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现实

谷兰铎抿唇，无言的看着这一切。

李文死了。

据上面的人调查说，他是一人跑去后山，结果摔下了山坡，断了手脚，那时应当还有气。

但在晚上遇见了野狼，他活生生地被山中的野狼吃了。

听人给赵年汇报说，李文的衣袍被啃烂了，沾着血，留在了草地里。

李文的躯干被吃空了，徒留残破不堪的手臂与白骨森森的大腿在树丛里，那张脸惨白惨白的。

他的母亲听到消息，哭嚎着喊我的儿啊，一口气没接上来，竟是当场去了。

他大哥回家，给母亲和弟弟办理丧事。

赵年听完汇报，掏出一张新手帕，蒙住脸，呜呜地哭了起来。

“我的贤弟啊……”

小鱼麻木地站在赵年跟前。

他从来没有这么痛恨。

恨赵年，恨沈茂，恨林阿二，也恨他自己。

他望着赵年虚伪的姿态，捧腹大笑，笑得哽咽。

小鱼缓缓踱步，踱到赵宅门口，沿着李文走过的路。

他盯着自己的足尖，嘴中絮絮叨叨地唱着歌。

“碧水长流远…

水漫漫——

浪漫漫——

吾爱行至千山前……

风急急——雨急急——

碧水永伴吾爱身……

护你前路坦荡荡——

愿无风啊——亦无雨——”

护你前路坦荡荡……愿无风啊，亦无雨……

有一个荒唐的想法出现在小鱼的脑海之中。

如果他不是地灵就好了。

如果李文从没遇见过他就好了。

如果当初他没有把李文从水中救出来就好了。

这样一切都不会发生，李文也不会因他而死无全尸，曝尸荒野。

可惜没有如果。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有意思，真有意思，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他来到屏风前，耳朵听着赵年荒谬而伪善的话，双手抚摸着李文曾抚过的地方。

“有趣，赵年，你们真是有趣极啦……”

领域之中，小鱼啊了一声“抱歉，请再耐心一些吧。我很多事情都记不住了……堕魔以后……我只想着报复他们……很多事都在我面前一晃而过，我都没怎么留心。”

顿了顿，他继续道“不用担心，他不知道内层的存在，内层星移斗转，外界也只才过去不到一炷香的时间。”

“他？”谷兰铎狐疑道“不是你附在沈夫人身上吗？”

难道……沈夫人身上的是李文？这样想着，他不自觉的说了出来。

“噗哈哈哈……不是的，李文是不会化成邪祟的……他永远也不会的……”小鱼语气笃定道“是我自己。”

堕魔以后，他的意识一直浑浑噩噩，不知什么时候，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清醒了。

小鱼把自己分成两部分，一部分藏在领域内层，另一部分在外层，外层的他不知道内层的存在。

“那现在的你是魔吗？”谷兰铎问道。

“是吧。我只是自己最后的，清醒的意识罢了，我所恨之人已经终结……接下来该轮到我自己了。”小鱼疲惫道“我已经清醒不了多久啦，再这样下去，碧水村……碧水镇会乱的……他肯定不想看到这一切发生，先前我控制不住自己，幸好你们来了。”

“我也累了，很累很累啦。”小鱼道“做地灵好难啊，你们山上的那口钟怎么样了？”

谷兰铎无措一瞬，随即立刻道“它很好，喜欢报时……喜欢听见不同消息的时候发出不同的钟声……不过有时又爱小题大做，我明明用穿云曲说的是遇上了大麻烦……它却发出弟子牺牲时才会发出的丧音，害阿弦姑姑以为真的出了事儿，亲自下来帮我们。”

小鱼忍俊不禁，笑了一会儿，道“看来做地灵是很难啊。”

谷兰铎觉得这个时候或许应当跟着一起笑，可是他笑不出来。

他为小鱼感到难过。

“想起来了。”小鱼开口。

谷兰铎眼前的情形骤然变换。

沈赵林三家在几年前落寞过一阵，那时小鱼的灵运已尽，他想方设法地报复他们。

林阿二察觉到地灵堕魔，他取下固灵针，把地灵分解成三十六块，装在缚魔的灯笼中，封存在三家地下，以此换来十余年的平安。

只要把这些灯笼打破，用灵流冲刷，小鱼就会消散。

“看来你已经有办法了？”小鱼将谷兰铎的意识与自己分离，他道“我可以帮你出去，灯笼的位置我已经告诉你了。”

“……多谢。”谷兰铎确认记忆无误，他抬眼，望着小鱼的眸光晦暗不明。

小鱼眉眼带笑道“在为我感到遗憾呐？不必啦，我的长夜已尽，你的路还很长很长……小妖，你该走了。”

“小妖……？”谷兰铎头一次听见别人这么称呼他。

“你是妖，你不知吗？”小鱼抬手，领域的正上空破开一道巨缝。

来不及多问，谷兰铎就被一股强劲的吸力抽了出去。

他从虚空之中跃出来时，一只布满怨气的巨爪正抓着安宁的阵灵，鹿形阵灵在魔物的爪下碎裂，消散……

来不及了，不能犹豫。

在小鱼的控制之下，领域外层在谷兰铎面前破开了一道大口，外头是沈宅的景观。

“咕咕！”谷兰铎高声呼唤，随即头也不回地纵身一跃。

咕咕反应极快，在谷兰铎呼唤他的那一刻，停止了和怨流的周旋，调转方向，朝他靠拢。

他们同时落地。

沈夫人……不，魔物已经失智，大批的怨魂与白骨跟随着他们涌了出来。

阿巧和萌萌正在外头焦急地等待，尾巴都快甩出残影了。

见自己的主人没有同谷兰铎一起出来，两只灵兽急得嗷嗷叫。

“他们快撑不住了，我们要快！”谷兰铎急声道。

“阿巧，守住这里，别进去。”谷兰铎旋身，往沈家地窖跑。

“等我回来，萌萌，借你一用。”

萌萌看了一眼裂隙，视野被涌出来的怨鬼遮挡住了，根本看不见连娇。

它嗷呜一声，跟着谷兰铎跑了起来。

阿巧张开血盆大口，吐出火焰，逼退怨鬼。

沈家地窖修在沈茂卧房之中。

沈茂已死，这间卧房自然荒废了，门上还落了锁。

谷兰铎抬腿，踹倒木门，满天飞尘扬了起来，模糊了他在黑夜中的视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