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亓安玉,我回家了
周平愿心痛的根本无法回答,伸下手捞起那副瘦弱的身躯拥在怀里,一遍遍轻抚着他的背,告诉他:“不骗玉哥儿,周周不骗玉哥儿。乖乖的,周周怎么会骗玉哥儿,忘了好不好,我们都忘掉。”
真的能忘掉吗?
“周平愿,我、我、”亓安玉埋在他颈肩,整个身体不停的颤抖,哭声染上绝望,“我忘不掉,我什么都忘不掉。周周,我七岁没了爸爸,现在连妈也没了……周平愿我忘不掉。”逐字逐句都泛着痛,每吐出一个字就跟在地狱走了一遭一样。
心被万针刺破,比等自己死亡更可怕的是崩溃、亓安玉的崩溃。
“那就不忘了,我陪着玉哥儿,什么不开心的都会走开。”周平愿说:“我会一直陪着玉哥儿,不会离开的。好嘛,周平愿不会离开的。”
闻言,怀里中人似有一刻的安静,哭声渐渐止住。亓安玉的手紧紧拉着他的衣角不想分开,大脑因崩溃显得混乱不堪,他什么都不记得,只记得刘倩英没了,妈妈没了。
周平愿就这么陪着他。
千言万语都不敌现在这一刻的陪伴有用。
…
走廊外的安静不复存在,车轮声、说话声、脚步声每天如此,日复一日。
外面太阳更烈了。
衣物摩擦声窸窸窣窣的传来,怀中人动了动。
周平愿侧头去看。
亓安玉抬起头来,一双哭的红肿的眼睛显露出来,没有要离开这个拥抱的意思,他的似乎贴的更近了,依偎在怀中汲取着周平愿身上的温暖。
……
“周周,妈回家插桃枝去了,插了桃枝爸看到会回来,一定是这样。”
…
空气中多了这么一声自语,泛着痛的痛到无法呼吸、痛到接受不了、痛到糊涂。
……
既然亓安玉接受不了,为自己找的摆脱痛苦的理由也这么拙劣。周平愿不想他再哭,依着他的话说:“他们回家了。玉哥儿说过:插了桃枝就能找到家,阿姨是去插桃枝了。”
…
亓安玉慢吞吞的答复:“对,插桃枝。妈没有死、没有死,回家插桃枝,爸爸看到会回来。”
湿润的唇瓣隔着一层衣物贴在他肩上,周平愿能想象来亓安玉委屈瘪着嘴、泪眼朦胧的模样。
因为他受委屈又或因为什么事觉得委屈后,一向如此。
…
“周平愿。”亓安玉转过头,抬眸看他,“我也想回家了,想带你回家,想你跟我一起回家。”
周平愿抵在他的额前,温声说,“会回家的,我相信玉哥儿会带我回家的。”
亓安玉木讷,怔愣着看他,失了神。
……
好久后,脸贴在他的胸前,小声说了句:
“周平愿,我可能…不能带你回家了。”
声音超小的,就如心声一般,只有自己听得,别人听不到。
渴望了很久的拥抱,亓安玉不舍得离开,抱着他不撒手。同样不想撒手的还有周平愿。
但考虑到亓安玉的身体情况,抱了没一会儿,周平愿就扶他躺下了。
之后,哄着他睡去。
沾了枕头的亓安玉很快就表现出困乏无力的模样,因为身体原因他比一般人要累的快,同样精神消耗也很大。
周平愿看着他,心里不知是何滋味又作何想法。
出了监护室他能陪亓安玉多久?
一切都是个未知数。
观亓安玉模样,很痛苦。
他能感受到,这份痛苦是心连心,捆绑在一起的。
睡下没多久亓安玉每隔一段时间就会睁开眼瞧瞧身边人,确认他还在后又闭上眼。
时间断断续续过着,不知觉从中午晃到了下午。
…
从医院出来后祁妄没有直接去公司反倒去了人最多的海边的散心。
金源市有条海,名唤:月落居
傍晚的月光铺洒而下,水中倒影着的是天上月,故而是月亮的第二居点。
水清、心清居一人(物)
水浑、心混无人探。
在这儿待了没多久,祁妄驱车回家了。
心不在焉,又怎能赏好景。
七点十六,天渐渐黑了。
一眨眼,一天又要过去了。
刚踏进门的祁妄被祁母喝令在原地。
还没搞清楚状况的祁妄张嘴问道:
“妈怎么了?这是?不放我进去?”
祁母带着一身怒火走过来,“你看看几点了?”
祁妄听话的看了眼手机,“七点十八啊,怎么了?”
“我饭做好了,若戚还没回来。”祁母说:“我打电话去问,说是被什么同学留下了。那里面兹里哇啦吵的啊,我担心若戚,你去看看,成吗?”
这真不怪祁母,主要是打电话过去那边跟捅了诈骗窝一样,啥声都有。
若戚那么单纯可爱一孩子,不过放进狼窝了吗。
听后,祁妄从那一串话里抓住了个敏感词——“同学”
舒展的眉头蹙起,祁妄当即不悦了,立马开口问:“在哪,有地址吗?”
祁母说:“有啊。”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待祁妄去捅了那‘诈骗窝’,好将单纯可爱的弟弟给带回来。
得了地址,祁妄麻溜的下楼开车去。
…
另一边,还不知道哥哥即将到来的祁若戚被哄骗着灌了几口酒。
佳木德龙思
灯火酒绿的会场内,穿着白衬衣的祁若戚仰躺在沙发上。脸上红晕浮出,在红绿灯光的衬托下显得迷离,全身都散发着一股不易被摆布的傲劲。
旁边坐着个高冷少年,拿起桌上一杯酒,侧头跟他说:“下次过来的酒我帮你挡,别再喝了。”
“屁!”祁若戚瞪他,“你都带我来这了,还怕我喝酒?”
宋京叙纠正:“不是你喝,是他们递过来的酒你喝了。这跟主动喝是两码事。”
祁若戚抱怨:“那我有什么办法,他们硬要给我递,一个个跟多有钱似的。显摆什么啊显摆,以为我没见过钱吗?可笑。”
闻言,宋京叙瞥了他要,酒杯不离口,心道:的确。小若若容貌出众,来这里的又都不是什么善茬,刚才在卫生间还听到两个逼崽子说要睡小若若……可恶,迟早把他们的手给卸了。不,杀了更好。
眼底掠过一抹阴暗的神色,宋京叙无意识的将手里的酒杯砸在了地上。
这一声,惹的周围人都看过来。
祁若戚更是吓了一跳。
有两个不知死活的男人闻声寻来,看到是个没多大的崽子,耻笑道:“小弟弟,摔坏酒杯是要赔钱的。这可不比那些便宜玩意,你要赔不起,叫声哥哥来听,我帮你赔了。”
另一男人扫了眼沙发上的祁若戚,意味深长的笑了声,道:“不想哥哥也可以,把你身边的小可爱送给哥哥玩玩。”
“……”
周围投以看笑话的目光。
宋京叙不慌,反倒最后一句话激起了他的怒气,拿起桌上的酒瓶准备甩过去时被突如其来的一只手拦住了。
继而就听,“宋三梅,我知道你打架厉害,但别跟这种杂碎动手。”
单纯可爱的祁若戚秒切换成腹黑小弟弟。
宋京叙很听他话,即便如此还是不解气,咬着牙跟他说了句“好”。
谁知两个男人没有要罢休的意味,甚至是更不要逼脸了。
“小可爱,劝劝哥哥比劝你那个木头好使。你叫一声,哥哥什么都答应你。”
“你这种小可爱,叫床声一定更刺激,要不要跟哥哥——啊艹!”
那人话还没说完,突然被身侧窜出的黑影一脚踹到了地上,还没来的及反应第二人也是如此。
落地声:砰砰的,就跟地震了似的。
黑影显出真容,站在俩人面前,怒道:“叫床?你俩想听谁叫床啊?要不你叫两声我听听。”一脚踩在男人的腿上,阴狠毒辣的目光扫视过俩人,说出的话更是对两个男人的羞辱:“叫两声,叫好听了爷给你赏钱花。再赏几个男人,不是好这一口喜欢叫吗,爷不得让他们把你俩伺候好了。”
沙发上的祁若戚听完这些话后,背后发凉,面色瞬间苍白。能让他如此害怕的也只有祁妄了。
反观宋京叙一脸大事不妙的样子。
地上的男子嚣张气焰未灭,指着祁妄大骂道:“你TM谁啊!!敢踹我,你知道我是谁吗?!怎么路边的混小子都能混进来啊!”他朝着周围人喊:“人呢?!来人啊?你们老板呢,都是怎么做事的!!”
周围人捂着口议论纷纷。
祁妄听烦了,狠狠的踢了他一脚,事后抬头道了句:“麻烦把灯打开,打扰大家抱歉。”
下一瞬,哗的灯亮了。
没了奇怪的灯光,白色灯光在这个场合显得有些突兀。
祁妄扫视一眼周围,脱下黑色细绒外套朝沙发走去。
祁若戚立马坐直了身。
走过去,祁妄把外套披在若戚身上,还不忘怒视一眼若戚身旁的宋京叙。
视线相撞,宋京叙猛然想起那天祁妄对他说的话:[若戚单纯,我可不介意把你也变得单纯]
大事不妙了~稳住宋京叙
……
祁妄抬脚坐在若戚身边,高翘着二郎腿,以一种俯视睥睨的姿态看着地上俩人。
从地上爬起的男人第一件事那电话找人,“你们等着,敢打我,你们都死定了!我要让你们有命进来没命出去!!!”
另一男人站起身走过来挥拳掳袖就要朝祁妄脸上招呼。
祁妄自叹了口气:真是懒的跟这些人说话,跑过来挨打,也真有你的。
二话不说,祁妄站起身猛的一抬手按着男人的头往桌上砸去,哐的一声,桌上的酒杯的都颤了颤。
男人咬着牙,实属没料到祁妄动作这么快。
“放开我!MD放开老子!!杂种东西!!”
骂的太脏,祁若戚倒吸一口凉气,抬眸看向祁妄,心里默默为这个男人点一灯。
祁妄脸一黑,拽着他的后衣领在桌上哐的又重重来了一下。
此景把坐在另一男人看呆了,不敢动。
被砸的发晕的男人闭了嘴,双腿软跪在地上,任由祁妄揪着后衣领摆布。
“来,再说,我看你还能说出些什么?”祁妄拽起衣领被迫他仰头。不知死活的东西偏偏遇上了易燃易炸的祁妄,“这张嘴得缝上啊,爷替你缝上,免的招人嫌。”
男人睁眼看他,没有服输的意味:“你知道我是谁吗?韩珍贤,你敢惹我就是惹了韩氏,我不会让你好过的。”
韩氏?祁妄低眸一想:是兴风作浪的韩氏啊。
不在怕的。
“珍贤呐。”祁妄看他,笑的意味不明,“爷也不会让你好过的。”说罢,抬头朝后看了眼,“若戚,我兜里的手机给我。”
“噢,好。”祁若戚翻出手机给他,“哥,给你。”
跪在地上的男人:“哥?你们是兄弟俩?”
无人回答。
男人见情形不对,自认是踢到铁板了。
祁妄拿上手机很快拨了电话过去。
没几秒对面接了。
“喂,小少爷,怎么有空给我打电话了?”
“佳木德龙思,有两个不知死活的人闹事,叫人把他们抬走好生照看一晚,毕竟来这是花了钱的。”
“欧哟小少爷,看来闹的不轻啊,你等着啊,人这就过去。”
“嗯,挂了。”
收了电话,祁妄坐到沙发上专心的等人来。
祁若戚已经准备好随时被他哥审问了。
宋京叙心里不知在想什么,盯着那两个男人看,心不在焉的。
“好玩吗?”祁妄转头问,“这里好玩吗?”
这一开口感觉周围温度瞬间降了好几个度。
被的吓的一身泠汗,祁若戚不敢言。
祁妄看着解开的衣领口和披在腿间的外套,很是不悦,命令他道:“把外套穿上。”
若戚很是听话的把外套穿好。
与此同时,刚才电话那头派的人到了。
三个穿着制服的保镖。
“祁总,人我们带走了。”
祁妄点头,“嗯,带走吧。”
男人还是有点倔犟在身上的,“放开我,我是韩珍贤,你们凭什么抓我,我是韩珍贤——”
会场的门关上,鬼哭狼嚎声终于消失了。
祁妄站起,“回家,若戚。”
“噢。”若戚跟他在身后,瞟了一眼沙发上的宋京叙。
不料前面的人突然一停,冷不防的撞在祁妄背后,若戚吃痛的叫了声。
“你也跟上。”祁妄说。
说的是谁,不用指名道姓也很清楚。
宋京叙跟上一同出了会场。
出大门时,身侧擦过一个全副武装的人。
又是口罩,又是帽子的。
祁妄只一眼就认出了那人。
脚步一停,祁妄转头去问宋京叙:“有人来接你吗?”
宋京叙如实回答:“有,裴叔叔。”
裴莫湫。
外面已经黑了,祁妄看了眼又看回来,对他说:“麻烦把若戚安全送回家,我会跟裴莫湫说。”
宋京叙直接答应,毕竟人是他带出来,“好,我跟裴叔叔说就行。”
话落,祁妄的衣角被轻轻拽了几下,耳边响起一声疑问:“哥,你不回去吗?”
动作极轻,要真是细观的话还能看出若戚的手在抖。
祁妄侧过身扫了他一眼,暗自垂眸浅笑,给他将外套拉链拉起,说:“哥还有点事,你先跟裴莫湫他们回去。”摸着他头,祁妄的温柔都给了这个弟弟,“哥晚点回去。”
祁若戚撇撇嘴:“那好吧。”
他已经全然将祁妄审问‘他为什么要来这里’的问题抛之脑后,刚才还在沙发上瑟瑟发抖,这会儿倒恢复如初还一脸不满祁妄不跟他一起回去的事实。
宋京叙看他,“走了。”
祁若戚抿唇,朝身边看了眼,走前还不忘报备一声:“哥,那我走了。到家我给你发消息。”
“嗯,去吧。”
到底是稀罕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弟弟,祁妄几乎很少拒绝他提的要求。在弟弟跟在别人的面前的脸色、脾性都不一样。
看着他们上了车,祁妄转身回了内厅。
刚才在门口碰到的那人祁妄看见他上了楼。祁妄先是在内厅转了一圈,然后才不紧不慢的上了楼。
等他上去后走廊转角突然冒出个人影,靠在墙上看模样像是在等他。
祁妄一眼识破眼前人就刚才在门口碰到的捂的严实的喻斯闻。
“怎么还真跟上来了?”他抬头,帽檐下是一双压抑着思念的眼睛。
喻斯闻有些惊讶,该说不说祁妄还真是眼尖,他以为自己跟祁妄擦身而过时对方没有发现。
祁妄左右望了眼,没回答他的问题,直接进入正题:“哪间房?”
喻斯闻:“……??”
见他呆愣,祁妄问:“没开房啊?”
“……”脑子转的有些慢,喻斯闻迟钝道:“开了。你身后正数第二间。”
话落,祁妄转身朝那间房走去。
顿在门口,祁妄不悦的皱紧了眉头,转而寻求帮助,“喻斯闻,房卡,我进不去。”
喻斯闻呆愣,完全不能理解祁妄的操作。但还是在听到他说话后,麻溜的走过去把房卡拿出来给他开门。
只因当时心里只有这个,开门是首要。
如愿进去,祁妄坐在床边,看着关门的喻斯闻他这才反应过来:我进来做什么?
头顶两个大问号,来喻斯闻走过来站在面前都不晓得。
“想什么呢?”喻斯闻一语戳中他内心所想:“后悔进来了?”
祁妄直白:“是啊,现在出去恐怕不好。”
刚要转身的喻斯闻闻言一顿,斜睨了他一眼,忽的笑出声:“还是个诚实的好孩子,一点没变。”
“再变能变到哪去呢。”祁妄刚才就有疑惑了,喻斯闻怎么在这儿?这会儿一看房里的布置,倒像是在这儿住了很久。难不成,喻斯闻回国后一直住在这儿?
“哎,喻斯闻,你一直住这儿吗?”
还是没忍住问了。
“没有,昨天住进来。”喻斯闻解释:“这离拍摄地近,家里来回跑不方便。”
祁妄喃喃:“噢,这样啊。”
身后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祁妄转头去看,地上摆着行李箱,喻斯闻正往出拿衣服。
祁妄转回头,切入正题:“喻斯闻,我找你是想聊聊我们之间……的事,昨天打电话觉得当面说好……就……”
喻斯闻停了手上动作,声音有些哑,“那现在聊聊吧,你想问什么,我都会回答。”
“………………”
……
问什么呢?
正真要面对这个问题时,祁妄才发觉没什么好问的,他已经知道喻斯闻当时离开的原因,按理说一切应该解决好了才对。
可是,心里却还是有什么堵着一半,就好像阻在他和喻斯闻中间的一座大山。
翻不过,攀不了。
祁妄咬咬牙,开了个不算是题外话但又没什么用的问题:“你、你这九年过的怎么样?”
喻斯闻秒回:“还可以,家里人都待我挺好。”
“你、你、”祁妄正视前方,平复下心来,“为什么当演员啊?”
…
喻斯闻明显沉默,听到这个问题心不由一紧,含糊其辞道:“喜欢,长大发现自己喜欢这个行业。”
“噢……那,钢琴还在弹吗?”
“嗯,空闲时间会练。”
“我很少练了,钢琴都落灰了。”祁妄顿了顿,又补了句:“设计师……我转行了,应该说去做我喜欢的了。”
喻斯闻站在他身后,隔着床又好似隔着海,有些东西已经无法看清了。
沉默着一言不发,好像又回到昨天下午那阵——长达十四分钟的沉默。
…
好在这次没有冷场很久,一两分钟后,祁妄摸着自己的心,哑着声说了句最贴合现在的话。
……
“喻斯闻,我们怎么就长大了呢?”
……
以前是无话不谈,现在无话可说,就好比仇人。
这九年到底让我们失去了什么?
喻斯闻闻言,说不出个所以然,就好像一切一切的发生都是没有办法的。
祁妄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又去看这房里的灯光,身后偶尔传来一些声音。
闻声寻去,喻斯闻背对着他,撩起上衣一把从头上脱了下来。
顷刻间,眼中多了一片艳红。
在喻斯闻肩膀处像是有只蝴蝶停在那。
祁妄大惊!
看到了不得了东西!
眼看喻斯闻就要把衣服套上,祁妄忙站起身,出声阻止:“等一下,先别穿!”
继而,从床那边绕过来,走到喻斯闻身后,抬手抚摸着那片艳红之地!
手指碰到他身后的皮肤,喻斯闻一哆嗦,心道:不应该在他面前换衣服的。
抚摸了好一阵,祁妄颤声问:“这,这是?你送给我的那只对不对?”
喻斯闻点着头,深知说谎也没用了,“嗯,是那只。”
滚烫的泪水夺眶而出,祁妄感觉心无比的痛,就连身体都是抖的。
“我说蝴蝶怎么不见了。原来,原来是飞回去了。”
祁妄抽泣,在此刻卸下伪装。
喻斯闻送给他的蝴蝶标本,蝴蝶没了,只剩下盒子。
怎么也想不到蝴蝶自己飞回去了。
听着身后之人微微啜泣,喻斯闻转过身,抬手想为他擦去眼泪。可不知为何,自己的手连他的脸都没有碰到就停下了,无法在继续只能停在这里。
祁妄苦笑着,看他,“喻斯闻,你送给我的蝴蝶它自己飞回去了。你知道吗,蝴蝶不见了,它回去了。”
昔日跟在自己身后的‘弟弟’哭的这般凶,喻斯闻没法了,直接将人抱在怀里。
千言万语化作拥抱。
祁妄不能自已,他无法接受蝴蝶飞回去的事实。
眼泪流下,流在喻斯闻肩上,沾湿了蝴蝶。
祁妄从他怀里退出,随便擦了眼泪,看着他问:“你曾经爱过吗?”
喻斯闻答:“不止曾经现在也爱——”
最后一个“爱”字出口,祁妄吻上了那双唇。
不留余地、强势攻占、
他现在很清醒,清醒到希望眼前的一切是假的。
喻斯闻迎合着这个吻,抱着他纠缠了好久。
混合着眼泪的吻,苦,很苦。
祁妄尝到了自己眼泪的味道。
最后还是咬破喻斯闻的唇,交换了一个‘血吻’,对方吃痛才得以结束这长久的纠缠。
祁妄今天哭的很凶,自从见到蝴蝶纹身后眼泪就没断过。
“喻斯闻,我对你是不甘心的喜欢。”祁妄哽咽道,“而且,我没有蝴蝶了,蝴蝶飞走了。你知道蝴蝶飞走代表着什么嘛?”
喘着气流下最后一滴泪,他说,“什么都没了。”
说罢,甩门而出!
独留喻斯闻一个人愣在原地。
耳边不断重复着祁妄说的最后一句话。
喻斯闻喃喃:“什么都没了……什么都没了吗?”
…
门外,祁妄没有走,靠坐在门上抱膝痛哭着。
之前他不懂爱,可现在爱一个和爱他人无法在一起真的好困难。
他和喻斯闻永远都不可能在一起。
这是事实。
即便所有事情都已经解释清楚了,但依旧有无法跨过的隐形障碍。
或许,分开成为朋友才是俩人最好的结果。
我们永远无法成为对方的爱人。
九年太长了,错过的不是一星半点。
蝴蝶标本很好看。
最后,蝴蝶也脱离盒子飞回去了。
蝴蝶的主人也终会回去,回到邮件发送最开始的地方。
我不会爱人,也不会有爱人。
对于我所不能理解的,他终会以最平淡的方式离去。
牵引、羁绊都断了。
…………………………………………
十八岁,偷吻过你的脸,是一见面连脸红、心跳都控制不住的喜欢。
二十五岁,吻过你的唇,是逾越肉体的爱。
朦胧月色倾洒而下,染透了窗玻璃,惊了人心。
床上周平愿靠坐着,揽过亓安玉依偎在怀中。
自下午醒来到现在他就没阖过眼,一直盯着窗外发呆,说是:好久没见过太阳了,医院的天花板我都看腻了。
周平愿见他不再提起刘倩英之事也就放下心来。算是……算是能喘口气。
住在监护室的那几天亓安玉几乎是不知白天与黑夜,每天昏昏沉沉的过着就好似与世隔绝了一般。
这会儿看到了窗外的朦胧月色倒有几分心安。
周平愿垂眸看着怀中人,拉过手边的薄被哄道:“我们把被子盖上好不好。”
亓安玉拒绝:“不想,我就想这样躺在你怀里。周周我不冷的。”
见他不愿,周平愿也只好作罢,“那好,冷了告诉我。”
亓安玉:“我会的。”
病房灯关着,好像从进了医院一到晚上病房的灯就很少开。
几乎是夜夜与黑暗共舞。
得月色挂浅,得以看清。
窗外像是起风了,簌簌的、席卷起落叶一阵接一阵。
亓安玉抬眸去看周平愿,额头意外碰到他的下巴,不轻不重。反倒是周平愿急了,连忙低头去看,“没事吧?碰到了疼不疼?”
亓安玉敛眉笑笑,“不疼。”转而伸手勾住他的小拇指,跟他说:“周平愿,其实我都知道,我什么都知道。”
周平愿不以为然,下巴蹭着他的发顶,“什么都瞒不过玉哥儿。知道也好,知道就不会有那么多误会了。”
轻吸一口气,亓安玉缓声道:“我知道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也知道你为什么突然离开。”又回到了最开始的“因”,亓安玉不紧不慢跟他说着自己知道的一切:“你回来那天去了民阳中学,我看到祁妄发给我的照片了。看到你和朴知灵,我都知道。”真也好假也罢。他说,周平愿就信。
“那看到了,怎么不问问我呢?”周平愿说,“也怪我,没给玉哥儿说我什么时候回来,还得让祁妄发照片给玉哥儿。”
“不怪你,我高兴还来不及。”接下来要说的话让亓安玉皱着眉,话头哽在喉咙处,“周平愿,你当时离开是不是为了我呀,为了救我,为了给替我还钱。我都知道,妈和舅舅打电话时我都听到了。”
周平愿嗓子发不出声,只一个的抱紧他。
亓安玉继续说:“说什么赌博,舅舅还找到家里来和妈吵了一架。舅舅还不上钱就想到了我……”他笑,笑的平静:“可舅舅不知道有个傻瓜会替我还钱,会救我,什么都依着我。周平愿,你怎么这么傻呢?”
“我就是个傻子,没有玉哥儿不能活的傻子。”周平愿说:“傻子有人要,有人爱很幸福的。”
“周平愿,你是真的幸福吗?”亓安玉闻,又像自问自答:“我是幸福的,有妈妈陪着,又遇到你,我的人生幸福了那么一点,可也就只有那么一点。”
周平愿:“没事,以后会有更多幸福的。”
亓安玉有些懵,幸福?
以后会有幸福吗?
现在的痛苦都是再为以后的幸福做铺垫吗?
不要,他想要直接的幸福。
“周平愿,你要我好不好,这种需要痛苦做铺垫的幸福不要了,好吗?”
周平愿什么都答应他,包括让自己死。
“好,不要了。我要玉哥儿,只要玉哥儿。”
“好,我也只要周平愿。”说着,亓安玉抬起胳膊去摸他的脸,可因为精力不够无法抬起。周平愿看到后直接抓着他的手贴在自己脸上。亓安玉的眼睛随着手移到他的脸上,又犯糊涂的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啊?”
周平愿爱他,愿意听他将这话重复千百遍,他的玉哥儿总这么顽皮。
即使在顽皮,周平愿也会耐心回答:“我叫周平愿。平淡的平、如愿的愿。”
“周、平、愿。”亓安玉将他的名字一字一字念出,最后盛着好奇的目光,看他、认真问他:“那么,周平愿,你如愿以偿了吗?”平淡的日子过得如愿吗?
被真挚、好奇的眼睛所看着,周平愿心被狠狠的刺伤,又被窜过的电流电的麻木。
他如愿以偿了吗?
没有,并没有。
一切都在背道而行。
亓安玉接住那颗落在他掌心的泪,滚烫的可到了他手中变得冰凉。亓安玉微张着唇,将掌心的那颗泪反手印在了自己心脏的位置,那里是温暖的。
感受到掌心的眼泪消失,他微扬着声音,祝愿以及希望道:
“周平愿,下辈子如愿以偿吧。”
周平愿失声,咽了好几次喉咙,抱着他说:“玉哥儿下辈子也陪着我。”
“下辈子我不想来了。”亓安玉睁着无神的眼,面上悲切、难过尽显。不知道要怎么说,他看着床尾沉默了很久。
周平愿也是一言不发。
…
窗外的风刮的越来越大了。
…………
半晌,亓安玉被风声唤回,继续刚才的话:“这个世界不好,我太痛苦了。只有遇到你和在家的那段时光是我最幸福的日子,周平愿,如果有下辈子我不想来了,我不想再失去家人、再痛苦一辈子了。”话说完没几秒,亓安玉忽然哭了,“可是如果我不来,你、你要怎么办啊?下辈子……如果没有人爱你我会更痛苦的。”
“不痛苦。”周平愿吸吸鼻子,“玉哥儿陪着,下辈子不想有人爱我,玉哥儿爱我就行。”
“周平愿,我把灵魂给你然后化成风,活得自由,我的灵魂会代替我爱你。”
永远,永远。
“好,我的身体里住着我的爱人。”周平愿说:“我的世界里有我的爱人。”
亓安玉:“要是想我了,就张开双臂抱抱我。”
“我永远是家乡最自由的风。”
呼~呼~呼~不知是风太大了阴住了月色,还是月亮自己躲在了云中。
“周平愿啊。”
“我在。”
“我有些累了。”亓安玉贴在他的胸膛处,借着最后一点力稳稳靠在他怀中:“你让祁妄带回来的东西我看了,信我也读了,那张极光照片我收藏的很好。”
亓安玉说话断断续续的,一会儿聊起这个,一会儿说起那个。
这不,又聊起了祁妄。
“祁妄最近怎么样啊。有好好工作吗?我记得他高中时最浮躁了,一开始还惹过不少祸。”亓安玉舔舔唇,顿了那么几秒,“他最不爱写检讨了,还爱跟老师对着干。你说他工作了,会不会也跟领导对着干。”
周平愿搭茬,“你还不知道那小子脾性吗。”
“也是,祁妄一定会跟领导对着干。”
说了一会儿,亓安玉闭着眼浅眯了一会儿。
……
“咳咳咳!”
没几分钟,他又被咳嗽逼醒。
眼前渐渐模糊起来,脑子也转不动了。
亓安玉知道自己快死了。
可能会活不过今晚。
拉着周平愿的手,他气息虚弱道:“这辈子不能带你回家了。”
“咳咳,把你介绍给爸妈的愿望落空了。周平愿,你要好好活着,不要等我,答应我。”祁妄整个胸膛都在因喘气起伏,精力不足,说的话有时也听不清。
“对不起我答应不了。”
“玉哥儿,那就下辈子把我介绍给阿姨和叔叔。”眼泪一滴一滴流不尽,周平愿痴傻一般抱着他晃起来。
就像大人抱着哭泣小孩。
晃晃就好了,晃晃就不哭了。
“后院有棵沙枣树,开花可香了。”亓安玉流着泪,哭不出声,“周平愿,戒指我带走了。我在门前的田地里插了桃枝,等你回家。”
周平愿什么都听不见了,此刻他就晃啊晃,贴近亓安玉的耳边哄他:“玉哥儿乖,周周爱玉哥儿,带玉哥儿回家。不会离开了,永远不会。晃晃就不疼了,晃晃就好了。”
他说了这么多也听不到怀中人的回应。
一阵呼呼的风声让周平愿顿醒。
看着窗外刮起的大风,再看看怀中紧闭着双眼的爱人。他拉过被子,替他盖上,盖的严严实实:“玉哥儿冷了,我给玉哥儿把被盖上,这样就不冷了,不冷了,乖啊。”
周平愿哭到浑身发抖,哭到失了神智,从小到大哭的最崩溃的一次。
只因他爱了六年的人在六月的一个夜晚没了。
2023年6月27日,晚上十一点二十二分,亓安玉离世。
2023年6月28日,祁妄收到消息第一时间来了医院,同周平愿一起处理亓安玉的后事。
2023年6月30日,周平愿去了趟亓安玉出租楼的那个家。把该收拾的一并收拾好带走。弄完,又回了先前买的房子。
2023年7月5日,无法从亓安玉离世悲痛中走出的周平愿,收拾好一切带亓安玉回家。
此前,已跟祁妄打过招呼。
“周平愿,会回来吗?”
“应该会。”有些痴呆的周平愿瞧着眼前人,道:“回来我跟你说。”
祁妄点头:“好。要回来啊。”
看着开车离开的周平愿,祁妄转身之后哭了。
2023年7月8日,周平愿第一次来到爱人的家乡——大西北
他的爱人是家乡最自由的风。
2023年7月12日,他跟着地址来到了亓安玉的老家,杂草丛生。门外的田地还留着,没有插桃枝,他认为自己来的不是时候。
2023年7月16日,周平愿买了一个蓝莓蛋糕,今天是亓安玉二十三岁生日。
周平愿还记得,亓安玉十八岁的生日愿望,那个声音至今还回荡在耳边。
“我想二十三岁之后和周平愿有个家。”
车开车空旷地方,周平愿拿着蛋糕切了一块给自己,尝过之后。他流着眼泪说:“好苦。”
一阵风吹过,周平愿猛的站起,仰头大喊道:“亓安玉,你平安健康了吗?!”
这次有了回应,一阵阵无休止的风吹过。周平愿张开双臂将他拥了个满怀。
是爱人回来了。
2023年8月1日,桃花早就枯了,意外的,他会家的时候看到了外边田地了插的桃枝。
那一刻,他坚信,是亓安玉带他回家了。
2023年9月1日,南浦大学开学。
2023年10月26日,金源市第一人民医院前边的无患子树落果了。
可惜,今年少了两个来捡果的人。
2024年1月5日,祁妄联合洛临司开创第一家影视公司。
2024年1月8日,喻斯闻返回英国,祁妄送机,俩人机场拥别。
此后,了无音讯。
因为爱才挂念,因为挂念才爱。
再无人知晓的角落,他们爱了、想了对方一遍又一遍。
想哭的时候就弹琴,孤单寂寞的夜里琴音奏响。
……
2024年7月16日,亓安玉二十四岁生日。周平愿没有买蛋糕,相反在县城开了一家照相馆。
[那里的人们总问我是哪里人,我说我是从南方来的。他们问我为何要来到这荒凉的大西北?]
[我说,我的爱人在这儿,我的家在这儿。]
[荒凉的土地上,我的爱人会插桃枝等我回家。]
……
从前,潮湿无人踏足的地上有块碎玉。
一个经过这儿的少年将他捡了起来,粘补好。
本以为是少年救了这块玉。不曾想,玉也填补好了少年的心。
我想我是幸福的,因为我的灵魂早已沦陷。
活着痛苦,守着回忆痛苦,但我更怕我忘了亓安玉。
所以,我将我和我的记忆永远的封存了起来。
“玉哥儿,我回家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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