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四)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贺勒尔面对孟妍的询问,坦诚道“:只不过是一些拥有顽抗的灵魂罢了——”他接触的人永远都是在逆境中奋战到底的生物。他双腿离地悬浮于半空,慢悠悠的跟随孟妍离开。
薛戎曾经不止一次说服贺勒尔要不要和他同去故乡看看。“贺勒尔,要不要结伴去我故乡朝落去看看,朝落是一座存在于千年的古城,位于浩庆国的首都,那里物质繁荣,文化昌盛,有很多天姿国色的美人,算是人人心之所往的地方——”
“你邀请我一起去?那很好啊!作为你最重要的胸弟,我确实可以和你一起回去!”贺勒尔激动搂住胸弟的肩,他目光触及薛戎身着棉白布衣,里面的护体软甲。他们的军师当真是无所不能呢?连一个月前狩猎的魅兽甲壳,都能跑到将军身上。
“可是我去不了呢……还真是遗憾。”贺勒尔看似憧憬般幻想,实际上凝眸审视面前的人。
“我身上拥有着灵力,据孟妍所说朝落千年前覆灭后,开国君王曾与身在九幽黄泉万年骨龙,那抹残魂签订魂契,以万千诛仙法阵献祭天灾冤死难魂,轮回为代价,身负灵力者不可靠近,一旦靠近便会牵引天罡雷刑,化骨成沙魂飞烟灭——”贺勒尔说出了自己的秘密,他迫切想知道薛戎为何会厌恶修仙者,修仙一词意味着庇护苍生,毕生贯彻救世之责,这对于这片大陆来说,太多人想摆脱身为凡尘俗子的宿命。
薛戎颤抖着回忆起一些刻入骨髓的东西,那些恨,那些恐惧,最后他说出一个惊人的事实。“你可知方家?我的母亲属于方家的旁支的小姐,方家历代以铸造神器闻名于世,十几年以前,魔尊派人将其覆灭。我的母亲带着我和哥哥去方家省亲,见识到了那场屠杀。修仙者意志不坚易堕入魔道。不但我的母亲被重创成了活死人,而且他们打算刨我的心,让活着的方家人将心炼制成魔器,哥哥为了保护我被那些魔修盯上,他们发现我的兄长灵根绝伦,哪怕做炉鼎也是极好的……那之后我再也没见过他——”
“贺勒尔你可知道!因为一颗心!我真的……我真的……你可知道我的哥哥才十岁!那帮人侮辱着一个孩子!”薛戎攥紧他的双拳,那些事击垮着他的神志。
“爹,爹啊——从来都不准我想起一些事,他发现了什么,就会让人按时清除我承受不了的记忆!”这一刻薛戎崩溃至极,他瘫坐在床榻之上,责备着仿佛一无是处的自己。战场上他勇猛作战?那只不过给自己一个活着的理由!让爹不觉得自己是个懦夫!
贺勒尔一点点接近那颗脆弱至极的心,他的心似乎也揪起来,他伸出手掌安抚道“:我今天用灵力将战死的孤魂送往轮回,他们至始至终都坚信着你,能背负这样的信任,你已经不再弱小——”他尽量在薛戎展现自己温柔的一面,今日他的情感无比真实。
“唉,不管怎么说,你还会回到这里,继续做你的将军。正如孟妍那个娘娘腔期待的那样……”口不积德的贺勒尔扬眉挑衅看着掀开营帐的军师。
“你进来做什么?我们的军师大人什么时候,喜欢藏起来偷听别人的话?”自认为正在和心上人培养感情的他,霸气的坐在床榻一侧。
“喏,你的玉。你……喜欢什么颜色的?”贺勒尔掏出袖子里藏着的,那块修复好的鱼形玉佩,呼出一口气,玉佩瞬间变成翠色,又变成靛青,变成赤红,反反复复转换……
“……”脸色如变形兽一样逐渐黑下去的孟妍,忍无可忍上前一步。
薛戎再次见到自己的挚友一副怒不可竭的模样,不再如往日那般温和尔雅。
孟妍不断压抑着怒火,语气差到极致“:贺勒尔,将军率领部分兵马,护送王回朝落,将军省亲期间,汝如果违反军令,吾定将你脱皮抽筋——”
“哈哈哈哈,好。孟妍听令,根据王的口谕指示,本帅护驾返乡期间,边境统御职权,由尔代为掌管,不遵者绞杀谢罪!如有紧急情况,可派吾饲养的猎鹰哈图传递消息……”
“谨遵王的命令——”梦妍单膝下跪,接过薛戎手中的一封密令。
……
深夜,营帐内薛戎在床榻辗转难眠,他目视油灯里的火光。倾听被热血浸染的大地的一段史诗的悲歌。血染的黄昏,天地浩荡,有北风从战马鬃毛向他袭来,一骑绝尘仿佛踏破千秋山河。是谁在低语?是谁在悲哀?又是谁荒唐一回?繁星将黑夜强占,一切都是命途的安排。
阴暗的角落,火光抵达不到的地方,残影汇聚着一道人形,人形走了出来,他似乎思考要将手中的东西放到何处,就被一把利刃斩碎躯干!
“我可没有被你们魔修所觊觎的东西——说你来这是何种目的!”薛戎怒目圆瞪,伸脚踏碎那段虚影。虚影缠绕凝实组成一个带着斗篷的男人,那个男人低首单膝跪地,将手中的红色请帖递给了薛戎。嘶哑的声音刺激着薛戎的鼓膜,他恭敬道“:小公子,我家主人请你去参加他的婚宴,只要你肯答应,无论你身处哪里,他都能派人去接你,并能保证你在异界也不会受到丝毫的伤害……”
薛戎疑惑不解问道“:你家主人是谁?我可不认识什么异界的人。”薛戎从来都认为自己只是个平凡的人,除了用命换取的功与名,他不屑于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我家主人,是您唯一的兄长。他如今是魔界的魔君。”
“你们是彼此的手足至亲。”很多年以前,如正常人一般的方夫人教育着她的孩子们。
“我不屑于参加什么人魔的婚典!请回吧!还有告诉那个人,我和薛嘉的兄长早在十几年前就已经死了!死得渣都不剩!”薛戎夺过婚贴,看着上面的内容用毛笔一笔笔写着一片密密麻麻的字……
戎,这些年我游历世间,一直在寻找传说中的万兽之森,想得到能够治好娘的灵草‘雪泪花。’戎,哥哥已经遇到了想陪伴一生的人,希望你能来参加,无论发生什么你都是我唯一的弟弟,那个每次都要我亲亲举高高的弟弟……
“你身上只有这一封婚贴是吗?他有没有往人界其他人送过婚贴?”薛戎淡然道,面色波澜不惊。
“是。没有……”身披黑色斗篷的魔修,站起身。
“那你走吧,我知道该怎么做了。”薛戎收起那个婚贴,哥哥钟情的人他真的很好奇,为什么他只字不提父亲和嘉儿呢?为什么一定是邀自己一个人前去。是发现了什么吗?又或者想对我做什么?不过,他要是前往异界一定会被父亲阻止的,在那里他只是一个丝毫没有自保能力的凡人而已。
虚影逐渐消散,只留下了孤寂的初心。
昀晗时分。
薛戎已经命令规整好一千人的随行的军马原地等候。
“戎,回去之后你有何打算?朕已经答应那帮老臣,选出一位王后了。你知道朕的心思,就算你拒绝,朕也会得偿所愿!”君萧握紧心仪之人的手心,他厌恶自己的猎物沾满别人的气息,将右手伸向薛戎身上裹的那件大氅。
薛戎后退一步拱手鞠躬道“:王,身为薛家的人,可做为王斩断一切的利刃,可做巩固浩庆万世基业的铜墙铁壁,而薛戎亦可做你君萧此生的义弟,却唯独无法给王一腔痴心——您知道浩庆是不允许男儿之间通婚!”他知晓君萧是不会轻言放弃的,但是他不打算继续纠结这件事,他答应了爹此生不会逾越一步。
“你今后别再穿着孟妍给你做的衣衫了……”君萧握住了面前人的手腕,抱紧薛戎的躯体,感受他的气息“:回头朕让宫里绣娘给你添几件新装。”
“王,两年前,定国和亲使团来到首都朝落,你接待了他们,并将和亲公主敖嘉,安排在闲雅宫,在我接到王被遇刺的消息,率领护卫队赶到时,看到您受伤倒地!”薛戎冷漠的握紧了拳,反复的松开想抓紧什么东西。
“那日,在闲雅宫里,我的王。您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些什么?我的妹妹又怎么会刺杀您呢?她的手臂是不是您砍下来的?”缠绕在薛戎心底的事,他终于机会出口质问。
君萧拽下薛戎的发带,将随意绑固的头带解开,抽出木梳子轻柔的梳理。“知道太多秘密并不是什么好事情——”他不想解释,亦不想回答。
“不想说就不必说了。”有些事纠结下去开始变得毫无意义。
梦妍匆忙赶来,他似乎一夜没睡,他下跪请安“:王,将军,随行队伍都已经部署好了,我命人改装好了坚如壁垒的战车,据说回程的车队会路过一座城镇,那个城镇似乎产生空间裂隙,但那是方圆千里唯一可以休息整顿的地方,请王和将军一定万般小心。”
“孟军师不愧是天机阁少主,看你改装的兽甲战车,镇守在这小小的边境真是屈了才……”君萧夸赞道,感慨万千。
梦妍的脸色骤变苍白了下去,薛戎拒绝了义兄想给自己束发的举动。
梦妍的事身为挚友的他再清楚不过了,梦妍是孟非和天机阁阁主的私生子,对天机阁阁主而言,梦妍只不过是二人风流债之后的产物。薛家和孟家是几代世交,薛老在战场上受重创之后,推举了孟非为薛家军新一任的统帅。
这样的统帅,却是个风流倜傥的俏公子,他曾写下:醉卧花丛揽回笑,闺中佳人,牵盼愁苦相知……他曾经在风沙厚土里,表述他的衷情:一念腔愁空悲怨,一缕晚风化凄凉。甚至有人传唱他的诗歌,“悲婉伤靥划落的冷泪,今世重逢能否许下诺言,旧时亏欠,新生偿还,还不愿割舍遗忘了容颜,世人皆说情痴难耐,靥靥哭,咽咽诉……”
就是这样一个能理解万千少妇的男人,栽了一个美人儿的手里。
并不被生母所喜爱的梦妍,一心想在这个时代证明自己。
“启程——”一声令下,千人的兵马簇拥着战车缓缓离去。
让薛嘉军队启程后服用千日睡,处于假死的状态,将其安稳放置一个改装好,时刻处于透风的棺椁里。棺椁里暗格存放着一些食物。
骑上战马的薛戎最后看了一眼他的挚友兄弟,那些舍生取义的战士们。他执缰绳趋使着马匹,与王所在的战车并驾齐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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