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凤鸟

交代完事项和安排，成阙关上卧门退了出去。

矮几上的香炉正缓缓地升起淡烟，谷兰铎倒了下去，闭眼浅眠。

卧房内的风向变动，他察觉有人正无声无息地靠近。

四步，三步，两步……

谷兰铎单手把被子掀了起来，往那人身上盖，以此混淆视线，他起身扑倒那人，双手掐住了身下的人的脖子。

[是我。]咕咕的双手从软被之下探出来，一只手搭在谷兰铎手臂上，另一只欲搭上他的侧脸。

谷兰铎偏头躲开了。

他捞起软被，裹上自己肩头，坐回榻上。

咕咕正想用手重新触碰谷兰铎，又被谷兰铎躲开了。

他歪头，似乎在问为什么。

“太凉了。”谷兰铎撂下这么一句话，就要躺下睡觉。

“咕。”咕咕短促地发出一声音节，轻轻地坐在谷兰铎床头，在他身侧压出一道凹陷。

“你走吧，不用你陪护。”谷兰铎把头蒙在被子里，声音模糊不清“你在这里我睡不着。”

床头凹下的地方重新隆起，身侧的清冽的檀香味也跟着消失。

咕咕走了。

意识到这一点，谷兰铎睁开眼，双目无神地看着眼前朦朦胧胧的景象。

忽然，一只手温柔地抚摸上谷兰铎的后脑。

谷兰铎周身一震，转头，撑起上身，看着咕咕的脸，视线落到那只还没来得及收回的手上。

咕咕不知怎么地，把自己的双手弄热了。

他怕手很快又凉下来，轻轻拉住谷兰铎被子的一角，安安静静地捂住了手。

谷兰铎眉头紧蹙，道“我不是叫你走？不能给我片刻时间闭一闭眼吗？”

咕咕抬手，犹豫不决地搭上谷兰铎的侧脸[我想你更需我陪护，我守着你，不必压抑。]

果然什么事都瞒不住他。

谷兰铎烦躁地扯过被角，仰面躺下。

他调整了一下睡姿，侧过身，把头枕在咕咕的大腿上，一手牵着他的指尖道“碧水镇的事怎么样了？”

[魔物已除。]

“御灵宗的人还好吗？”谷兰铎挑起一缕温凉的白色发丝，置于指尖缠绕几圈。

[重伤，宗门接待几天后，送去药谷。]咕咕低头，任由谷兰铎抓着自己的头发。

谷兰铎感受着自己的体温一点一点过渡到咕咕身上，他把自己在领域内层的经历徐徐道来“魔物是地灵变的，他叫小鱼……”

[嗯，幻境散去时，李文来找了他。]咕咕把当时的事情简短交代了一番。

原来李文的残念不知什么时候，附身在了谷兰铎捡回来的刺客兄台身上。

幻境破碎时，他来沈宅，见了小鱼最后一面，随即便消散了。

“咕咕，我睡了几天？怎么晕的？”谷兰铎想不起自己何时昏厥的了，只记得在林家处理完灯笼，扭头就没了意识。

咕咕有问必答[七日，找回了一片你的碎魂。]

谷兰铎找回了一片碎魂，昏迷的这段时间内，是他的魂魄在相互衔接。

“我梦见了很多事，但我记不住，越想越记不住。”谷兰铎烦躁的把脸埋进咕咕的下腹的白袍上。

他道“我好像活了很久，久到我已经不记得自己的岁数。我觉得这十几年在千机门的日子好短，师兄师姐们好像变得陌生了，我竟发觉他们与我无甚渊源似的。”

谷兰铎顿了顿，道“明明以前我和他们很好，看见他们就开心，为何现在我看见他们心里一点感觉也没有？”

包括对你也是。

谷兰铎把最后一句话咽下。

千机门内的一切都没有变，变的是他自己。

意识到这一点的同时，一种浅淡的惊惶袭进了他的心间，却如同清露滴入汪洋，就连一丝像样的涟漪都不曾泛起。

他尝试找回那种感觉，心却无动于衷。

[不必忧心，顺其自然。]

咕咕耐心道。

“安宁怎么样了？”谷兰铎问道。

[昏迷不醒。]

谷兰铎含糊地应了一句，放任自己的意识沉入深处“嗯。”

醒来时，屋内已经变得昏暗，谷兰铎还枕在咕咕的腿上，他睡眼惺忪，意外道“咕咕？你没走？”

以前咕咕从来不会陪他这么久的。

咕咕不答，垂眸，静静地看着谷兰铎。

“我突然想起来，小鱼说我是妖。”谷兰铎坐起身，随手从一旁抓来一件外袍披在肩头。

他盘膝而坐，将左手的手肘置于膝上，撑着下巴，恹恹道“我真的是妖吗？”

[是。]

谷兰铎没想到会得到肯定的答复，眸子睁得圆溜溜的“怎么没人告诉我？”

[除掌门和阡昭外，无人知晓。]

怪不得。

掌门忘性大得不得了，三十岁的外貌，一百岁的记性。

为此闹出过许多矛盾，就连师母都和他分居了。

关于他是妖这件事，掌门大概早就忘得一干二净。

师父要么常年不在峰内，要么就是在闭关。

谷兰铎见他一面都极为艰难，这件事自然而就不了了之。

不过……千机门内的每个弟子瞳仁都是黑色或棕褐，就谷兰铎一人是金眸……

一些事似乎早有端倪，只不过被他下意识当成特例了。

“那我是什么妖？”他好奇道。

咕咕沉默片刻，道[凤鸟。]

谷兰铎眼中的狐疑更甚“那是什么？”

咕咕沉默的时间更长了，他思索了一会儿凤鸟的别称，想不出来，干脆回道[鸡。]

谷兰铎：……

“我知道了……一点儿也不威风。”谷兰铎生无可恋地倒下“还是别告诉别人我是妖了。”

万一别人问起来，他回一个‘鸡’。

好丢脸。

无量峰一霸怎么能是一只鸡？

若是被那几个同谷兰铎关系极差的弟子知道了，他们以后一旦看见谷兰铎，定会上来调笑他，问谷兰铎会不会打鸣儿………

好丢脸……

绝对不能让别人知道。

谷兰铎心中的这个念头愈发坚定“咕咕，这件事你别告诉别人。”

“咕。”咕咕回应一声。

这次醒来，谷兰铎总觉得自己身上乏累得紧，一点力气也没有“好热啊，咕咕，我是不是染上风寒了？”

咕咕抬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当即化作一团灵光[我去拿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