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小岛

这就是很高兴吗？向来安第一次见池宿，不了解她。妈妈的手指摩擦了一下自己的手腕，像是在安抚她，也像在劝向来安听池叔叔的话。

向来安心里不平衡了。但她不想表现出来，至少不是现在表现出来。

井曦带着池宿玩过旋转木马，没等到向来安消息，就自己带着池宿回来了。

已经看见坐着的几人，向来安坐在两个大人中间，脸色不太好。

“姐姐，等等，”池宿捏了捏井曦牵着自己的手，脚步滞住，“你叫什么名字？”

“嗯？”井曦愣了愣，“我叫井曦。”

“怎么写？”

“水井的井，曦是日字旁一个伏羲的曦字，”井曦的右手在空中比划，写自己的名字，“太阳的意思。”

“我是池塘的池，宿舍的宿。”池宿接话。

“但是我更喜欢跟别人说，我是星宿的宿字，虽然读音不同。”

没有人问她，池宿将自己的名字解释了一遍。

井曦觉得这小姑娘还挺好玩，玩了一通好像跟自己熟了点，话就多了。

这一个小时没有打探到情报，跟一个小朋友玩了一回。

水井，太阳，池塘，星宿，还挺搭呢。

井曦想着池宿的话，把池宿带回两个大人身边。

池宿的眼睛还在井曦的身上不离开，向来安拍拍井曦的肩，“我们走吧。”

由于这个插曲，五个人回去的时候气氛有些怪怪的，一路上没什么话，连一向话多的安桐也沉默了。

地铁里，几个人因为线路和方向的不同而分别，但秦栩意敏锐地注意到向来安去的方向和平时不一样。

有一点担心。

她叫住向来安，问她要去哪里。

向来安答不出来。她没想好要去哪里，除了回家，去哪里都可以。

秦栩意看看时间，才下午三点。

“跟我走吧，带你去一个地方。”

高中生的体力好像用不完，在游乐场玩过一段时间了，还有精力前往下一个目标。

秦栩意给家里发条信息，告诉爸爸妈妈今晚不回去吃饭了，也提醒了向来安，向来安摆摆手说没关系。

她妈才不管她呢。

秦栩意带着向来安坐地铁到了总站，出来之后是一个码头。

码头规模不大，而且门牌标识什么的看上去旧旧的，“码头”的头字的两点笔画还掉漆了，看上去像是“码大”。

秦栩意去售票处买了两张船票，当日往返的，一张递给向来安。

向来安没来过这里，问：“我们要去哪？”

“海鸥岛。”

海鸥岛离市区不远，但是因为没被开发过，所以游人不多。秦栩意小时候住在爷爷奶奶家，每次秦栩意哭过闹过，爷爷就带她来去散心，像一个避风港。当她看见向来安不想回家，想“避风”的时候，她第一时间想到的也是这个码头，这个小岛。

30分钟不到，海鸥岛就到了。

海鸥岛上人果然很少，虽然名字是海鸥岛，但岛上几乎但不见海鸥，整一片都是海，偶尔有渔船经过。

熟门熟路找到下海的阶梯，秦栩意问：“要不要下海玩？”

海鸥岛的水质沙质都不错，除了本地人很少人来。这么好的地方居然没变成旅游胜地，秦栩意还是有点遗憾。但是也正好，没什么人，秦栩意和向来安更自在。

秦栩意和向来安踩在沙滩上，看着浪一轮又一轮地撞过来。浪不是很大，海水蔓延上沙滩，追着她们的步子。

“下去吧。”向来安把鞋袜脱掉，赤脚走到海里。

秦栩意也跟她一起踩进海水里，夏天很热，海水凉凉地荡在脚上，慢慢冲刷心里的火气。

“我妈交了男朋友。”向来安说。

秦栩意正等着她开口呢，带她来这里，就是为了能让向来安放松一点，最好能把委屈都说出来。

“我爸妈在我六年级的时候离婚了，在此之前，他们一直在吵架。”向来安缓缓讲述自己的家庭。

“他们不和很久了，但他们总说，不离婚是为了我。”

“我好像没有一家人出去玩的经历，但他们都对我很好，爸爸对好，妈妈对我好，可我们不像一家人。”

真的对她好吗？秦栩意用心里的天平衡量，如果不在乎孩子感受的父母也算好的话，那么自己的父母算得上是对自己倾尽了所有。事实也确实如此。

终于在向来安六年级的时候，父母离婚了。向来安没有想象中难过，当时的想法是：他们终于放过彼此了。也终于放过自己了。

父母都有体面的工作，在物质上，能给予向来安比一般人更好的条件。她觉得自己矫情，别人在追求物质的时候，自己却渴望亲情。

“栩意，你知道我看到他们三个在合照的时候有多难过吗？”向来安站在海里，问她。

没有等回答，仍是自顾自地说：“为什么呢，我妈把没有给过我的东西给了别人。”比如去游乐场的机会，比如一家人的合影。

“他们更像一家人，我是那个多余的。”

向来安是第一次和别人讲家里的事情，因为当她看到更多比自己生活还要糟糕的人的时候，她会想，自己有这个资格去说自己的遭遇吗？她这是不是“何不食肉糜”呢？

但不知怎的，她愿意去跟秦栩意说这些，因为她能感觉到，秦栩意会接纳自己说的每一句话。

为什么呢？

也许源于她幸福的家庭，也许源于她很会共情的心。

秦栩意的内心也跟向来安一样，被紧紧攥住，快要呼吸不了。

“你不是多余的，在我这里，你永远是主角。”秦栩意听不得向来安这么说自己，她这么优秀，这么善良，在哪里都能抓人眼球。

“向来安，我不太会安慰别人，我也知道世界上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我给不了你任何意见，”秦栩意抓住向来安的小拇指，轻轻揉了两下，“但是如果你需要聆听者，我愿意做这个人。”

“不过，我建议你，可以适当逃避。”秦栩意接着讲。

逃避并不是一个好的词语。大人们都喜欢教育孩子，遇事不能逃避，逃避是懦弱的表现，要直面问题，要战胜自己。

孩子们被潜移默化地影响，飞蛾扑火般冲进困境，然后一身伤痕地走出来。

但秦栩意并不是这样的孩子。逃避不懦弱，也不可耻，逃避也是解决问题的方法，逃避将问题交给时间，当你手上没有任何办法的时候，逃避就是办法。

或许应该这么说，逃避也是情绪调整的手段，将问题暂时忘却，然后，让自己开心一点。

这就是秦栩意的目的，让向来安开心一点。一点点也好。

在这个平凡的午后，秦栩意携着向来安逃了。

大海把秦栩意和向来安与平常生活的都市隔开，把她们与烦恼、琐事隔绝。

向来安不再想家里那档子事，跟秦栩意一起坐在沙滩上，由着偶尔逐上来的海水打湿自己的裤脚。

“向来安，太阳下山了。”

夕阳来了。

秦栩意在无意间看过很多次晚霞，在海边看，是第一次。这次的晚霞便与以前不一样了，是海边的晚霞，是和向来安一起看过的晚霞。

将落的太阳照红了一片天，还映亮了一片海，油画一样铺开。

向来安看着这黄昏的太阳，却想起黎明的曙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