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三十四）师尊不来一杯吗？

晨曦时分，第一缕光线从雕窗外偷溜进去，却被昨日婚典黏贴的囍字绊住了手脚。惹人向往的光小小心翼翼从窗缝门缝中挤出，它踩踏着地面，触摸着视野接触到的一切，不间断的扩大自己的地盘。

一夜未睡的丹心，将依偎他身旁熟睡的身影，再次紧紧拥住。他贪婪的伸出手企图抚上心间上人的脸庞，却被从锦衾伸出的手臂阻挡住他做乱的手。

丹心收回手臂托起腮，满头青丝随着他动作垂下，他的语气带丝回味的满足“:师尊，我取些药膏如何？昨夜确实是徒儿鲁莽了些——”

“你给老子我——滚开！”薛戎恼凶成怒吼道，他一想到昨夜的自己，如同是被恶狼咬住了脖颈，哀声乞求的羔羊，他厌恶自己那般无助任人摆布的样子。

丹心缓慢凑近自己的容颜，他的手指轻轻触碰薛戎的右胸膛，随后他伸展着手掌抚摸上。

“没人比我更了解你了——师尊,你的情怀，你的抱负，你在乎的东西，以及永远不会背弃舍弃的东西，这一切的一切我都知晓……所以，即使走投无路也不要自寻死路，浩庆即将迎来属于它的浩劫，保家卫国不就是你今生最想做到的事吗？何必欺骗了自己，何需在意一个君王的决定，从而驻足不前？”从未有过这般温柔的丹心，将此生的眷恋都给了这个人，他是魔尊被迫刨离体外的心，但是这颗心守护了这个不屈的魂，这个脆弱的躯体上千年……

三千年的磨合，他从寻寻觅觅到验证猜想花了太长时间。

“丹心，你究竟是谁？是空象图外灼华一抹意志，还是别的什么东西？”薛戎匆忙捞起床榻下的衣袍，裹紧后询问道。

“在您到来之前，我不过就是心房里，一缕躲在角落偷欢的痴念，如今我也不知我是什么，究竟是一把心还是一柄能斩断羁绊的匕首……”丹心思索着回答道，直到他初略记起来自己是某为仙尊锻造出来的。

“师尊，你的心曾经给过一个人……”丹心翻身赤足踩踏着地面，他再次睁开双眸时，额间一朵彼岸颇为醒目，委实逃不过。

“什么意思？”薛戎抬起头不解的询问。

丹心从墙边的衣橱找寻到一套衣衫，轻巧换上之后，回首看着薛戎小心翼翼挪移着身体，深吸一口气将杂乱的心绪平稳后，赤足踩在地上。

薛戎撑起身躯不甘示弱站直在地上，他的面容似乎抽动扭曲着，紧抿的唇一声不吭。

“师尊，要是觉得痛，不必如此强硬姿态的……”丹心眨着妖艳的眼眸，神情无辜道。他低着头任青丝垂下，将他眼底的笑意都遮掩起来。

“唉，师尊……古有新婚别，所指新婚夜过后夫君，便丢下卧房中的娇妻，独自前往战场……丹心，不求与夫君一夜过后，你侬我侬两相依偎，要怪就怪我昨夜,没能伺候好夫君……”丹心以一种被负心人伤得肝肠寸断，看破红尘俗世，探究你究竟有没有心，盯得圆桌旁的薛戎止不住浑身颤栗……

薛戎瞬间震惊的后退一步，他目瞪口呆的看着丹心自顾自哀怨，展露深闺妇人的那番姿态。

“我……我？”觉得头脑有些茫然的薛戎，纵使觉得昨夜他有些吃不消，但他这要如何作答？是简直就是孤狼叼来肥美的青草，亲自养大羔羊再吃掉的感觉……

似乎不满薛戎后退一步的丹心，伸手扯过他健壮的手臂，修长的手指如同抚琴一般在薛戎的皮肉处跳动。

“这里，还有这里，师尊……真的觉得不痛是吗？”丹心一遍遍触碰他留下的吻痕，抬着泪眼婆娑一脸无辜问道。

顷刻间，握紧拳想捏死对方的薛戎，咬牙切齿的愤恨道“:不痛！你给我走开——这和在战场上受的伤比小巫见大巫了……”说完他打开房门，一脚将丹心踹出门外，奋力关紧门扉。

丹心看到阴霾的天空又开始飘落他厌恶至极的雪，他靠着房门，缓缓道来一件于他而言极为重要的事情“:薛家覆灭后，你在薛家祠堂在那些先祖牌位前，将自己的心刨出交给了一位仙尊，那个仙尊便是玄天宫的现任掌门凌宇宸，而他的情魂便是你效忠已久的王——我不过是他拿来铸的一把，能斩断世间任何因果羁绊亲缘的法器……”

“法器？那你为何暂居我的身体里？是灼华动的手脚？”薛戎想起了踏入空象图中的那个人诸般引诱他来到画中的世界。

丹心觉得很多事不便明说，命途便有着些许脉络不断延伸触发因果。他感慨道“:有些事物就是这般玄妙，兜兜转转能被认可的依旧是你。我是你转世持有的法器——绝情刃……”

薛戎不由得感到惊奇，。“我的转世？那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与你不同，他有着凄惨的身世，他的亲属误认为他是弑父的凶手，亲族兄长难以容他，后来遍体鳞伤不断逃亡的他被一个仙师所救，拜入他的门下，有趣的事，他是凌掌门的师侄——”丹心不由得想起那个仙风道骨高高在上的仙尊，无论是除魔斩妖都这般冷血无情，他将绝情刃交于顾戎的时候，所想不就是希望顾戎成为斩断一切情感，割舍一切经历的杀器。

他的师尊真的逃不过成为那个人的掌控吗？

隔着门扉，丹心有太多话想交代清楚，想要踏遍万里山河，总要一步步来……

师尊，平生虽久，然而你现在拥有的是他所没有的一切，无论是血缘至亲，又或者是无坚不摧的情义，年少的你可能不会知晓迎接你的将来会是什么，唯有逆境中挣扎，你才会有夺回一切的机会，救世之途向来任重而道远——

想来也是，丹心千年所求的不过是您在拯救世人时，有他在身侧目睹，那些事有始有终——再被人提起时不再是耻辱。

仿佛感知到什么的薛戎慌张推开房门，门外的一切景物被卷入刺目的光中，当流走的光颇为眷恋依附在他躯体再次溜走时，薛戎看到了之前的幼童。

“师尊，我的师尊是个大英雄哦！”年幼的丹心将手抚在自己的右胸膛，食指敲指着那里。

“我一直和师尊在一起哦！”丹心的身形变得越发淡薄，他终于决心放开师尊的灵魂，回到之前的身躯里。

薛戎脑海里跳出一段回忆，那是他第一次与丹心结识。

“既然你街边行乞，为何还要继续偷盗呢？”他似乎在街边等候着什么人，不多时看到有人经过。

“师尊，偷弟子锦囊的扒手我抓到了——”他闻言看去，细雨蒙蒙的街道上，慈航拎着一个骨瘦如柴颇为稚幼的小乞丐，他皱着眉颠了颠这个被他悬空抓起——满口秽语的小家伙。

“要你管……如果不是为了活，谁会这样做……”手脚悬空的小乞丐，继续放出狠话“:快把小爷我放下，你们是哪条路来的，我告诉你们假以时日，我一定会领着我的兄弟们，偷光你的家产！”

身为玄天宫首徒的慈航，似乎管教这些小辈颇有些手段，他面不改色的说道“师尊，这个家伙，我把他送往官府……”

没有理睬弟子的话，他将一坛酒递给了这个孩子，伸手揉乱乱糟糟沾染泥土的头发，他笑着说“:这个给你，这是我弟子酿的酒，今日天冷你拿着驱驱寒——”

这个小乞丐喜笑颜开的接过，开坛往自己口中灌酒，随后放出豪言壮语“:唔……好喝！没想到这个家伙还有这般手艺……我决定了，我先把这个欺负我的家伙，酿的酒都偷光都喝光……”

薛戎恍然回神，看着向他挥手告别的年幼的丹心，依稀记得那日他身处醉红楼的情景。

“师尊，你可要来一杯，你现在是凡人之躯，这酒可以给你驱驱寒——”

“师尊，真的不想来一杯吗？”灼华将温好的酒倒进了一个酒杯里。

原来至始至终这么多的东西，被这抹不断轮回转世的残魂，舍弃淡忘得这般干干净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