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二十四)忠义之心本无错
你能想象得到,只能眼睁睁看着至亲死在眼前,生命消逝是什么感觉?薛戎也说不清自己的感受,如同被人踹进冰窖,或者把人放在火上灼烧,他有泪,但是爹说男儿可以和敌人搏命,不可如现在这般脆弱不堪!
寒风撕裂了他想要逃离懦弱的眼球,嘴里是万般难以下咽的苦涩,有浓郁血的味道。
阿曼——这座在雨中悲泣的城,静默接受着雨的洗礼,远处的街巷道路两旁堆满了喧哗起哄的人,他们是那样的兴致高昂,甚至想冲到迟来的囚车前,亲自施行着暴行——
“娘,为什么他们要死呐?他们做错了什么呐?”一个五岁的幼女拽着母亲的手,她不解的看着抱着父亲牌位被仇恨冲昏头脑的母亲。
“他们是一群坏人,他们做了世人所不耻的事!”母亲怒不可竭,无法控制力气,不小心将夫君木质牌位抓出几道痕迹……
“你可知道薛家曾经为了他们的废物国君,抛弃了自己的小女儿,诬陷我国使者团掳走他们年幼的储君!”一个书生愤恨道,自己的国家不过是去讲和,他也不希望两国永无止境的战乱,可是浩庆总是以各种理由对他们出兵。
“敖嘉公主年幼时就被薛家当成棋子被舍掉了——那时候薛家不分青红皂白,带兵屠杀使者团不肯低头屈服的数百余人——也不听从那些人解释!”一个人愤恨的谴责囚车里无动于衷的十几个人,他深恶唾弃这种忠心。
“使者团涅尔大人感慨敖嘉公主那个孩子着实可怜,劝说国君不要因为此事迁怒她……”一个老爷爷拄着拐杖敲了敲地面,目光审视跪在囚车里的薛老,失去女儿的老父亲,可否会日日谴责自己?
“薛家尽忠一生,为了这样的君主,赔了一生忠义……”
“他们背叛了自己的国——”有的人是这样的说。
“号称是捍卫浩庆国的铜墙铁壁,斩断一切罪恶的利剑,却这般可笑的折在我们手里!哈哈哈哈哈——”一个维持街道两旁秩序的士兵,摇着头眼神嘲讽囚车卑微如尘埃的薛家人笑道,他看着比他挨几公分的‘少年’,用力驱逐他站远一些。
少年叛逆的眼神让这个士兵觉得倍感不妙,他右手用力推搡面前立在原地不动的人!
“识相的,靠远一些!还有把你不认同的眼神给老子收起来!”士兵怒斥着带着面具的少年,直到少年在他视线里远离,他才戏虐般转回头继续看着囚车‘待宰的羔羊’!
“爹,是最疼嘉儿的了——”薛戎对着行驶在最前面的囚车,望着被打断腿骨,依旧在颠簸车中坐稳的薛老低喃道。
丧失爱女的痛非常人能忍受,铭王时至今日也不过是隐忍蛰伏,薛家想捞捕铭王叛逆的罪证实在是太难,尤其是朝野势力多数依附于铭王,即使他计划失败后,为了今后有筹码能要挟到薛家,铭王和损失百余人使者团秘密联络,将薛嘉秘密带往定国——这是十年后与薛嘉相见时,才得知的真相。
可是如果被这空象图囚困的只是薛家的亡魂,那么如今的街道,这些人是怎么回事?
薛戎感到后背发冷,他仔仔细细的审视这街道上拥挤的人,难道这些人已经——究竟是谁造成这么大的杀孽?他慌张的冲进拥挤的人群,不断向前方奔去,不顾缠绕在耳边那些怒骂声,他施展轻功飞快在街道各种建筑间穿梭,不出意料他的行为引起巡逻队伍的注意,他飞身跃下,降到阿曼昭告所属子民,为了诛杀叛贼修建的行刑台。
薛戎顺势伸腿踢飞身旁,端坐在高位主持公道的执行者大人,他劈下两名侍卫手中的剑刃,用力抓起转身进攻刺去!
薛戎看到被从囚车里押解出来的亲人,被扔麻袋似的驱赶着爬上行刑台,当看到爹用尽全身力气坐起来,如此不认同复杂的眼神,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
呵,我是多么的无用!连亲人都庇护不了!
薛戎握紧了手中染血的双剑,他踢开被他手刃的尸身,他毫无畏惧挡在了至亲的身前,怒视着前方不断涌出的士兵,他被这些人刺激的失去了神智,心如同落入了深渊之下。
他开始猜疑忠一字的含义,仅仅是所作所为无愧于心?
薛戎深吸一口气,他准备杀伐反击!他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至亲死在他面前,即使背负罪业,也要去争取至亲存活下去的机会!虽然他不甘心,但是他没有表现出半分无助不堪!
渐渐的他收割的命越发多了起来,当无辜的贫民为了自保惊恐的看着他,不断向薛戎扔弃东西,薛老却徒手抓紧了儿子手中的剑。
“莫被自己的愤怒支配,牵扯那些不了解事实无辜之人——”薛老自认为自己不是一个好父亲,无论是揭发铭王的阴谋,从而导致储君下落不明,还是和定国使者冲突,失去被歹人拐走的女儿——
他深知自己的心态已经无法继续做,掌握兵权的统帅!即使他得知孟非的立场和自己相违背,他也依旧请示王上任命孟非镇守边境。
薛老得知孟非是铭王的人,他猜忌了,他担心孟非会为了自己信仰,让那些死在战场上的将士心寒……
“可是爹啊……你们选择不入轮回……不求来世……甘心在一幅画里日复一日,不断重现着自己是如何如何死去的!”薛戎丢弃了左手的剑,伸手抚上自己的双眼。
“难道……你们不也是等待着有谁来替你们澄清,告诉世人忠义一生根本没有错啊!虽然我是你们的敌人!但是我的傲骨不接受你们这般唾弃的眼神!”薛戎再次睁开眼,四周已经是不断被魔气侵蚀的亡魂,而他的手中却是一把镶嵌珍宝的匕首,雪白的刀刃上面没有沾上一丝污浊的血,隐约有流光浮动……
“这些被魔气侵蚀的亡魂是怎么回事?”薛戎转过头看着身形虚晃飘到他面前的父亲,他看清同样来到他身边的薛家人的亡魂。
“这些无辜的人,是被皓儿夺走了命——”薛老看着还安稳活着世间的孩子,所幸他效忠的王念及旧情没有赶尽杀绝。而镶嵌在薛老灵魂中的记忆,却是薛皓独自一人现身行刑台,他看着被剥皮抽骨死状凄惨的至亲,他施展魔气顷刻间炼化了在场的所有人!
直到有一个身着白衣的青年修士,前来阻止薛皓的恶行——
“爹……”薛戎欲言又止想要触碰这抹虚无缥缈的孤魂。
“怎么?见爹和几位叔叔在就有些话不便说吗?”薛老将大手罩在儿子的头上,他感慨一番挪开了手,他再也无法触碰到这个叛逆的孩子——
“唉……”
“男儿不要学姑娘一样扭捏——”薛定不赞同看着侄子一副接下来的话讲出来,生怕他们承受不住的模样。
“爹,王……他后悔了,孟妍带兵来救你们了……他没辜负我们的期待,他日后会做个好君王的——”薛戎恳切的看着自己的爹,他的心微微揪起,他看着瞬间沉默不语的众人心生欺骗……
他们果真不轻信自己的说辞——
“戎儿,你觉得爹的下场很悲惨是吗?你认为爹和叔叔们……不入轮回是在怨恨自己的一生是吗?”
“这世上有太多怀才不遇的人,也有太多被君王猜疑谋反而死的人,有太多为了生存自相残杀的人,也有喜欢虐杀手无缚鸡之力的人……”薛老似乎只是想多看自己孩子几眼,他摇头感慨道。
“爹,不悔走到今天这一步,我最后悔的,只能眼睁睁看着戎儿你,死在薛家祖先牌位前无能为力——那是爹最接受不了的事……”薛老声音逐渐颤抖,可他早就丧失了哭的权利!
薛老不知道自己被困在画中多少年月,站在眼前的薛戎又是怎么一回事,所幸他的戎儿还活着,一如过往鲜衣怒马少年郎。
他永远忘不了在先祖牌位前薛戎自刎刨心,心如死灰的眼神,他把心给了一个‘人’只为庇护薛嘉一生——
“戎儿,你可知为主最后的尽忠,往往不是一死了之。”薛老深深地看了眼,飘浮在他身后的至亲亡魂,他依旧记得这些人生前死状极惨,他们全身骨骼可以被活生生碾压粉碎,但是至今傲骨不折,也不迷失初衷的模样。
“戎儿,爹知道你此刻陷入了迷茫…….你会愤懑,会得知这些事从而无法振作,悲怨自责.…....甚至会猜疑自己的道路坚持下去有何意义?”薛老贸然回首间,便将站在他身侧的少年,拖拽着走到一棵树下。
如今空象图内部伫立的阿曼城,天与地仿佛从此无法隔离,昏暗的街道上,游荡着只会徒增执念的游魂。
薛老感受着从西北方向,迎面而来的风沙,他伸手将薛戎扯到树下。这棵树不断延伸茂盛的枝丫想触碰天际,绯红舒展的花在烈风中雀跃的舞动,他感受到生的活力。
这棵树是这片虚无里最后的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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