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三十）师尊可还记得丹心

昀晗时分，全军早已休整妥当，迟迟不见王与将军归来的他们，并没有惊慌失措，而是派人前往醉红楼一探究竟，如果王与将军果真留在那里过夜，该派谁去通知比较好？不过果真是让人猜疑，要知道王可能意犹未尽，但是将军绝对不会疏忽到忘记时辰……

众将士私自互相传递消息，如果醉红楼幕后之人，如他们猜想那般坐不住了，那么他们不介意先兵后礼。

“王与将军失踪两天了……”刘甲怒不可竭的盯着房内的‘王晰’都尉，他已经迫不及待想带人探查到底，如果真是铭王不将他们这一支千人军队放在眼里……

王忆遮掩眼神里浓浓的担忧，他侧头看着战场上，与众兄弟肝胆相照的刘甲，他的私心是不想事情发展成无法收场的余地……

如果这一次，被远在都城的铭王抓到把柄，那些文官就有机会打压薛家，王会更加失去臣心……

毕竟这个国不允许男儿之间有私情，也不允许通婚。

王乙心念道，如果这个国早在很多年以前就废掉这条规矩，他们的将军也就不复存在了——

“王都尉，请准许我带兵去探察一番，醉红楼幕后之人是何方神圣——”刘甲向前一步，他抱拳请示言语恳切道。

“刘甲，统筹五百人随吾一同前往醉红楼，其余原地留守待命……”暂居‘王晰’躯壳的薛皓，审视着较为昏暗的街道，他需得尽快潜入醉红楼——

在鸡鸣声中，薛皓让刘甲统领五百人顺着街巷，包围醉红楼。

“尔等原地待命，倘若吾一个时辰仍没有带人回归，一把火烧了醉红楼——”薛皓回首看着在沙场上历练，众多坚毅刚强的脸庞。他微微点了点头，示意远处街道不知什么原因追来的凌端，了然一切转身离去……

“军爷，莫不是走错地方了？莫不是想要寻快活来了……”正接过美人递酒水的粗汉，轻蔑看着一脚踢开擅闯的几位军爷。男儿活成这般舍生忘死的样子，人生还有什么乐趣可言？

“哈哈哈哈，临近佳节来这里寻个温柔乡准没错！”开口的富家公子举着酒杯一饮而尽，他的手摸向坐在他对面的绯霓裳，他看着平静躲开他站起身的美人也不恼……

绯霓裳捻着手帕刺绣腊梅的手帕，缓慢踱步过来，她多情的嗓音此时却不失优雅“:军爷，不知来此处是做什么事的？出兵随意包围醉红楼，您好大的手笔——”

“呵呵……”薛皓挥了挥手，随他进来的五个士兵，接二连三推翻圆桌，打碎桌案陈放的菜肴。

薛皓看着出现在他眼前颇为熟悉的脸，他环顾着四周。呵，原来自己的弟弟遇到了他的熟人，难怪会有去无回——

在场的舞女最小的骨龄也有七百余岁，他的弟弟怎能斗得过这些老怪物——

薛皓已经了然这醉红楼背后的势力，并不是人界的铭王，而是异界的魔尊灼华。

薛皓不想同这帮明知故问的家伙继续客道下去“:尔等究竟放不放人？”

绯霓裳莞尔一笑，底气十足说道“:不但不放人，还请魔君也来这温柔乡里做客！”

空中弥漫的熏香遮蔽了这几位士兵的知觉，几位歌女从角落里缓缓走出，逐渐显露自己妖兽的原身！纵然依旧是美人面，但是脖颈如蛇一般飞快朝着那几位行动迟缓的士兵攻去！

“啊！怪物，离我兄弟远一些……王都尉，吾等不能继续尽忠了——”身为将士的贺舟挡在战友的面前！他执剑数次以刁钻的角度挥砍……

“贺兄，死在这真不甘心……”站在贺舟身后与将军同岁的允焚被一个头颅穿腹倒地。

“请务必救出将军他们……”他看着施展魔气屡屡避开攻势的‘王晰’，食指指着对方，喉咙涌出血他嘶哑着嗓子说道，随后失去痛觉人如飞天一样轻盈——

“你们这些怪物，把将军与王，我的兄弟们还给我！”贺舟失去神智般，一剑剑砍破一张张青面獠牙的脸！

可是在空气中弥漫的熏香，里面早已掺杂了毒物，他活不长的……

薛皓随手咬破自己的手指，两指合并*纵两米多长的血鞭疯狂与绯霓裳手中的弯刃对抗，正当他企图靠近压制她时，却被一支袖箭伤到左臂。

“魔尊，要见他……”黑衣高马尾神色孤傲的女子，就是带领薛戎去见魔尊的引路人，而她真实身份是右护法兰箬水。

醉红楼奢华的楼阁被界成若干个房间，薛皓随着兰箬水来到一间雅阁。

身为魔尊的灼华施展着术法，他饶有兴致的看着空象图中发生的一切。他前面楠木的黑漆圆桌上摆了三杯酒，每过一段时间，他就将其饮下，他轻启了唇，手指捻着绘制红梅的酒杯。

“师尊，你可要通过徒儿的考验啊——”灼华醉酒后的嗓音有些低沉迷人，他当然知道师尊今世的妹妹，与躯体被夺舍半个躯壳的刘甲，他们的目的究竟是几何——人的欲念导致的末路。

他相信自己的师尊，会和那些人造成的前因后果断个干净

霎时，一阵夹杂着浓厚魔力，劲道凛冽的寒风将房门破开顷刻四分五裂！灼华缓慢合上双目，再次睁开眼却邪魅一笑，他指尖用力将酒杯弹射出去。

“魔尊，这是好大的手笔，先是让左护法表面臣服于我，又让他借机拐走我新婚娘子，接二连三对玄天宫的人暴露我的踪影，害得我被追杀，躲入滴血重生的偶人体内。可否告知于我，我的弟弟被你弄到哪里去了——”薛皓不以为意的遮掩了自己受伤流血的左手臂，效忠于魔尊座下右护法兰箬水，醉红楼的实际*控者，果真有传闻那般，有不逊于自己的战力。

“……”薛皓侧身躲过酒杯，右手握拳并拢两指调动魔力，将身后银簪高马尾干练的女子震开。

“薛皓，魔尊只是想办法让令弟恢复记忆——”神情孤冷淡漠的女子，在门外利落的对房内的魔尊单膝下跪。

“右护法兰箬水，见过——魔尊……”她就是薛戎初入醉红楼，带他去见魔尊的那位女子。

“可否，请魔尊告知于我，利用我扰乱玄天宫的视线，目的究竟是什么？还是说您想拿回什么东西？”薛皓不甘示弱看着被玄铁锁链束缚房间各处的魔尊，称尊百年被囚千年，他很好奇究竟是什么理由，能让魔尊甘心被束缚，蛰伏异界数千年？

“目的几何？本尊只要拿回自己的心。所以你的弟弟得死，或者他可以同汝这般，留在我身边效忠于我——”魔尊灼华丝毫不在意自己的言语是否踩踏薛皓的底线，他的师尊只能留在他的身边。

薛皓将神识蔓延整个醉红楼，直到他捕捉到墙角悬挂的画，残留着薛戎的气息。

“魔尊，是想试试看，我能否在一息之间反杀于你吗？”薛皓攥紧右拳，他压抑着心绪开口威胁魔尊，他的目光锁定了一旁墙上的空象图。

“这幅空象图，是本尊赏识的鬼修所创造。他的本意是送予你的新婚贺礼——”灼华隔空取下了那副丹青，表面上绘着不断变换不同角度的仙山，实际上囚禁了成千上万无法转世的孤魂。

薛皓将目光落在了空象图中的画轴上，那是要血樱木打磨光滑的画轴。

“魔尊，可知晓这画的主人现在在哪？”想到什么的薛皓，一瞬间丧失了所有怒气，那一刻有什么东西撕开他的记忆，凿穿他的恶行，他想到了那个叫他娘亲的樱孩儿，他想到了他入魔后神智不清重创了楚天阔，即使他认为自己本就无错。

薛皓觉得世上最可怕的事，莫过于屡屡见识到人心的恶毒，却习以为常无动于衷。虽然他如今亦成了这种人，曾经他觉得凌端和楚天阔最大的区别在于，一个肯对他施以援手，一个隔岸观火。

楚天阔是一国的储君，他有能力不会让薛家死得那般凄惨，他没有去阻止却在行刑场上，冷眼旁观！等他赶到时就看到他的至亲被打断骸骨，就像目睹当年已死年幼的薛嘉。

当薛皓散尽修为，带着部分记忆，被迫重活这一世，他与楚天阔的仇怨还没终结……

他绘这幅画的意思，是告诉我一切都还有悔改的机会？还是告诫他曾经害死了很多人？

而另一边，薛戎的魂魄，在封锁于心房中承载的过往的记忆里涉足。

所以当他恢复部分意识，映入眼帘的是色彩斑斓交织在一起的黑暗，薛戎张开双手，握紧双拳。十指与手骨传来坚实可靠的触觉。他感觉到步入这黑暗，他并没有感知到何有负面的恐惧。

薛戎不知道如今的身躯，在这里走了多久……直到手能碰触一团实体的光，光贪恋的吸附在他的手指指缝间，如流水涌动的光缠上他的躯体，顷刻间炫目的白，颠覆了周身化不开的黑。

“师尊，你还是来了——”薛戎耳畔传来孩童的声音，遥远又清晰。

薛戎回顾四周看见了站在他膝盖旁的孩童，玉面的小儿眨着一双桃花眸。这个孩童仰着头看着他，无言不语。

薛戎似乎被眼前的孩子打量了许久，直到这个孩童认清了薛戎就是他要见到的人，他抓紧薛戎身上白袍的衣袖。

“你是谁？这是又是哪里？”薛戎薛戎并没有感知到孩童对他有什么敌意，他耐心的开口询问。

“师尊莫要忘了，我是丹心——这还是师尊给我取的名字……”孩童握紧了薛戎的手，将薛戎的手埋在他的脸上，再次仰头时脸上绽放出温柔的笑意。

“而这里是心室，师尊的肉体遭受重创，残魂无法与之再次相融，所以我把你残魂唤来这里保护起来了——而您看到的那些东西，不过是出了差错，你就当做一场梦而已……”孩童抓紧薛戎的右手掌，在上面写出一个人的名字。

薛戎有些诧异，他参与其中事仅仅只是做了一个梦吗？

丹心看着薛戎，清亮的嗓音再次响起“:而我是被他遗弃的初心……师尊，你可否帮我把他寻回？只有这样才能将心灵的桎梏斩断……师尊，亦便能回归肉体中……”

薛戎看着眼神真切的孩子，想起空象图外看破世事沧桑的眼神，他想知道真正的灼华究竟是谁？

……

曾经的玄天宫，是众修仙门派中位于顶端的存在，而坐落在最高处的山峰上便是临云剑峰，玄天宫历任掌门都居住在绝尘殿里。

绝尘殿内部栽植了许多红梅树，而玄天宫这一任掌门最喜踏雪赏梅，而后赖在的石桌上偷喝弟子酿造的酒……

玄天宫掌门有两个弟子，格外有担当可靠的师兄慈航，还有调皮顽劣屡屡让人费心的弟子丹心。

而躺在薛戎躯体的心脏，它真正的主人便是丹心。

红梅林前的石桌上旁站着一个骨龄十岁的孩童，他似乎刚刚施展完剑术，他伸手推了推石桌上似乎醉得不省人事的师尊。

“师尊……师尊，醒醒……果真是醒不过来吗？”孩童从怀中取出还沾染汗水的手帕，他小心的擦拭着师尊的嘴角，然后将手帕放回衣襟里。他伸手处理石桌上打碎的酒坛，他真的很想把师尊的魂一直拘禁在这里。

师尊，徒儿把心给你了，你就留下来陪我可好？

这个孩童坐在石凳上，依偎在自家的师尊身侧，他一遍遍在自己的指腹上，描绘师尊的眉眼，此时心里想的却是师尊即将迎娶他人。

他的师尊自幼便有婚约加身，与凤凰族的公主，按人界的说辞便是郎情妾意，天作之合，如今细细算来已有千余年，该是时候修成正果了。

许久后，孩童望着师尊的睡颜，低喃道“:丹心不需要师娘，您可不可以不娶那个凤凰族的女子？徒儿不希望你娶任何人为妻……”

“灼华——”迷离的魂似乎想起了什么，睁开空洞的眸看着面前这个孩童，一瞬间红梅都从树枝上飘零落地。

“师尊，果真死也忘不掉她——”孩童的身形最近伸展变为了一位邪魅的少年，他伸手拥紧了师尊的身躯，将他抱起去往师尊前往寝殿。

薛戎恢复了几分神智，他感觉到似乎有人把他拥入了怀里。

“你……”薛戎伸手揉捏了眉，眼前这个少年的眉宇与醉红楼的邪魅男子出乎意料的吻合。

“放下我——”薛戎清醒后，他猛然挣脱少年的怀抱，随手抚上身旁的檐柱然后站稳。薛戎醉酒之后，头昏脑涨折磨得他焦躁不已。

眼前的一切是另一个幻境，还是真实发生的一切？

薛戎摊开手掌感受着天降飘落的雪，他轻轻的推开面前遮掩的门，看到的却是很多穿着道袍的修士，遭受重创倒在地上。他们似乎被长着利爪的怪物刨心而死，薛戎嗅着空气中血的气息，他还是分得清，地上的雪不是血红色的——

薛戎匆忙回首，却看到身后的‘人’已非年少的模样，他身旁蹲着几只浑身长着浓密钢刺如同刺猬一般的怪物，长着龙爪的怪物。

“师尊，徒儿娶你可好——”站在他身后是一个身着红色绸缎制成的衣衫，他敞开着胸膛，表述自己的欲望所求。

刹那间，仿佛一切声音都在空中静止不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