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他在哭
威胁并不能阻挡夺命的决心。
魔尊灼华抿紧双唇纵步轻起,跃上攀登到鬼将的脊背处,幽蓝的鬼火从它的腰部滚至肩膀处,它莽撞般朝悬浮于地的尸王冲撞而去,四面八方的海流,随着琉滢的操控将尸王四肢束缚住,她轻柔将眼眸处的黑珍珠搓揉下来,指尖碾压便将两颗珍珠搓成粉末,摊在手掌中的珠粉便随着轻吹荡入空中,一瞬间眼前的一切景象,已不再是绝情崖,应该是妖力交织构建的幻境,将交锋的战场从所在地绝情崖内强行拔除。
尸王再次嘶哑低笑,他在绝情崖的争斗不过是拖延时间,如今的神武城已经被小姐设立好刑阵,而所处阵眼的人选,只会是腹怀鬼胎的荷岚,他要给未出世的孩儿多累起几笔血债,所以他可不能死在这里——
波涛涌现的海面,反复折腾酝酿着滔天的巨浪,尸王攥紧记录亡者罪孽的一卷竹简,而竹简是记载着都是在边境抵御外敌而战死的将士,还有的是在乌蒙坟山因他惨死的人。
身为黄泉九渊的所属刑司,遵从历代幽冥制定的律令算是内之事,人有三魂,天魂是天道赋予生灵的天资灵智,而地魂归属便是九渊,人魂就好比是初心,人性的光辉与扭曲,它们是无论转世几回都不遗失的,它们会转世后携带部分记忆进入新生,而地魂往往是承受因果罪罚……
很久以前尸王便察觉只要销毁人魂,让没有洗涤罪过,只拥有地魂缺陷的亡灵,轮回转世会发生什么呢?
只会沦为畜生道,以及心智缺失的愚憨。
而尸王手中那些竹简都附着一丝灵体,每一个竹片都记载着那些殇魂功过生死,他会施计让那柄口口诛杀他的魔刃去斩断这捆竹简,让自己最愧疚的一批人下辈子做畜生,呐——还真是极好的惩罚……
魔尊灼华细细观察尸王不以为惧的脸色,他握紧手中的剑刃,随即起身执剑挥荡而去碰撞到尸王坚不可摧的臂膀,尸王轻抬竹简砸向侧身躲闪的灼华,剑刃瞬间化为铁砂直击渊奴的眼窝处,魔尊轻抬臂膀,逐渐浮现出一条条被岁月消磨依旧熠熠生辉的玄铁锁链,那是他师兄在世时对他施加的禁锢,算是告戒他不得再次重创世间——
化为铁砂的薛戎根据自己的设想,自由穿梭入尸王的头骨脑髓中,他并未料到灼华居然会强行挣脱禁制。
苍白紧实的双臂被玄铁锁链紧紧束缚着,他的额间彼岸花印痕也溢出血滴,邪魅蔑视众生的脸庞也被一层冷汗覆盖,双臂不断绷紧鼓胀着,细管也要撑得炸裂溅出丝丝血液,锁链却附着一层腥红的光,他以一种高高在上的姿态鄙夷着渊奴,他不畏惧尸王低哑的耻笑——他是如此癫狂。
他的眼眸布满血丝,却是那般清澈透亮,灼华一直紧盯着尸王企图看到四处流窜的薛戎,啊——那样猩红泛光的眼瞳,暗藏着鱼死网破的决心。
薛戎触及此刻,顿感有些心软,他想逃离这副躯体却发现自己被封锁在尸王的识海里,这里是那样的昏暗半寸不见丝光,仿佛置身在腥臭血海当中,裹挟着数不清碎裂的白骨,他凝实了剑躯猛然朝下方狠狠一戳,他感受到尸王身躯的晃荡,被鬼将挥拳重击后退了几步……
“砰砰——”锁链紧接着从浑身溅血的人魔身上绷裂开,这三千年来吸取魔力与今日血滴的玄铁锁链,再次融合为一体,魔尊伸展着手掌狠狠将手臂上涌出的血撸下,他的双脚踩踏着断崖,他看着本该被汹涌澎湃的海水浸溺的尸王,脚踏海面不动如山。
此时魔尊灼华的手掌如同魔兽狩猎后的利爪,他随意将手掌探入海水中,顷刻间清澈的海水转变为血海,无数随着海浪推波的虾兵鱼纷纷越出水面,朝尸王所在的位置吐纳缩压的气泡。
灼华将一抹心识注入玄铁锁链当中,他伸展术法让锁链徒增几倍大,他悄悄将这两条宛如毒蛇般的锁链钻入血海之中……
灼华的眼眸再次凌厉那两条玄铁,顺着波浪,顷刻间从脚掌贯穿入尸王的腿骨当中!而另一条在数不清诞有灵智鱼群的掩护下,刺穿渊奴的手掌涌进他的血骨里……
“呵呵呵呵,不过是来自异界的牲畜……料想取我性命,也得掂量自己够不够资格……”尸王舔舐着自己的唇,他似乎想到了什么‘人’,随即右手握紧锁链,触及那滚烫灼烧的热度,他不断往外拔扯着,却抵不住它钻入身体的速度,他感受到自己体内似乎燃起了烈火,渊奴的身体内有乾坤,他企图操控着锁链不要抵达某个去处……
困在识海中的薛戎释放一直收敛的剑意,他似乎感受到剑身里那个被封印的怨灵的指示,剑躯势如破竹往下延伸,在锁链交织前贯穿破开渊奴的胸腔!
这样冷血残忍的活死人,在这人世间m能有何留恋的!
薛戎感觉似乎有什么东西从剑身上抽离,这抹力量将尸王的内心摊开,泛着白光的心境有着不该出现的一幕。
桃花初开的春意里,一身将军装束的渊奴,正在耐心教导脾性反逆的幼子,而从草屋走出面含笑意的男子?当薛戎看清那个书生模样的男子,是他熟知骨子里清冷洒脱,举止间带丝魅惑的妖王荷岚。
而荷岚的腹部隆起孕有婴孩儿,薛戎原地呆愣许久,才听见荷岚欣然叫尸王为夫君。
“汝此刻还坚定不移贯通自己的决心,诛杀尸王吗?汝之所见皆为事实,汝等盟友妖王荷岚早已腹中孕育鬼胎,虽然历来鬼胎都是植入心窝处的,那个鬼胎但凡出世定不庸俗,以妖王的心性婴孩儿诞生后定会抛弃——汝为了已化骨尘不得轮回的英灵,也该诛戮尸王……”藏在剑身中另一团怨魂喃喃低语道,它的声音是那样的亘古遥远,无法触及……
薛戎咬紧牙关走到石桌旁,站在了盛开的桃花树下,他合并指尖已掌为刃,便要挥砍渊奴的脖颈处。
“你为何要杀我的夫君?”坐在石凳上的‘荷岚’缓缓开口询问道,他的神色有些紧张,忐忑不安……
“我……”薛戎顿感哑口无言,他知道自己的心不够坚定,那种恳求他收手的目光,让他想起来祈求魔修放过她孩子的母亲。
可是薛嘉的死,他无法退让半步。
“……”薛戎看着和妻儿谈笑风生的尸王,闭紧双眸挥掌落下,再次睁眼时,有什么东西让他的脸颊开始湿润了——
“如果荷岚要遗弃婴孩儿,孑然一身度过余生,或者心生怨恨我,我都承受着……”此时的薛戎还不知道,有朝一日他今日的动摇都会验证,他会亲自抚养一个与众不同的孩子长大,他低估了人心难测,不断被扯进人心不古的风波里。
站在血海中的尸王感觉到,支撑躯体的事物在崩塌,玄铁锁链搅碎了,他法身里暗藏的血骨,仿佛要捅碎他的皮囊,渊奴禁闭流血的双眸,他感觉自己的身躯在摇晃,他姿势强撑着,高举用朱笔将人魂书写的竹简……
不断增大的竹简摊开竖立将尸王围拢其中,上面记载着五百余人尽忠义士,是与薛戎有关将某种决心贯彻始终的那一批人。
那些竹简脱离了编织束缚,落入海面上便化为一个个‘人’,由于灵魂不完整记忆缺失,这些军士以魂体为墙伫立在渊奴的四周,他们的手中纷纷拿着利刃与长枪,怒视着不断靠近的魔尊灼华——
薛戎无法挣脱尸王法身的皮囊,他看着那些亡灵是他熟知入骨的人,王乙汤丙他们都在其中……
“他们的人魂束缚在竹简里,每死一人,竹片便会断裂一根,那么他们的来世便只能沦为牲畜,你们军卒是那般铮铮傲骨,却只配这样的下场——”尸王的心声扰乱了薛戎的思绪,他欣然看着那些殇魂此刻为他而战,被魔尊灼华随手覆灭……
薛戎的心不由得揪紧,就好比有个手掌悄然探入他的胸腔搅得一团糟,他看着魔尊灼华面色冷傲挥手将一个个魂体撕裂驱散!
攀附心头的恨意轻而易举,洗涤满怀愧疚的心,薛戎紧紧攥紧自己的拳头,他的剑意如同拔苗助长般窜出,刹那间撕裂渊奴的前胸,一柄魔剑骤然阻隔住灼华的脚步,他没有看清身着血污如同着一身玄衣的魔尊此刻何种心情。
就当灼华心中涌起怒气,以为住口会飘然闯入他的耳间,却看到那样一柄光彩溢目的剑刃不断向前厮杀扫荡那些一心求死的人魂。
他是他们的将军,他们的过往,薛戎会一直记刻铭心,但是铮铮傲骨的忠魂不会与邪祟为伍!
当竹简全部断裂的那一刻,剑刃满载恨意将尸王劈成两半——
血海的波涛平息了,无数的海妖沉入海底,只有那把不断发出悲鸣的剑刃,仿佛再也无处可去……
“他在哭——”琉滢淡然的说。
“哭?哭什么啊……”海妖仰起鱼脸面露不解的问。
“谁知道呢?有些事情只有人才知道那般清楚吧!”琉滢敛去双眸再次睁开时换上了另一对珍珠,她依稀能辨出走向魔剑那个‘人’的轮廓,他在哭,他何尝不也陪他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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