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别来有恙

沈棠转过身，医院的灯光很亮，能看清许彦的五官。是那张他再熟悉不过的，无数次出现在梦里的脸，原来现在长这样。

“改名字了？”许彦慢步靠近沈棠，抬起手指了指他胸前的工牌，念出声来，“沈……医生。”

沈棠……棠是海棠花的意思吗？也许他就这么厌恶自己，连和自己一个姓都不愿意，许彦想到这连自己都没察觉到地冷笑了一声。

沈棠带着口罩，白大褂把他整个人衬得更白，没什么血色，看不出情绪的起伏。

两个人的对峙，最后以许彦离去散场。

病房里的气压低得可怕。

徐磊躺在病床上输液，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输液管快被许彦的眼神盯穿，一滴一滴液体的下坠像砸在心头上，一下比一下疼。

许彦去了病房，沈棠也回了办公室，攥紧的拳头瞬间泄了力，指甲盖在手掌心落下一行深红色的印子。

看着手掌心的血色消散，他似乎才又开始呼吸，任由浓烈的消毒水味道肆意地闯入鼻腔。

那些模糊的记忆也因为对方的出现变得具象化，提醒着沈棠有关许彦的一切并不是一场梦。

2014年，重庆。

都说山城没有春天，但许彦仿佛记得那年的春天好像很长。

他们住的地方是城中村，在遍布霓虹灯的城市中心，一个不被注意的破旧巷子里。

从卖江苏炒货的店铺旁钻进巷口，穿过几阶错落的长满青苔的石梯，有时候积满水的雨棚会突如其来的洒下一溜水来。

那水里夹带着陈年污垢的味道，滑腻腻的有些恶心。

每当这个时候满巷子都能听到一声来自倒霉蛋的惨叫。

要是被许彦听到了一定会咯咯咯的嘲笑个不停，直到有一天那个倒霉蛋变成了他自己。

“哥，下雨了？”

“没。”

“啊！！！”

洁癖小鬼当然受不了，三步并作两步跑回了家。

许彦和哥哥还有妈妈三个人住在一个一层的小平房，这屋子是爷爷留下来的，爸爸走了以后，娘仨也还一直住在这里。

屋子不大，勉强算个一室两厅，还带有个水泥地的后院。年头久了，墙角都积了些泥垢，在不经意的时候一簇野花在这里生了根，每年四五月白色的小花开满半堵墙。

可今年已经进入了四月末，墙还光秃秃的，连个花骨朵都没看见，也不知道还开不开。

许楷说等有空了把院子整理一下，在院子中间放个纳凉床，到了夏天可以赏花也可以躺着看星星，许彦可期待着。

“哥！你们高三年级参加运动会吗？”许彦一个劲儿往嘴里送饭，还顾着问旁人。

江柳看着腮帮子鼓鼓的许彦无奈笑道：“多大人了，吃个饭还火急火燎的……”

“不参加，要考试。”许楷说完，伸出手擦去许彦嘴角的饭粒。

“许彦，别胡闹，哥哥要学习。”

江柳一边说一边往哥哥碗里夹菜。

“哦。”

小孩子嘴里嘟嘟囔囔，眼睛时不时的看向哥哥。

“拿了第一你想要什么哥哥都给你。”

任何时候，哥哥的承诺在许彦这里比什么都有用。

……

“第一名，许彦，10秒88！”

没有意外，许彦夺得了冠军。

运动会高三不参加，许彦确认完成绩就匆忙往教学楼跑去。

高三八班的教室里，原本安静的自习时间渐渐变得闹哄哄。

“这不是那个表白墙上那个男生吗？”

“你不知道他吗？楷哥他弟！不过不知道很正常，两兄弟长得是不太像……”

确实不像，这样的话许彦听过许多次，每次都在心里默默吐槽，又不是亲生的，当然不像！

要问谁比较帅，那傲娇的许小彦会难得谦虚一次：“那还是我哥比较帅！”

和许彦清秀精致的五官相比，许楷的面容更为立体，长而密的睫毛快要遮住琥珀色的瞳孔。

教室一阵躁动，许楷还在专心的写作业，同桌高峰忍不住了。

“啧！许楷，你能不能跟你弟说说，别老是来高年级的教室！”

高峰跟他的名字一样，确实很高，估计是从小在东北长大，也带了点东北大汉爽朗的嗓音。

“怎么了？”

许楷停下笔往教室门外望去，看见一个黑色小炸毛晃来晃去，无聊的时候掰一掰手指，挠一挠头发。

“不是我说，你弟也太黏人了，整天像个小尾巴似的，帮你打饭，上学放学也要等你一起……”

“有小朋友跟着不好吗？”

“什么小朋友，他快一米八了吧，再说他也就比你小两岁，你他妈管这叫小……朋友？”

高峰显然无法理解这两兄弟之间的相处方式。

叮——

“不跟你这个弟宝男说了，拜！”

随着放学铃声一拉，高峰跟一只箭似的冲出教室，门口站着的许彦只看到一个庞大的东西飞速窜了出去，他或许也能试试短跑，许彦想。

“终于放学了！”

“真的要学疯……”

好不容易迎来月假，可以不上晚自习早点回家，大家都紧赶慢赶的出了教室。

“哥！”

许楷还收拾着课本，许彦趴在课桌上。他本来是晒不黑的体质，但这段时间为了比赛，没少吃苦，太阳底下每天往极限练，也被晒黑了点儿。

妈妈笑他会变成小土豆，许楷还会补上两刀。没事，别变成小黑炭就行，吓得许彦每天拼命抹防晒霜。

“怎么了？小尾巴！”笔尖儿落在许彦头上，不轻不重。

“咦，你同学又说我了？我就爱当你的小尾巴，不管别人怎么说。”

许彦仰长脖子，笑脸盈盈。

“哥，我第一名！你是不是该兑现你的承诺啦？”弟弟的语气有些得意。

“嗯，听到了！”

许楷的位置靠窗，能看到操场，也能听到广播的声音，自然也知道许彦的成绩。

“想好了吗？要什么？”

——

许彦想，是不是自己要的太多。

所以连惩罚都这么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