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王晰复活
掠过发丝的萧风搅和血腥味,污水沟挥发着不堪忍受的恶臭。
“拜见王上——”绯永蔚神情淡漠掀起衣袍,顺着那车轮碾过的雪痕,就那样跪了下去,不卑不亢的嗓音,没有一丝悔意。
君萧从用兽甲改装的马车上走下来,一路的舟车劳顿,让他清瘦了些许,他的双眼深深地凹陷下去,脸庞被呼啸的寒风吹得刺痛发肿,他的周身被兽皮大氅覆盖着,内里裹着金丝绣龙纹的黑袍,他微缩着眼眸看着十几米远,俯身叩拜请安的绯永蔚。
“爱卿跪着吧……”君萧并不想给绯永蔚站起来的机会,薛戎何时站起上路,他才会批准绯永蔚站起身来。
薛戎神情冷落瘫坐在原地,此刻的他是跪着的,默默无语跪在无头尸身前,他仿佛失去了所有气力,也失去了反抗什么事物的决心。
“将军是动摇决心了吗?”不知谁在轻声低语,溅起了一丝波澜。
“根本不可能,就算在他面前死得人再多,他也不会放弃什么……”有谁笃定的反驳道,那个人摇着头想走向前将薛戎扯起来。
“将军……本来就不适合上战场,如今看到那么多兄弟离开人世,他承受住了。”颇为稚嫩的嗓音轻声诉说着什么。
“谁都会有这一天……”刘甲看着远处弓着脊背的薛戎,握紧了满是刀疤的拳头,他真的想将拳头恶狠狠砸进那张不为所动的脸上,他想用拳头碾碎绯永蔚胸膛每一根肋骨,用尖锐的匕首割断他所有筋脉,去挖开看看他究竟有没有心。
“你不配如今得到的军职!看见你麻不不仁的样子……我就觉得恶心不已!你赶紧从我兄弟的亡魂面前——滚!”
刘甲怒火中烧不断踏步向前,任凭战友们使用全身力气阻拦他,最后用粗绳将他绑缚押在原地,他的目光犹如利刃,仿佛要将绯永蔚凌绑缚邢台迟数万次!
“我们自认为要立下丰功伟绩,但是命的意义是什么?你我的后人历经几代,还会有谁记得清楚那些身后名,还有我们生前是怎样的人?”不知谁在发出感叹。
丹心神色落寞垂下眼睑,他将王晰的头颅端放在薛戎面前,用一块残缺的红布包着,而贴近脖颈的位置血水还是溢了出来——
他看着自己的师尊伸展磨出厚茧的手掌,薛戎稳了稳心神,犹豫后试探触摸红布的一角,他不敢去见王晰死后的表情。他颤动着手指闭紧眼眸,将红布扯下,王晰脖颈的血痕触目惊心,那颗头颅的面庞是狰狞,是让人惊恐的,又是那样令人痛惜的。
不顾那些战士劝阻,也要走上前的薛皓,站到了薛戎的身侧,他将一脸颓废的弟弟揪拽起来。
“你可曾对这个人世间失望过?”嘶哑的声音突兀响彻每个人的耳边,薛戎有些萎靡缩在尸身旁,喃喃自语。
“说到底你我只是人而已,世上最不缺就是人了。为何有些事你我认为付出一切代价也要做到?我知道我本质上是懦弱的……有软肋……此生最怕辜负什么……甚至我唾弃拼尽一搏,必败无疑的自己。”薛戎用红布一点点擦抹那些血液,他看着一滩血还未凝固就往水沟之中流淌而去。
“先人竭尽全力做不到的事,寄望于后人也要做到,这是王晰从军对我说的话,如今的他才不到而立之年——”薛戎黯然神伤,他想开口将王晰带回朝落,埋在烈士陵冢……
薛戎小心翼翼挪动着头颅,嵌合流血的脖颈那处断痕,沾染战友血的手掌堵住了止不住的呜咽悲哭,他用尽全身力气想扶着什么东西站起来,却四肢摇晃重重摔倒在地。
薛皓骤然伸出手掐住薛戎的下颚,将他整个人提了起来,他看着泪痕还未散去的弟弟,他从随身的包囊里拿出了一根两寸长骨针,塞入他的手中。
“早在很多年前王晰就已经死在了战场上!被敌军斩下头颅,他死后由于执念太深,我用滴血重生将其复活!他生前是个豪杰,没有辜负任何人,除了早已死去年迈的老母。这个术法弊端就是亡者不可以记起已死的事实……如若你还想让他活,那你就用这枚骨针将他的头颅缝合上去,他便会恢复心智,如常人无异样——”
薛皓一字一句敲击在薛戎的内心深处,他虽不懂从亡者之地唤来的生者,也早已不是最初的‘人’,何必为了一个皮囊拘一个故友的魂,悲痛到这般地步,毕竟命只有一次,能活的不过是昏睡的空壳。
他的手抚上了薛戎的额头,一如小的时候,将他这段时日的记忆如之前一样,删略篡改得干干净净。
薛皓抬眸便看见站在薛戎身后,扶着弟弟的双肩站稳的丹心。他神情是那般冷漠,视线锁准薛皓,似乎不认同他的做法。
“有些人或事即使再难再苦,也能吞咽咬碎的牙齿熬过去的——”丹心扶着薛戎朝前走了几步,他越发不悦紧锁着眉头,直盯踏步而来的君萧,鼻息重重呼出一口气,表示极其不满。
“孤极度厌恶一无是处的爬虫,此时跑来逞威风,捍卫所谓的公道——”丹心一脸不屑看着这个心里不知盘算几何的君王。
此刻的薛戎就如同被刀锋雕刻的木偶,他低垂着眼眸,手执骨针用他割断的发丝穿入针孔,不疾不徐将这颗傲骨铮铮的头颅缝了上去。
密密麻麻如同蜈蚣一般突兀盘绕在上面,薛皓动作轻缓夺走骨针,直到针尖抵在王晰的额头,全部按插进去。
王晰的手指动了动,试探着握紧了乏力的拳,最后抬起指着西方,死气环绕灰白的脸上,有个刀削的薄唇在抖,“将军……回……家……”
他看着对这句话回应的薛戎,不懂为何自己说话这般艰难,他好像一息之间就不能再说话了。
“好……回家,以后无论你们谁停在半途了,我都会把你们背起来,会把你们都背回家——”薛戎缓缓蹲下身,他将暂时无法行走的王晰背驮起来,他默默无语独自往至西的方向走。
除了家的方向,他那里都看不清楚,他不记得自己走了多久,有哪些人在他耳畔焦急呼喊着什么,他所能做的就是,走啊……走啊……
“王晰……家好看吗?”终于薛戎翻越高山,走下山坡,看着数十里外在浓艳的夕阳里躲藏的朝落城,犹如烧红的烙铁狠狠焊在他的心上。
“好……好……看——”王晰晃着摇摇欲坠的头颅,手指永远抬着指向西方,神情满是向往。
“为了能多看几眼,所以你要好好的活着——”薛戎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说,他只是觉得莫名的哀伤,可能近乡情怯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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