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二十六）鸿图不达，傲骨难断

贺勒尔不间断朝薛戎所在的方位赶去，他感受着东南方向逆袭而来的风。对于他而言，周遭的一切他再熟知不过了。

“原来你在这里——”贺勒尔减轻降落的速度，他周身携带的风压和轰鸣声，向那条巨蛇席卷而去。

贺勒尔看着躲在树枝上的身影，身姿扭转回顾盼间，绣着青竹的白袍袖里伸出一只手，将空中飘落的发带攥起。他身姿轻盈踩踏巨蛇残破的肉块，全身只有赤裸的双足被血水溅染。

他感慨‘人’有的时候所等不过是一句话——原来……你还活着。

“你……”薛戎从震惊的心绪中缓过来，他有些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但是他没有僵直在原地，而是跃到被炸碎残破不堪的巨蛇旁，掏出匕首割取部分蛇肉。

他回忆着不远处有条小溪，举着蛇肉便走了过去，清洗干净后，在被巨蛇撞断的树干周遭找了找，挑挑拣拣哪些或许能引燃……

贺勒尔依靠在树干上，他两手交叉端着肩膀，既然对方不说他便不予理会。

当他看到薛戎摆放石子，运用断枝切割木材架起炉灶。即使焦头烂额，也依旧用刁钻的方式钻木取火。贺勒尔看了薛戎腰间的扇子，收起有些恼怒的心绪，他随手一挥万兽之森便迎来了深秋，他牢牢盯紧薛戎隐忍淡漠的脸，好一个在潮湿木材堆里奋战的少年！

“薛戎，如果你此生的志气，仅仅只是点燃你面前那堆潮湿的木材，那么我贺勒尔可以帮你——”

“这个国已经点不燃了——”薛戎低喃道。

贺勒尔伸脚将堆积在一起的树枝踢散开，走到薛戎身旁揪起他的衣服，他看着一蹶不振的少年，心狠将他丢进小溪中。

“我自作多情的认为你见到我，会震惊会喜悦，会喜极而泣，唯独没有想到你会是这个样子——”贺勒尔自嘲般感慨道，他暼了一眼，跌坐在水中不愿意爬起的身影。

“有些错并非因你而造成的……”贺勒尔从没想过，眼前这个人也会有一蹶不振的时候。

“贺勒尔……许多人告诫我今后要背负何等罪业，我甚至认为做成某些事，所付出的代价是值得的……”薛戎将手探入水中，让那些泥沙随波逐流。

薛戎感受着溪水的微凉，他叹着气说道“:鸿图不达，傲骨难断！我是这样的告诫自己——我曾认为这世间无论发生什么，皆无法折断我的傲骨，除了我自己，纵使被打断也依旧连着筋！”

薛戎用左手捂起了脸，随后挥起拳恶狠狠的朝水底砸去，一击两击……水花四溅。

“我是如此的懦弱可笑！我认为我什么都能背负得起，可是命实在是太沉重了，沉重得竟压弯了我的脊背——”薛戎深吸一口气，看着拳头上的一丝血液漂远。

“孟妍认为，我是能让这个国家死灰复燃的人，父亲认为我只要活着，一切就还会有机会……可是谁会给过我机会？是那个高高在上，愚弄人命的王吗？”薛戎愤懑至极，他想得到一个理由，一个能足以慰藉黄沙厚土下的英烈！

贺勒尔紧盯着跪在水流中的少年，任由他发泄心中的不甘与悲愁。对于薛戎来说，他不会拿身不由己来当做推脱的借口。

“知道这样的将来，我又怎能去辜负那些亡魂的期待——”薛戎看着逐渐握紧的手掌，他看向水中因为愤怒而狰狞的面孔，他需得尽快想好周全的一步。

贺勒尔缓慢踏入溪流当中，他径直走到薛戎的面前，缓缓开口道“:薛戎，你随我去见一个人，见过之后你就懂得今后该如何走了——”

……

“贺勒尔……这是什么地方？这洞壁雕刻的壁画都是你做出来的？”薛戎迈入幽深的洞穴之中，他回首看到在光芒处站着的贺勒尔。

贺勒尔走了进来，角落里有数棵枯败的花，却再次复苏了生机，它们散发着莹莹的光亮。贺勒尔看着洞壁上被他刻画入微的背影，一如当年选择承担一切。

他看着薛戎低喃道“:我以为你不会再回来了……所幸一切都刚刚好——”

薛戎看着壁画中的身影，他有种很不好的感觉，他的手轻微触碰，刻画得神似他自己的容颜的白衣仙尊，他有一种想把这画中的脸扣下来的冲动。

有什么事物本该不是这般的——

“薛戎，你的行为很失礼的……”贺勒尔抓住薛戎发颤的手指，脸色苍白的他在恐惧什么吗？他恐惧着，这个壁画上前世的自己？

贺勒尔看着薛戎下意识，想拿取腰间的扇子，他觉得有些诡异，是有什么东西蛰伏在他身上吗？

他劈手将那把扇子抢夺过来，展开的扇面写着——吾祈愿永生不朽。呵，还真是颇有远大的志向呐！

“你……你还给我——”尖锐的声音从薛戎的口中蹦出来，他下意识的想抢夺，却被贺勒尔施术禁锢。

“你要是再不从他身体里出来，我真的不介意学薛戎的模样，将你从他的肉身里踢出来！”贺勒尔看着薛戎那张俊俏的脸被扭曲成这般模样，不由得怒火中烧。

“你大可试试，我的命魂可是和他的心脏栓绑在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看来你应该不是孟妍那边的势力，你真得跟孟妍效仿一下威胁人的技巧，孟妍的手下就没有一个不会威胁人的……”贺勒尔看着不断膨胀鬼气，折腾薛戎肉身的亡魂，他要想办法赶快逼出来。

“呵，有些人就算再怎么天资敏悟也依旧折损在我手里——”‘薛戎’摸索到洞口的边缘，他看向下方离地数十丈的丛林。

他迫切的需求一个能带走他的意志，既能走出空象图，也便于他日后行动的肉体。

贺勒尔看着对他十分戒备的人，继续侃侃而谈“:我发现你们人真的很奇怪，既有野心想掌控这个国家的核心，又要做得大无爱说一切都是为了黎民。可是尸骸遍地的边境将士呢，你想接着骗亡魂吗？如今你已经是亡魂了，不想转世贪恋生的一切，却还在为了活疲于奔碌。”

“……”暂居薛戎躯壳的铭王，发狠的膨胀着鬼气，他想让这个与他同样，以亡灵自居的家伙付出代价。

贺勒尔挑眉轻视，继续嘲讽道“:你的主人，可是达成你的所需？毕竟你可是拿着整个浩庆国与黄泉九渊做交换呢！如今想再出去，再去证明你仍有利用价值，你的执念是我不永生谁能？对吧！”贺勒尔嘲讽看着贪得无厌的铭王，想想日后浩庆国成了鬼都，那些生灵被黄泉九渊不断涌出的鬼魅吞没。

贺勒尔咬了咬嘴唇，他顽劣的说出猜想“:该不会你的主人连你转世的机会也剥夺了吧！你还真的蠢得让人倍感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