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一）我要带你回家

听爹常说“：人世间情债难偿，人命难负。情债是世间男女彼此纠缠，最难还的东西；世间有一妖兽能托起高山背负雄峰山峦，但是生命垂危的路人想乞求它帮助，它却无论如何也驼不起来，它挣扎了许久——所以人命是最难背负的东西……”

年幼的薛戎抓紧爹布满伤疤的手掌，他追问道“：如果注定要在战场手刃败将呢？又或许必须有个理由要杀死对方呢？”

“所以身为男儿，也要勇挡一切。看似忠义两字何其珍重，一步错便能万劫不复。戎儿，如果你行杀伐之事，要你负担得起，就算死后也无愧于，死你手中冤死愁魂。”已经年迈的父亲将右手附在薛戎的心口。

他知道这个看似体弱的孩子命中不凡，他可能无法陪他太久。以这个孩子的聪慧，他会选择好自己的路……

那年神武城花开半夏，晌午时分，君萧身在高耸城墙上，铺面的热风夹杂着热血席卷了这个少年，即使自幼丧失嗅觉的，他也能感受到这些让他心潮澎湃。

战场不是温柔乡，但这次战斗他们赢了，在敌国公主统领五万敌军攻伐破城时候守住了，看那些断臂残骸中踏血归来的意志，拦路者杀便好，不降者杀便好，没什么能阻挡杀的决心，杀的意志，甚至只有杀才能给予城墙后人民活下去的希望。

“你败了！”身为全军统帅的将军薛戎踏马轻起，手中的长枪旋转突刺，破开敌军将领手中架起的弯刀，却玩心般在啥时，收回刺中战马的脖子以及眼睛，用万斤之力挑起面前的战马……

身披战甲断臂的女将军坠于马下，眼中昏暗颠倒时，被血染的红日。

“你斩杀于我吧——我誓不投降！”她跪坐在陪着她数年的战马旁，扶着错位关节的膝盖，再次起身，怒视着面前如儿戏般愚弄她的人，那个人身披铜甲身上有三个被羽箭射穿的血洞，面具遮去他面容有着笑完的眼睛。

她身后几百个战士自发冲刺阻挡她眼前，她怒喝“：全体听令！都给吾拉上几个命垫背！今日战死方休焉！薛戎吾今日难逃一死，吾等在黄泉路静候汝等日后魂归故里！”

她懂得面前的人是对于她很重要的人，但是立场不同，为忠而死谁根本没有错，唯一的错就是他没认出她。

这个世上哪有那么多后悔药呐……

“今天是冬至啊——”她笑了，回想起那年那日也是冬至。五岁的他握着她的手穿过拥挤的人潮，在一片吆喝售卖节日喧闹的气氛中，他回眸一笑是如此的百媚千娇。

“我带你回家——”在她盼望着，仿佛在耳边回荡很久，反复默念着“：嘉儿，该回家了……”

“杀！”薛戎一箭射穿了她的胸甲，他有片刻私心不想她死，这是我亏欠她的，可是薛家的归宿不就是死在杀场。

他遥望着城墙上方，挤在盔甲残缺守城兵卫重重的叩首“：臣救驾来迟，望您宽恕——”

君萧欣喜地奔来珍重的扶起心尖尖上的人“：敌军都已经被剿灭殆尽，朕随尔等出征至今，前日战役薛将军统率三千人分段将敌军屠杀引入陷阱，施计离间在他们内讧，军心如铁，但是这铁如果被利益腐蚀，就会锈迹斑斑。望今后你等加倍努力，他日魂归故里让后人以此为荣……”

君萧感曰“：戎，这几**收拾行装和朕回朝如何？”他随手揭开他脸上的面具，无视他的冷漠疏离。

薛戎努力掩饰一瞬间的仇视，但是极度的愤怒不可能悄无声息把对方骗过去。

“你为什么要那么做——”他想听一个足以欺骗他内心的解释。

“为什么？你是指我将敖嘉是你的妹妹的秘密泄露？”君萧悄无声息的在他耳畔说道。

“胜败乃兵家常事，我知晓你对我的忠心，你也要理解我的好意。”他声音如鬼魅，缠在那个只能忍受的心上。

“……”君萧看着他睁大憋红的双眼，黯然神伤，轻柔把他揉入怀中。

“把敖嘉的尸身带回去吧。这是我对你仅有的仁慈。”君萧自认为是个仁慈的君王，让敖嘉的下属不服从军令猜疑的理由，也是他安插间谍煽布真言的。薛家是纵横三代王朝，军权执握，薛戎出生先帝曾赐名——感诚。

可是被薛老婉拒，觉得此子日后定会戎马一生，过自己追寻的道路就好。

……

深夜。

“将军，人已经带过来了——”军医贺勒尔沉默的掀开统帅的帐篷，指挥着身后的将士把敖嘉扛了来。

薛戎看着自己的妹妹思绪万千，当家父灵鸽来信说敖嘉的心脏是和自己一样长在右边，也就是说他的妹妹目前还活着。

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敖嘉是我的孪生妹妹，十年前的今日，定国王室向吾国进贡时，随行的人马隐藏暗卫，他们易容成萧的样子，那时萧不受先王宠爱，后拜入我父亲为师。我和敖嘉在街上看见对方离去随性马车存有端倪，毕竟我们与萧是玩伴……”

“我记不得了，我只记得我好像选择一道难题，很难很难的题，为了萧活命放弃了自己的妹妹——”薛戎低喃这句话，仰头不让自己落泪，他用力拔掉手中的利箭，挥手让自己的兄弟上前诊治。

薛嘉失踪十年，多方势力全国搜索，甚至拜托那些修仙门派，却始终都找不到人。

往事亦难追，所幸人还活着，不奢求其原谅，以后敖嘉他会保护好，易容样貌留于父亲身边。

“薛戎，对你而言忠诚是不是能大于一切，甚至不惜对自己的妹妹拔剑相向？”逐渐融入人的情感的贺勒尔，看着他身旁的人逐渐和记忆中的神明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