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三）千人千面，那些赤诚可爱的人

大漠孤烟，风卷土沙，枯树昏鸦，今日与君一别，不知他年他月他日何处亦可相逢？

贺勒尔领着一队人马远处归来，他刚刚和士兵将战场死去的战友搬移到一处风水宝地安葬。按传统剁其右手将其火化，用红布包好，纳入铁盒。随着将军此次重回朝落，埋在烈士冢里。

“愿英烈重回故里”。那些活着的人默念祈祷着……

贺勒尔纵身跃到枯树上，在枝干吱嘎摇晃中躺卧舒服的姿势。

他并不打算前往薛戎的故乡，他已经认清并非自己是凡人，是远古犯错的凶兽被镇压？还是某种与万兽之森众生灵，命魂一体的意志？总之反正不是薛戎厌恶的修仙者就行……

“时刻记得我是医修就好了，毕竟在军营中能以会救死扶伤，留在他身边就好了……”

认识贺勒尔的人总觉得他千人千面，仿佛他总拥有着你喜爱的一面，如戏台上扮演的角色，游戏人生。

而孟妍则屡次被贺勒尔以保证汤药服用过后‘药到病除’的自满姿态，刺激得神志崩裂的他，开始不断专研古方识药草接触医书。

“把那个庸医给老子我抓过来！荒野没有一点疗效的野草都能给我入药！老子今天就把他活剐了！去他丫的提悬壶济世！庸医误国！”号称军营智囊无所不精的军师大人，凡是都能隐忍淡然处之的孟妍，不止一次命令手下铸造四十公分大砍刀，号称一定要围追堵截追杀贺勒尔！

有些人注定彼此相遇，就会成为冤家，纠缠不清，牵扯不断。

“但是人真的非常脆弱，轻轻松松就完结一生了呢——”近几年的时间，贺勒尔真的很喜欢这里的人，一起饮过烈酒，一起结伴憧憬着今后……如此血气方刚的年纪，这些将士的血亲有多少人知道后为之痛哭流泣？

那时，秘境万兽之森显于现世，他不知在万兽之森里待了多少年，也不知道自己是何种东西，记忆空白的他在这棵树下，遇到落难的神明。

“哟，神明你也被困于此了吗？”雪白发丝的少年倒挂看着闪过一瞬惊恐的面容。

“我是来这里的准备狩猎的，你是边境城镇误闯这里的人吗？”薛戎收起手中用玄铁锻造的匕首，抬眸回复“：还有我并非是所谓的神明……”

“你能带我离开吗？”白发少年轻巧地跃下，歪着头青眸里清明透着灵气。

“可以是可以，我的职责就是救民于危难之际的！”满腔铁血丹心的薛戎，移开了眼抓了抓头发。他觉得对方出现在很奇怪，这里似乎处于另一种空间，在他人眼中是可望不可触即。敢勇于试探者，反反复复横穿而过一片虚影。

他是被吸进来的，似乎触及远古血契阵法随机一个地方……

那时贺勒尔还记得，万兽之森上方的阳光，透进高耸入云的紧密挨着的树顶，一层层撒下惠泽。灵动飞鸟的叫声萦绕入耳，不远处流水葬送着落花。隐藏深处的灵兽也对来访者感到兴趣。

数千年来这里就像是神造的秘密花园，囚禁着他。记忆里依稀记得虚无缥缈的背影，对他诉说“：你等我，日后我会来接你……”他等啊等啊，可他无法踏出这里，把他禁锢在一方天地。贺勒尔施手伸浸咚咚流淌的河流中，捧起了碎花，脚下蔓延的冰霜夺了草地生机，霎时冰封了河畔，地面泥土破开的地表，灵树拔根而起，奋力向南方奔走。

空间里时差再次逆转，一切倒退回最初。似乎一切都没发生，薛戎平静地看着眼前的景物，没有发现丝毫的异常不对劲的地方。

处于风雪当中的薛戎将披风递给对方。薛戎脑海中这一刻有了很多想法，他觉得面前的少年可能迷失在这里。迷途的羔羊，一定暗自失落没有归属。

“那我该怎么称呼你呢？我是薛戎，也是俗人一个，目前只想找回我妹妹。”薛戎恢复十成的正气，回神仰首看到紧贴，站在他跟前的人。

“带我离开后，你能庇护我吗？”白发少年穿着青绿色的衣衫，伸手弄湿了薛戎的脸。贺勒尔不禁在心里暗暗夸奖：刚刚没能改变你的想法呢？可以坚守本心破除妄念吗？

梦中的‘你’是否在回眸顾盼之际，心生后悔？

贺勒尔似乎察觉到了掀涌浓烈的杀伐之气，微微一笑。从河对岸那片丛林开始升起白雾。少年不喜欢不请自来的拜访者，纵观数千米外，不太友好的修仙者开始洗劫他的乐土。

“把命留下来吧——一起走喽？”他捉住了薛戎的手，开始了与那些修仙者追逐游戏。

“有人闯进来了吗？你要带我去哪？”薛戎企图挣脱束缚，他到来之际并没有什么兵马或者什么修仙者接近这里！

“这里灵气葱郁的真想窝在这里修仙一辈子呐！”不见其人，但闻其声。附带火焰的利箭爆裂开来。

“我啊想做你重要的人呢——”贺勒尔拉着薛戎手腕飞奔疾走，不禁喃喃自语。

“男儿最重要的就是兄弟！那可是一辈子的交情。”薛戎谨记父亲的话：踏上战场那一刻，这辈子都不许再有迷茫！日后就算有心灵相通之人，也不可做出丧失男儿本色败掉志气之事。可是年迈的父亲忽略了这是一个十五岁的孩子，虽说十五岁便可成家立业结姻生子，自幼丧母的他早就遗弃了，如流氓般窥视红颜激动的心。

贺勒尔抬头看着他，疑惑不解“：胸弟？”

“嗯……是！”薛戎可从没想有谁能占据他的心，他只想奉献给辽阔的故土大地。

结伴走出秘境的两个人，看着手下一百人如陷入魔障一般，反复穿透万兽之森，仿佛庞大的原始丛林如幻境一样，无法抵达内部。白发青眸的少年，开始化形按照那群士兵彪悍的样貌，改变白皙的面容，身材修长提拔。他以某种细微的神力，编造删改着众人的记忆，让自己的身份更为真实“：我呐是贺勒尔，是一名励志游离凡尘修习的医修。”

贺勒尔便是这万兽之森的意志，这个意志以天地造化修成人身，知晓诸般世事。

这个消失千年的“万兽之森”想游历人。

而遥远统计粮草的孟妍，从没预料到自己的冤家兼情敌，竟轻而易举打入军营内部。

一身灰布衫，不知为什么脑后头发掉光的憨货，领着一个药箱，他带一个破旧帽子，额间只剩一卷黑发的他出现在孟妍的面前。从此军中多了一位医师，他能和一帮将士打趣将军背着军师做了什么缺德事，他可以堂而皇之男儿本色般和老兵探讨着男人辣手摧花后，该是如何种植花丛……

不知何时，心绪烦躁的孟妍穿着一席棉白布衣，紧皱着柳眉，那双桃花眸眼眸飘忽不定，不知遭遇了什么，他固定束发血色发带神色狼狈极了。

“你昨晚是不是结阴婚了？是不是又被哪个女鬼吸干人气了？”贺勒尔有一丝不满地看着眼前这个冤家对头，对着苍白无力的脸嘲讽道。

“今天是家父的忌日……我不过是来散散心，在这里守孝三年……”孟家和薛家是世交，自从薛老伤重退役之后，孟非便接替成为了新的统帅，五年前他深入敌后，由于增援不及时从此失去下落。

孟妍从衣襟里掏出一块碎玉，稳定好心绪后，继续说“：薛戎帮我找到了在断崖，找一具骨骸，骨骸上插着一支箭，在穿着盔甲的骨架里翻出一枚玉佩……今早玉佩还是碎了——”

“你能帮我修复好它吗？我可以不向薛戎揭露你的身份。”孟妍态度真诚和蔼，他笃定对方一定会帮他。

“说说看，让我看看你都知道些什么？”贺勒尔细想着这一年并没有任何疏漏的地方，他自信眼前的人只不过比庸人聪颖一点。

“薛戎对我提起你和他被修仙者堵截，却能安稳离开，甚至离开后那些修仙门派，竟没有一人从里面逃出来！万兽之森在你们踏出之际，逐渐如雾气般消失，原地只留下冲天的血雾！”孟妍自顾自的推理，他走到坠于树下的贺勒尔跟前，继续说道“：贺勒尔一词在修仙界指的就是万兽之森——”

“我可不接受任何人的威胁。”贺勒尔施手运用灵力，土沙里不断涌出数米吞噬一切的食人藤，藤蔓贪婪如巨蛇一样扭动扑过去。孟妍不顾生死，蓄力飞奔闪进藤蔓里的间隙，挥舞混合不同材质与金丝编织的鞭子。

“啪！啪，啪——贯穿！”孟妍双腿借力蹦于藤蔓之上，匕首插入腐蚀性极强茎干里，抱着喷射大量汁液的魔藤荡回转身体，霎时速度极快的他，握着拧紧的鞭子金丝延伸绞杀。随手玉佩被灵光附着悬浮离体飞向贺勒尔的手中，他手间摩擦那块双鱼环形的白玉。柔光闪过一切恢复原样。

“不便再打了……”贺勒尔眸中多了丝毫的神采，他看着四周吸收他微弱灵力亡者孤魂，那些人叽叽喳喳极了。可是孟妍看不见，除了他谁也看不见。

“都是战友兄弟不可以自相残杀呐！你们这样我们可不会安息的！”

“高兄，我前夜还和你宣誓同生共死！这么快就实现了。”曾经被薛戎坐在身下的士兵，搂住了高薪的肩膀，嘴唇颤抖的不让泪落下。“这么多魂与你黄泉结伴，你又怕什么？”高薪挥起血污不堪的手掌，揉擦身旁魂的半个头……

“贺军医，俺们有个遗愿，就是不放心自家的将军。虽说年少轻狂人总会被磨平棱角，但是少受苦总是好的……”高薪抿了抿唇，继续感慨道“：怕是看不到那个孩子长大了……不过也无妨，十几年后，如果这片大陆还没有统一……俺还是会参军追随的！”

“就是，肯定会参加！”很多人附和道，这是没有消散的执念。

“恳请你们二位看管好他，等我们归来！”

“啊哈哈！没什么可为汝等悲伤的——把你那张苦涩脸给我收起来！”

“我想娘，我想我妹妹和弟弟……”

“我也想——”

高薪撑着逐渐消散的躯体，怒视着身后一群怂货！厉声呵斥“：都不许哭！男人是不可以，也不许落泪！流血不流泪！都不懂！”

“最后一起再给那些活着的人齐声颂唱军歌！军心似铁，民之所需，战士应当自强不息，保家护国！乱世勇于背负抵御！英桀不朽，为万世开创太平……”他们身影开始消散，贺勒尔耐心的倾听，微微鞠了一躬。

“会有盛世太平的！”贺勒尔感觉他被这些人同化了，他想着风沙黄土下的一具具骨骸，终会目睹但愿他们期望的，统一的一天。

“这遗愿还真是让我苦恼啊——”虽然看不见，孟妍听得懂那些人的心，他捧起枯树底下土沙掩埋的铁盒。不禁苦涩的问起“：在你的眼中，人的命是怎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