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备案
寂静在偌大的空间来回穿梭,餐台上电热水壶显示屏由百分之六十的热度逐渐转到百分之百,透明玻璃折射着周围景象的光影,被包容其中的水咕噜咕噜沸腾翻滚,发出犹不满足“嘀”一声后,渐渐平息下去。
莫芳舟提起水壶,冲泡了一管速溶咖啡,一如往常那般坐在自己家中落地窗旁的单人沙发上,蜷着身体抱着腿,眼神放空地凝视着窗外小院的景象,只见一枝攀爬在墙壁上的蔷薇藤不知何时打出了一个花苞,迎着和煦的春风轻摇摆动,昂头向上,享受着清晨的阳光。
今天好像与过去的那些周末假日没什么区别,也是独自一人百无聊赖地待在空荡荡的大盒子里,偶尔探着头感受一下外面照进来的阳光,兀自地发呆,随性地活动。
可是又好像与过去那些普通日子有所区别,他的思绪不受控地就会想到那个人。
莫芳舟拿起咖啡饮了一口,其实他不爱咖啡的苦,可是那浓郁的香气却总是能让偶尔处在焦躁时期的他平静下来。
随意放置在身旁小桌上的手机突然嗡动一下,他怔怔地,深吸浅呼两个回合,浅色的眸光便锁定在手机屏幕上,上面赫然显示出一个名字——宋英廉。
他放下咖啡杯,伸出修长的指尖,拾起手机,下巴抵着屈起的双膝,全神贯注地望着来信。
“今天要见下朋友,明天再见!”
见朋友?什么朋友?
再说了,这事有必要特地给他发来信息么?他们今天本来也没有约定要见面啊!
明天再见?
明天……该上学了!
莫芳舟将脸埋进自己臂弯,耳尖发着红,他好像开始期待去圣比亚思学校这件事情了。
今天……什么时候才能过去?
他模糊地想着,突然手机又震动了一下。
宋英廉又发来一则消息:我尝到一杯很好吃的冰激凌,感觉是你会喜欢的味道,真可惜,你不在身边!
冰激凌……味道……不在身边!
莫芳舟突然觉得自己脑袋有些迟钝,还没等他品出点什么,宋英廉的信息又出现了三条。
第一条:今天天气真好!
第二条:早晨路过看到一丛蔷薇花,很漂亮。
第三条:你在做什么呢?
每一条信息都那么无聊,但好像都不够看。
莫芳舟握着手机,缓慢打出去一行字:在家,不干什么。
信息发出去以后,他似乎感觉哪里不太妥。
似乎是……太过冷淡了!
可很快就收到对方的回复:真好!
真好?
就……没了?
这两个字好像意味着无聊的对话就这么终止了。
莫芳舟垂着眸,捂着嘴,内心升起一股不知是失落还是焦躁的情绪,窗外风吹草木,阳光游弋。
另一头没有再接收到信息的宋英廉将手机放回自己兜里,在他的身后立着一座独栋别墅,面前则是一个占地两百多平方的泳池,有个年纪相仿的少年正缓缓从泳池里浮出,露出一张阴柔的脸。
那少年从泳池扶梯那爬上来,经过佣人身边时,随手接过一条毛巾披在身上,他擦拭着湿透的发,目光落在宋英廉桌上吃剩一半后融化了的冰激凌。
“不合你口味?”少年随口问道,接着一屁股坐到椅子上。
遮阳伞盖在头顶上,遮蔽了日光直晒,两位少年并排而坐,悠然躺靠,望着天外白云层层叠叠,在时不时的清风里变幻形态,正是白云碧空,春风徐徐,端的是一派好风光。
“没有,味道很好。”宋英廉微笑回应。
少年盯着宋英廉脸上挂着的招牌笑容,摇了摇头,无奈笑道:“在我面前你别这样啊。”
说着,他抬起手勾了勾手指,身后的佣人意会神领地将一杯橙汁递过去。
“哪样?”宋英廉似乎不明白少年在说什么。
“假笑,我一看到你这种笑容,浑身就会起鸡皮疙瘩。”少年咬住吸管说道。
于是,宋英廉收敛起笑容,不笑的宋英廉很容易泄露出与他给大多数人阳光开朗印象无关的冷酷气质。
而这样的宋英廉才是许向言熟悉并认可的人。
他们两很早就认识了,小时候的许向言个子矮小又瘦弱,长得也跟女生一样,因而遭到其他小伙伴的欺负,那时在小孩中已经颇具声望的宋英廉将他护在身后,并教他一些实用的交际手段,渐渐地,那些小朋友不仅不再欺负他,还会主动和他玩,有些小朋友甚至颇具英雄主义,见他“弱小”还大言不惭地扬言要保护他。
只是后来两人命运轨迹都发生改变,走向了不同的人生道路,很长一段时间都断了联系,直到升上高中,他们重新在圣比亚思学校相遇,因为小时候的那点情分,他们很快又熟络起来,有空就会约见一下,交流着彼此的近况和心路历程。
“所以你完全跟江浩他们掰了?”许向言用力吸了吸,杯子里香甜的橙汁一下子少了一半,“为什么?你不是想积累原始资本么?那是个好渠道,又能链接人脉。”
宋英廉望着许向言过分阴柔导致有些女性化的脸,作为他日后老奸巨猾的创业合作伙伴,现在的许向言还显得太嫩些,无论是城府还是手段,都比不上十年后的百分之一。
十七岁的许向言虽然比一般人要聪明早熟,也更具敏锐的洞察力,但自从来到许家,就习惯泡在蜜罐中,缺了些危机感,自然也就察觉不到他马上要面临的人生真正第一道坎。
“欲速则不达,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这是我最近悟出的道理。”宋英廉回道。
“哦?”许向言像是来了兴趣:“你最近经历了什么?”
“什么经历了什么?”
“往往一个人悟出什么大道理总要经历过些什么?我这是在扮演一个好听众,来吧,请说出你的故事。”许向言调侃道。
宋英廉却给了个“少来这套”的眼神,缓了缓,直言道:“这上面的人谁都可以上桌玩牌,而我充其量是个荷官,偶尔给人做做担保放放筹码,哪一天牌桌被掀了,人跑了,我既没游轮也没救生艇,只会划拉几下水,在公海上顶不了几分钟就会被淹死在里面。”
“不做那担保不就行了?”许向言理所应当道。
宋英廉暗自一笑,野心是关在笼子里的猛兽,不小心放出来就很难再关得进去,但这些话他不打算说太多。
“主要是麻烦!”他给出一个解释,透露出自己的厌倦,接着他忍不住向身旁少年抛出一个问题:“许向言,你觉得以我现在所有能链接到什么可用的人脉?”
“怎么这么问?”许向言眼皮跳了跳,以他对宋英廉的了解,他不是自己这种决心不坚,个性懒散的人,不会因为“麻烦”而真正放弃做一件事,至少这不会是他不干一件事的主要理由,如今又像是为了求证什么对他抛出那样的问题,他再怎么迟钝,也会觉得今日的宋英廉“深沉”地很不对劲。
他自诩洞察力强,对宋英廉的过去也熟悉,大部分时候,他都能猜出宋英廉在想什么,比如他的功利和野心,今日却有些摸不清他的牌路。
宋英廉盯着他,眼神却有着洞悉一切的深邃:“我这样的,别人看不上。”
所谓人脉是以相应实力相应代价承接才能体现得出来的东西,强者对待弱者或许出于怜悯,或者出于欣赏,或者为了体现自己的道德而给些援助,那些援助对前者而言不过是九牛一毛,却能换取后者的顶礼膜拜,对弱者而言,那被动的施与不是人脉,更不是资源,而是偶得的一种幸运,这样的幸运不掌握在自己手上,而是在上位者那里,倘若上位者一个不高兴收回了这种幸运,到时弱者又能如何呢?只能被动接受事实,吞下自己所有的不甘。只有自己拥有实力,拥有资源,拥有置换交易的筹码和权力,才能在强者的世界占有一席之地,才有机会杜绝被人选择被人施与的难堪境地。
他明白这道理用了一段不短的时间,而许向言也将用一段不短的时间去明白这个道理。
“朋友,别妄自菲薄!”许向言不赞同,他以为宋英廉应当是受到什么刺激了——一个来自所谓“成功人士”或“上层人”的刺激。于是乎,他善意宽慰着:“我已经听了太多人对你的赞美,你长相好,聪明得体,还很会为人着想,即使是我父母,也因为我的朋友是你而感到由衷放心,他们不必担心自己唯一的儿子被不着调的二世祖带坏,失去上进心。”
“那你上进么?”
宋英廉一句话让许向言有些哑然失笑。
“怎么突然扯到我身上……”
“你的父母因为你的朋友是我,所以不怕你不上进,那你上进么?”宋英廉不放过地重申一遍。
“没有上进,总不至于堕落啊。”许向言摆了摆手道。
“为什么?是因为你是你父母唯一的儿子?”
许向言的笑僵在嘴边,他没想到向来圆滑的宋英廉会这么犀利地提出这个问题,那透着淡漠世故的眼神像是在审视他,他感到有些不舒服。
没等他作出回应,宋英廉忽然说道:“有没有兴趣和我合作,好一同上进?”
许向言突然乐了:“原来在这等着我呢?想要投资?”
说罢,却无意瞧见宋英廉眼中审视意味更深了,心中虽然不解,但他还是把该说的给说了:“我看着像个有钱人,但是未满十八,可支配的钱只有必要的生活费和压岁钱,就这样你若看得上,都给你又何妨?”
如此发言,许向言觉得自己颇有些豪气云天的意思。
看着现在仍旧保留着天真底色还没蜕变成老狐狸的少年,宋英廉忍不住噗嗤笑出来。
“你笑什么?”
“没有!”宋英廉收起笑,“没事,还不急,等你以后做好心理准备再说,现在只是给你……提前备案。”
“嘿!我说呢。”许向言哼笑了一句,随即他仰躺在椅子上,闭着眼睛,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我这人为人懒散,奉行及时行乐的道理,但是朋友这么看得起我,行,等我升上高校部以后,我就做你的天使投资人。”
“随时可以!”宋英廉也仰躺在椅子靠背上,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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