资只有我妈在村里招待所当前台的一半多。

我哥上初中了，每天都在学校住，星期五才能回家。每次我哥要去学校候，我都抱着他嚎啕大哭，不愿意撒手。

后来我发现这样并不能让我哥留下来，反而我哭得越厉害，我哥就越难过，有一次走的时候还背着我偷偷抹眼泪。我就再也不哭了，只是在他回家的时候紧紧跟着他，寸步不离地粘着他，想和他多待一会。

即使我妈给我哥买的是学校最便宜的餐票，家里还是省不出钱来供我上县里的小学，所以我妈只能忍痛送我上村里的小学。

小学一点都不好玩。没有了滑滑梯和海洋球，也没了漂亮的小雪和心儿，只有枯燥的语文数学课，还不如窗外飞过的鸟儿有趣。

我妈给我买了本口算本，每天下班日家就盯着我写。我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口算题头都大了，硬着头皮写了一个月，好不容易才写完了一本加减法，我妈竟然又买了一本乘除法。

“妈…这些老师还没教呢……”

“没教怎么了，早点会才能把别人甩在后面呢！快点写，写完了再背首古诗，过年的时候让你那些堂哥堂姐刮目相看！”

一直到晚上十一点，我才拖着昏沉沉的脑袋上床睡觉。

白天的时候我打不起精神听课。听着听着我的头不自觉下沉，倒在了课桌上。一个粉笔头砸过来。我吓得一激灵。

“夏小熠！你给我站起来！才上小学

你就上课睡觉，以后还得了！别坐下了，站着好好听。”

我闻言乖乖站好听课，谁知黑板上的数字渐渐弯曲成一只只绵羊，数学老师的声音越来越远，我竟然站着睡着了。

晚上回到家我小心翼翼地观察我妈的脸色。不知道老师有没有和她告状。不过什么也没发生，我妈像往常一样坐在我旁边监督我算数。

“笨死了，五乘十一都不会，你到底是不是我生的！”

我瞥了一眼我妈凶神恶刹的模样，立马低头绞尽脑汁想答案，暗恨我怎么只生了两只手。如果是十一只，我不就会了吗？

“不对！五乘十一是五十五，不是五十一，没想清楚就不要下笔！”

我赶紧抬笔，在等号旁边写下五十五。

“改错要用红笔——”

我连忙又去找红笔。在我妈的注视下，我越来越紧张，盯着每个数字不敢松懈，太阳穴发热发涨，大脑却高么也想不出答案。

“今晚写不完这页不许睡！”

“……”

“怎么写完一本还是没什么长进，明天只能咬牙给你是本更好的了”

“……”

一天又一天，我昏昏涨涨地入睡，昏昏涨涨地听课，昏昏涨涨地算数。我大概真的很笨，不然为什么我怎么写，我妈都不满意呢？好困啊....

“小熠，你怎么了？”我哥从学校回来，担忧地看着我，欲言又止。

我疑惑地看向他。

“你…怎么…话少了这么多。”

“是吗？”我迷迷糊糊应着，靠在他怀里想睡觉。

“困了吗？那哥哥抱你到床上。”我哥轻轻抚摸我的脸颊，然后把我抱起来。

“不要·····睡醒了你又不见了。”

“不会的，哥哥后天才去学校呢。”

我要虽然这么说着，但还是没有把我放到床上，一边抚摸着我的脊背，一边抱着我慢慢走动。

“小熠，快起来！”我妈拍了拍我，“赶紧起来把作业写了，等会我还要去一趟招待所呢。”

“嗯——不想起...…”

“不什么不！昨天那一百道题都没写完，赶紧起！再磨蹭我揍你。”

我哥见我妈语言不善，连忙护着我打圆场。

“妈，小熠现在那么困，写了也没效果。要不您先去忙，等会我叫他起来写······”

我哥还没说完就被我妈厉声打断了：“少来这套！要不是你把他宠坏了，他现在怎么会这么懒惰散漫！”

“小熠哪里懒——”

“起开！我家的事你少多嘴！”我妈一把推开我哥，把我拉起来到书桌上做作业。

起床的时候我没上到厕所，总得小腹涨涨的。

“妈，我想上厕所……”

我刚说了三个字就被我妈一拍桌子打断了。“想什么想！整天搞这些小动作。不许说话，快点写！”

我只好憋着接着写。

“错了，手伸出来。”我妈一脸冷漠拿着尺子。

我伸出手，手心朝上。啪！我立刻把手缩了回去，火辣辣的感觉还是一下子爬上我的手心，又痛又麻。

其实打手心两天前就开始了，我一直没喊过疼。可能是这次太疼了，也可能是我哥回来了，我没能忍住，哭了出来。“我…我真的不会……”

“哭什么哭，你以为哭就不用写了吗！”

我哥一直守在门外，听到我的哭声瞬间跑了进来。

“妈，小熠这么聪明，以后肯定能考到好成绩，他现在才一年级，你这么逼他，反而会……”

“闭嘴！你懂什么。他是我儿子，将来要考清华北大的！你以为是你吗？不成气候的东西，白养你这么多年，没见你得过一次一百分，拿过一张奖状。给我长点脸就那么难吗！”我妈说完重重地咳了两声。我哥连忙给她顺气，她一把拍开我哥的手，瞪了我一眼。

“乖乖给我写完，回来我要检查，不然今晚有你好果子吃！”

我妈穿上高跟鞋，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哥用手擦去我脸上的泪水，轻声说：“小熠不哭，哥哥陪你写。咱们慢慢来，写完明天就到田里摸田螺，好不好？”

“嗯”我抹掉睫毛上的水，点点头。

我哥很有耐心，在我写完一页之前，没有一次伸出手打断我。批改的时候，既使我写错，他也没有生气，更没有打我。我哥好像什么时候，情绪都很稳定。他拿着笔和我一笔一划重新做算错的题。

算完他问我会了吗。其实我不会，但我怕我哥也觉得我笨，所以我还是点点头。我哥笑了，他看向我的眼睛，认真地说：“不会某样东西并不是一件丢人的事。每个人都有不会的东西，只要我们慢慢学就好了，对吗？”

“嗯。哥，这题…我还是不会……”我揪着手指低声说。

“没关系，哥哥教你”我哥眯了眯眼笑道。

我哥握着我的手再写了一遍，我盯着最终答案，心想这道题原来这么简单，为什么我从前总是学不会呢？

终于写完了，今天我九点就上床睡觉了，开心地在我哥床上打滚。

第二天一早我就醒了，和我哥一起干完家里的活就去田里摸田螺。

田里的水稻已经熟了，金黄一片一眼望不到边，过不了多久村里就该忙起来了。稻田旁有一条小水沟，水沟的泥里藏有很多田螺，伸于一抓，就能摸一把。

“哥，大螃蟹！”我兴奋他举起一只掌心大小的螃蟹给我哥看。

“真的假的？”我哥把刚摸的螺放进袋子里，淌着水走过来，看到我手里“张牙舞爪”的螃蟹，惊讶道：“真的诶，好大一只，比平时抓的两倍都大，小熠真幸运。”

“嘿嘿……”我得意地向我哥全方位

展示这只生龙活虎的螃蟹。

摸田螺抓到螃蟹是常有的事，但都是三个指甲盖那么大，抓到掌心那么大一只，还是我三岁就摸田螺以来第一次呢！

太阳升到头顶的时候，我和我哥穿着背心，卷起裤脚，一人拿一边，提着一袋子的田螺走在乡间小道上。

“哥，你是不是因为我才得不到奖状的？”

我哥愣了一下。

“小熠怎么会这么想呢？”

“因为你回家要做好多事：洗米择菜、晾衣服、洗碗……每次都要到好晚才能写作业。在县里上幼儿园的时候，还总是为了我请假，所以老师不喜欢你，才不给你奖状的，对不对？”

我哥沉默了一会，才看着远方被风吹动的水稻，慢慢说

“小熠，这世界上有许多人都有应该要做的事情，有一些是他们不得不做的那是他们身上的责任，也有一些是他们自愿的。比如说我照顾你，这是我作为哥哥应该做的，但同时，我也觉得很快乐。”

“照顾人是一件很辛苦的事，为什么会

觉得快乐呢？”我疑惑地说。

“小傻瓜，因为我很爱小熠你啊——”

我哥的声音很轻，一下子就被风吹散了。

我看着前面田野里为了驱赶鸟儿放的简易稻草人，想了一会，对抬头对我哥说：“我知道哥哥很爱我，但是，哥——你也要爱你自己啊。”

我哥猛地转头看向我，他似乎没想到我会这么说。

“小熠，你——”

我以为他要说我长大了，结果他嘴角上扬，笑得很灿烂，说：“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可爱，一样暖心，生来就讨人喜欢得不得了。”

我听得脸颊都热热的，我哥总是喜欢夸我，好像我是全世界最好的小孩，谁都比不了。

回到家，我俩打开袋子打算开始洗田螺，不过怎么觉得这些田螺有哪不对呢？

“哥，我螃蟹呢？”

“不是在这吗？”我哥指了指袋子的一只螃蟹。

“这只是小的，我是说，另一只大的呢？”

“不见吗？我看看……”

我和我哥把一袋子田螺都翻了一遍，没找到大螃蟹，倒是发现袋子左边中间偏上的位置有个洞。

洞·····？我俩都不可置信地望向对方——这只好不容易抓到的幸运大螃蟹，竟然剪破袋子，逃跑了！还携带了不少田螺当同伙！

怪不知路上我越拿越轻，我还以为是我哥为了不累到我，偷偷使劲呢。

我俩一边笑得前仰后合的，一边沿路跑回去找。

果然，从刚刚稻草人那开始，一路上爬着一连串越狱分子，我和我哥一个个捡起来装回新袋子里。

虽然最后还是没找到那只大螃蟹，但是我还是很开心，这几天来的紧绷和压抑都烟消云散了。

真奇怪，我哥总是有这种神奇的能力，无论我有多难过，多焦虑，待在他身边我就会不自觉安下心来，觉得生活很美好，连一花一草都变得可爱。

我亲爱的哥哥啊，一直待在我身边吧，永远也不要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