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三十六）白鬓苍发念故知

丘灵山两壁夹峙，西面寸草不生，东面勃勃生机，两壁高于数百丈，仰首只能窥见一线苍天，以人肉眼难以测量。

薛皓悠闲自在的迈着步伐，他低首看着修葺一米长的石阶，石阶间的缝隙挤满了青苔，他看着一具具白骨架嘎吱嘎吱的响声，朝着他走来。

“既然一刀两断，何必在此惺惺作态——”薛皓面色凛冽的怒视面前晃动摇摆的骨架，右手指节缓缓握紧了拳，指尖流动的黑气如线一般穿透一具具骸骨的头骨，骨架破碎的响声，哭嚎的灵魂僵直在原地就此消散。

“既然不愿转世，那便就此烟消云散！”薛皓决心就这些亡魂摧毁得一干二净，他将魔气凝聚成一只硕大的黑豹，黑气包裹着肆意的雷电之力。

“他们本无错……”楚天阔从角落阴影中走出，他看着与浩庆交锋而战死的枯骨。

“那，我的好师兄，你告诉我有错的是谁？责怪你是袖手旁观，还是该说定国的人虐杀成性？还是该怪罪我没能如你那般，远远看着薛家人被剥皮抽骨，视若无睹——”薛皓憎恨极了这个谨遵师门命令，能无视人界惨案的人。既然他知晓亲族在他心中的分量，怎可维护那些不知悔改的人，与他刀剑相向。

“修仙者本不该对人界决裁有过多的干涉……我不后悔阻止你徒增杀孽……”楚天阔知晓纵然睽违已久，薛皓该对他憎恨的他是无法逃脱，他并非无视了薛家人被定国虐杀，可是他别无选择，他无权在那种情况保全薛家的人……

他失败了——他无法说服父王给予薛家人一个体面的死法，要怪就怪他们战败已久，人的欲望越发膨胀，人民需要通过这件事振奋士气。

“呵……大言不惭。如果你意志坚定一心修道，何需堕落成鬼？如果你不是悔过之前的决定，何苦站在这里给我演一场戏！”薛皓语气刻薄道，他怒视着对方，毫不在意地踩踏揉捏，虚假的心肠！

“我的愧疚就是没能阻止你今世也堕落成魔——”楚天阔握紧了黑袍下的双拳，他朝着薛皓的方向前行了几步。

“呵呵，该葬送的谁也无法逃脱……”薛皓暴虐杀伐的气息瞬间席卷开，他想摧毁这个地方，无论是画中亦或是现实……

“罢了……今后不必出现在我眼前，你这条贱命不值得我杀——”许久，薛皓将手抚在脸上，转身离开，两壁的山石纷纷崩落阻挡了谁的去路？

“薛皓——”凌端颇为担忧的从灵丘山另一端驰来，他与楚天阔插身而过，昊雪剑瞬间出击将落石击成碎块。

“师尊？”薛皓震惊的回首，他的师尊为何会来这里？难道不知此处是如此危险吗？

“嗯，我在……”凌端缓缓站到薛皓面前，看着他憋红了双眼，紧抿着唇不再出声的模样，他从宽大的衣袖里伸出手，抚摸薛皓的黑发。

“嗯，你在——”谁都不在了，他在乎的一切都将他丢弃，离他远去，他从来都是孤身一人……他很早之前便意识到，潜藏在自己的内心的疯狂与执念，究竟是什么……

薛皓将手抚在自己的心口，他紧紧的抓住胸前的衣襟，不想透露出半点脆弱。

师尊，我……这里疼……疼到发抖的地步——你知不知道？

“你现在的模样就好比我把你从薛家接走的时候……”凌端仿佛再次看见了那日在薛家，为救生母决心跟他离去的孩子。

“师尊，怎么会进入空象图中的？”薛皓不由得记起了画境外的魔尊灼华，他究竟想做什么？

“在你们进去后，醉红楼内的魔物对外释放，足以弥漫整个街道的魔气，我发觉并未夹杂你的气息……我不放心，猜想你与其交战便来接你……”凌端安抚道，如他猜想那般这里的事情发展，还没有超出魔尊的预料……他得早日启程回归师门，如果魔尊挣脱束缚，人界会被卷进什么样的灾难里……

“你与天阔那番话我听说了，难怪你出禁地后，会与他交锋——”凌端微笑的看着薛皓，他目光如炬看向远处，僵硬站直待在原地的楚天阔，递出一抹浅笑。

“师尊，我想让这些亡魂轮回转世，重生一世也许我能将他们超度——”薛皓不想让师尊知晓某些事，他的态度诚恳得，仿佛妥协认错一般。

“薛皓，你不能自认为窥见一斑，便可轻信事情的全貌。人世有很多身不由己，冥冥注定的事。你根骨极佳，而薛家的遭遇，于你恰恰也是一个劫，是一个你与凡尘斩断一切的劫……”凌端不由得感叹道，倘若他没有带薛皓离开薛家，让薛皓以人的身份安稳的活一生，那会是怎样的情景？

“薛皓，在你心中，我终是与天阔是不同的——你重视亲情渴望关爱，在你心中我是你的家人，是亲人，在你需要时可以守在你的身旁……”

“师尊你根本就不清楚，你并非只是我的家人，也是我的救赎……”薛皓自嘲般伸手戳着凌端的衣襟，随后冷峻的目光如锋利的刀子，狠狠割向面前的两个人，他收敛起所有情绪，紧紧抓握住凌端的手。

“你是我的妻，怎可在成婚之后，不去拜见自家公公的道理？”薛皓控制自己手掌的力道，足以让凌端难以摆脱，他不断拉扯凌端的手腕，将他带离丘灵山。

一座积雪覆盖的山峰里，一处隐蔽的洞穴深处刻画着精巧绝美的壁画。

显露原身，悬浮半空的绝情刃，锐利的锋刃处，堪堪擦过洞穴中的壁画，不断游走诸多场景，似乎在怀念着什么……

直到锋刃横向插进壁画中一位美人的脖颈处，一阵抖动过后，那个美人儿的面庞便脱落碎散而面目全非……

“丹心？”薛戎倍感震惊的走向前，企图将它握紧在手中，他小心翼翼窥探贺勒尔的脸色，却发现他似笑非笑，毫不在意丹心是否把他的心血毁于一旦。

“嗡——”锋刃处轻微的震动回应薛戎的话语，霎时钻到薛戎的袖口里来到薛戎的脊背处，刃身小心翼翼的避开随后反复摩擦薛戎的皮肤，柄端轻点腰窝施力压出片片红痕。

“唔……”薛戎感觉自己的腰有些痒，他小心的呼出一口气，面色一沉，想把躲在他腰窝处的匕首抽出来。薛戎将手抚上后腰，轻微布料被割开的声音，刺激了贺勒尔的神经……

贺勒尔掀袍回旋坐在石床上，他的手指合并弯曲夹着下巴，他双眼微眯语气感慨万千“：真没想到，堂堂魔尊居然会做这种低俗恶劣的事儿，还真让人吃惊……”

“孤，早已同师尊签定魂契，至此以后福祸相依，既已结道侣，自然要更亲近一些——”绝情刃幻化成一柄半透明的身影，悬浮半空的他紧紧贴着薛戎的后背。

“我没有与你签定魂契……而且你损坏壁画，也该给我的挚友赔礼道歉——”薛戎面无表情的反驳道，他抬步走到那幅壁画前，虽然他不清楚为何丹心要毁了这幅绝美的壁画，以及上面人物的面容。

这是一对俊俏的佳人，男子在山峦云霞间抚琴弹奏，而一位女子在一旁舞剑，身姿翩翩，二人的四周也刻画着，各种的烘托气氛的奇珍异兽……

“贺勒尔凿刻的壁画每一幕情景，真是绝美到令人叹为观止啊——”薛戎出声赞叹道，随后他弯腰从角落里收割了树枝，一点点操纵着树枝戳挖着掉落尘埃的洞壁，他想稍微修缮一下，脑海里却呈现一位女子欢声笑语，她似乎看着他在诉说些什么。

“舒，你给我画眉可好？”笑靥如花的的女子，推开橱窗对谁笑道……

“舒，我这身鸾凤嫁裳，你看看嘛……究竟何不何我未来夫君的意？”女子手指捏着一缕凤羽，似乎要与情投意合之人携手一生。

“人界可是说男子切不可送女子两样东西的，一是发钗，二是檀木梳……更何况你还在上面刻了这番话——舒，当真心悦于我？同命同心，生死相依……你一个千年的老顽固，竟也将人界伴侣间的情趣，学了十足十呐……”女子满脸喜悦的把玩着男子送予她的梳子，她放到鼻端轻嗅木香，神情颇为沉醉……

薛戎本想看清女子的面貌，却被什么阻拦模糊不清。不过即使是这样，他想起便感觉心中应当是欣喜的，一抹温暖的笑意从他嘴角处漏了出来，却被不远处虚晃的身影捕捉到了……

“师尊看起来似乎很是欣赏壁画中的女子……”丹心语气不满出声询问。

薛戎目光流连忘返，他不由得点头称赞道，“嗯……尤其是这幅，敞开的雕窗，外面飘雪染腊梅，一对佳人在桌案上提笔作画——也让我想题诗一首,赏梅阁中赏梅落，笔墨香掺苦寒香。丹青绘尽少年岁，白鬓苍发念故知。”

“好一句白鬓苍发念故知！师尊，你可还记得，你如今已有家室——”丹心仿佛踢翻了醋坛，语气包含了十足十的醋意……

贺勒尔用掩面轻笑，笑弯了眼眸说道“：戎，可想知道这壁画中的女子是谁？想来与你却是故人旧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