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流言

是一位声音好听的女生。

秦栩意被这位国旗班的女生扶起来，挽着手臂慢慢往前走。不过她眼睛还是看不清，身子又虚，无意识地将身体贴在女生身上，头一偏靠在了女生的肩膀上。

女生往前的脚步滞住。“你能走吗？”她低声问。

“可以，慢点就行。”秦栩意声音虚弱，“谢谢你。”

女生不再问了，把秦栩意送到医务室，搀着她坐到椅子上。

秦栩意的头靠在后边的墙上，闭着眼睛，后悔没有好好吃午饭，也没去小卖部买零食吃。不然，以自己前游泳运动员的身体素质，是不至于站了一个下午就晕倒的。

又过了两三分钟，身子好点了，秦栩意把头摆正，眼睛睁撑一条缝，眨了两下适应光线。刚睁开眼睛，一杯水递到自己嘴边。这个动作很贴心，就像是一直在旁边观察她，等着她醒来。

她顺着握着水杯的手抬头，对上一双眼睛，一个高马尾女孩正弯着腰看着自己。四周的光聚焦在这个女孩身上，眼里只有她，虽然很土，但秦栩意还是想说，她像一个天使。

秦栩意咽咽喉咙，她认得这个女孩，是上午路过国旗班时被井曦夸“好帅好美”的那个女孩。上午离得远，没怎么看清她的长相，近距离看，这个女孩更漂亮了。月眉星眼，鼻子尖尖小小，圆圆的杏眼透着可爱。

“这是糖水，我问老师要的，你应该是低血糖了。”女孩把水杯往秦栩意嘴边送了送。

“哦，谢谢。我自己来就行。”秦栩意回神，挺直腰接过水杯。

秦栩意喝一口糖水，问：“同学，你几班的，叫什么呀，我下次请你喝奶茶。”

“我叫秦栩意，四班的。”主动介绍。

女孩在秦栩意身边坐下，“一班，向来安。”

秦栩意想和她交换联系方式，但两人身上没有手机，就借了纸笔，写了下来。

“我的微信号。”向来安把纸给秦栩意。

“这是我的，”秦栩意把纸交换，“有QQ吗？”

“我不玩QQ。”

“那我加微信吧。”秦栩意把纸叠起来放好。

五天之后，军训结束，秦栩意拿回手机，加上了向来安的微信。向来安的微信头像是一个小女孩，三四岁的样子，咬着棒棒糖对着镜头笑，跟现在的向来安有几分相似。

秦栩意发了一个小狗打招呼的表情包过去，然后发：

“头像好可爱啊，是你吗？”

对面回：

“是，能看出来吗？”

秦栩意边笑边回：

“眼睛嘴巴都很像啊，一眼就认出来了。”

对面没有回。

秦栩意又发：

“1号放学来四班找我，我请你喝奶茶。”

随手甩过去一个wink的表情包。

向来安回复：“好。”

秦栩意关掉手机。向来安有一点点无聊，她微信都不发表情包的，甚至表情也不发。她仰躺在沙发上，能感觉到，向来安和自己很不一样。她喜欢和自己不一样的人。

开学前一天，秦栩意搬进了宿舍。宿舍条件还不错，六人间上下铺，有两个洗手间，还有一个小阳台。同宿舍的还有好同桌井曦，被选入国旗班的庄静，以及还不太熟悉的谭欣欣、罗爱儿和刘思。

井曦不必说了，经过多天相处，已经从好同桌晋升为好朋友，庄静是个话痨，说话有趣性格又好，相处起来很舒服。其他几个还没有怎么了解过，但秦栩意已经对宿舍人员构成很满意了。

秦栩意睡在最里头的床，她睡上铺，井曦睡下铺。打点好了床铺和个人物品之后，她拿着水杯出去装水。

扭开盖子，迎面走来一个熟悉的身影。

“嗨，向来安，”她对着来人打声招呼，“你也住在2楼吗？”

向来安摇摇头，“我住楼上，我就是下来帮同学搬东西。”

秦栩意瞧了瞧她空无一物的手。

“我，我搬完了，刚刚。就，下来逛逛。”向来安感受到她的视线，忙说。

“噗，你解释啥呀，我就是随口一问。”都结巴了，笑死。

“我先去装水了，收拾了一天，累死了。”没有多聊，秦栩意急着喝水。

下一次见面，秦栩意以为会是在四班门口，但她在开学典礼的讲台上见到了向来安。

向来安是上台领奖的。齐南高中部为中考分数前十名的高一学生授予奖学金，六个在一班，四个在二班。向来安刚好拿到了最后一个名额。

“嘘嘘，那个高马尾美女成绩这么好啊。”井曦排在秦栩意后面，靠着她小声说。

嘘嘘是秦栩意的新外号，以纪念她在军训的时候第一个倒下的壮举。井曦对这个外号很满意，既能表现秦栩意身子虚——虽然秦栩意强调只是没吃饱，又和名字里的“栩”同音不同调，很适合秦栩意。

秦栩意也没当回事，只看着台上和校长握手的向来安，她知道向来安在一班成绩不会差，但没想到成绩这么好。

她看着远处的讲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这十个学生身上，聚集在向来安身上，有羡慕，有嫉妒，还有不痛不痒的酸话，忽然就感到向来安离自己很远。

只不过是个刚认识的同学罢了，连朋友也算不上，秦栩意甩甩脑袋，不再想。

但是，到了下午，秦栩意不想向来安也不行了，因为班里几乎所有人，都在讨论向来安。

“不是吧，一班向来安奖学金资格是抢了别人的？”

“真的，抢了我兄弟杜豪的，我兄弟在二班，奖学金资格本来是他的。”班里的四眼体育委员黄俊阳大着嗓门说。

“她看上去不像会干这种事的人吧，我看她手表都是名牌的，缺这点钱吗。”一个女生搭嘴。

黄俊阳顺着杆子往上爬：“这不就更合理了吗？有钱人要占掉一个普通人名额还不容易吗，他们要的是那个名头，不是钱。”

秦栩意本来在写新发下来的作业，被迫听了这么一段。她有一个习惯，喜欢通过对陌生人的第一直觉，去判断这个人是“好”还是“坏”。她知道以貌取人不好，但她还是改不了。比如一进班级，挑座位的时候，看见井曦托着腮坐在窗边往外瞧，像校园番的女主角，便觉着井曦是“好人”，才坐了过去。又比如这个体委，卷毛四眼嘴还贫，十分不合眼缘，她便认为这个人是个“坏人”。

听了这些话，秦栩意觉得黄俊阳坏得有依据了。

向来安在她眼里是个漂亮，帮过自己，做事心细的人，也是她认定的“好人”，她忍不了了。

“我说你们够了没啊，你兄弟说什么你就信啊，证据呢，在哪啊？没有就闭上你的嘴，再说就是造谣你知不知道！”秦栩意把作业本拍在桌上，站起来对黄俊阳说。

井曦也吓了一跳，轻轻扯了扯秦栩意的袖子。

黄俊阳完全没料到旁边这个没有参与任何讨论的女生会突然拍案而起，愣住了。

“你......”黄俊阳没来得及反驳，下课铃响了。围在一起的学生一哄而散，只留下对峙着的秦栩意和黄俊阳。

等学生们四散而去，秦栩意才发现站在后门的向来安。

黄俊阳感受到秦栩意的目光变化，也往后看去，笑了。

“我说呢，平时也没那么多话，怎么突然帮别人说话了，原来认识啊，”黄俊阳戏谑道，“那你这算什么，包庇吗？”

“神经。”秦栩意撂下两个字，朝门外的向来安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