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第一个梦境

一个星期后，白玖如约现身。

新的梦境天空晴朗，万里无云。虽然只是梦境，但新鲜的空气却那么真实。

白玖需要安静的空间来疗伤，因此当她不需要寻找尾巴时，她所处的空间会和陈小莫的梦境分割开来，这时陈小莫所经历的不过是普普通通的梦境，而白玖则是身处一片黑暗当中。

因此，对于白玖来说，寻找尾巴的这几个梦境也是暂时离开枯燥黑暗的机会。她在狐族时散漫惯了，虽然大脑失去了在狐族时的记忆，但身体早已习惯了那种自由自在的生活，所以在看到周围环境的一瞬间，白玖兴奋地跳起来，还给了陈小莫一个大大的拥抱。

女孩的身体柔软温暖，随风飘动的银发轻擦过陈小莫的脸颊，带起一阵细痒。看着身旁似是从仕女图中走出来的佳人，陈小莫不禁又回想起那一日她上了妆之后的样子，心跳竟不自觉地加快了些。

“快走吧，你不是要找宝物吗。”陈小莫挣脱开白玖的拥抱，仓促的步伐中写满了慌乱。

“无趣。”身后的白玖撇撇嘴，小声地表达自己的不满。

两人顺着脚下长长的道路向前走着，温暖和煦的阳光，洁白柔软的云朵还有散发着栀子花味道的空气，无一不令白玖陶醉其中。

就连一向清冷的陈小莫也被这份温暖感染，眼角的余波里荡漾着温柔的光芒。

待两人走到河水尽头时，这份平静被打破了。因为白玖清楚地看到了，坐在街角小亭里的三个人。他们围绕着一张古朴的木桌而坐，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发自内心的喜悦。

在看清三人面容的一刹那，陈小莫像被针扎了一下，打了个寒颤。

“姐，爸爸···”陈小莫一脸震惊地看着许久未见的父亲和姐姐以及与他们谈笑风生的母亲，短短的几阶台阶在一瞬间变成遥不可及的天堑，令她失去了跨越的力气。

还是亭里的三人率先注意到了她，姐姐陈小冰走下来，脸上挂着笑，亲昵地拉起陈小莫的手，将她带到了凉亭。

“小莫，你怎么才来呀？爸妈都等着急了。”

陈小莫终是反应了过来，不着痕迹地抽回自己的手，眼角的温柔散去，扬起一个苍白无奈的笑。

若不是幼时残缺的记忆和她们两姐妹的名字，陈小莫根本想象不出父母恩爱的样子。

她们的母亲姓赵，名冰莫。两姐妹出生后，陈先生便将对妻子的爱光明正大地藏在了她们的名字里。

可谁都不会想到，曾经所有的伉俪情深，鸾凤和鸣，到头来却以一纸冰冷的“离婚协议书”潦草结尾，令人唏嘘。向来亲密无间的两姐妹也因此分离，一个跟随母亲留在国内，一个跟随父亲远赴外洋。

“是啊，这只是梦，残忍的梦。”梦境里的一切有多美好，现实中的寂寞就有多荒凉。

凉亭内，陈小冰从旁边草丛中随手揪起一根狗尾巴草，逗弄着不知从哪里出来的小橘猫，一旁的父亲也时不时开一句玩笑，逗得母亲附在他肩膀上轻笑。

眼前的一切不过是一个家庭最普通的画面，而现在，却只能出现在梦里了。

陈小莫双拳紧握，用手心的疼痛迫使自己保持清醒。她已经习惯了现在这样的生活，绝不能因为一个梦就忘记一个人时的害怕和孤独。

与此同时，白玖保持着戒备，站在距四人十几米的地方遥遥望着。

陈小莫是普通人，她可以确定，但这三个突然出现在陈小莫梦境里的人···白玖皱皱眉，左右打量了几下，藏在了不知何时出现的灌木丛里。

意识脱离了身体回到被追杀的那一天，生生断掉八尾的痛苦如烙印般印刻于灵魂之中，哪怕只是回想都会令她重新跌入那无尽炼狱。

谈笑间，陈小冰拉着陈小莫想往外走，可当陈小莫刚刚迈下最后一级台阶，一股突如其来的巨大弹力出现在脚下，还未等她反应过来，人已经飞到了空中，她失去了身体的掌控权，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体宛如一只断翼的白鸟，坠入另一个明亮的星球。

慢慢地，上升的速度越来越慢，到达最高点后，陈小莫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开始坠落。强劲的气流拍打着她额角的碎发和脸颊，地面在眼中一点点变得清晰，她的大脑一片空白，体内的肾上腺素尖叫着涌进她的每一个细胞，愈加强烈的心跳尽数被耳边的强风所吞噬。

脚底已经传来坚实的触感，但她仍紧绷着身体，不敢放松下来。过了好一会，她才小心翼翼地挪动脚步，生怕再次升空的她每一次移动都紧紧闭着眼。直到确定地面已经正常后，她紧握着的拳头才一点点松开，这才感受到来自手心的疼痛。

虽然知道这只是梦，但那一瞬间的恐惧却是那么真实。此时温柔的微风缓缓吹过，带起后颈一片凉意。陈小莫伸手摸了摸，只摸到了一手的湿黏。

她正慢慢调整着自己的心跳和呼吸，却突然想起自己的家人都还在原地。可当她回头看去，却发现那里已经没有了三人的身影，取而代之的则是白玖。

“人呢？”陈小莫扑过去，语气是自己未曾察觉到的急切。

“不知道。”白玖一怔，随即摇摇头，“你刚才飞上去的时候他们就已经不见了。”

白玖的话恢复了陈小莫的理智，姐姐的热情，父母的温柔和恩爱，早就被和在那张冰冷的白纸里，一同消失了。

“那就走吧，去···”话没说完，就被一个陈小莫再熟悉不过的身影打断了。

白玖注意到了陈小莫眼神的变化：诧异，不解，还带着一丝震惊。

与此同时，熟悉的气息从身后蔓延过来，白玖猛得转头，入眼的竟是另一个陈小莫。

白玖没给自己的大脑太多的反应时间，“站住”出口的一瞬间身体也迅速动了起来，而“陈小莫”却比她更快，眨眼间的功夫，两个人化作风，顺着陈小莫也不知道有什么东西的方向消失了。

陈小莫还没从刚刚发生的一切中反应过来，可就在白玖离开视野的下一秒，她自己的身体跟随着白玖离开的方向，快速移动起来。前行，再右转，她看到了一袭白衣的白玖以及前面的一团白雾。

当然，她并不关心白玖是否能追上“她”，只想知道有没有能让自己停下来的办法。

两边的景色像是被做了加速处理一样，陈小莫能看见的只有或绿或黄或红的一团团模糊的色块，这不禁让她想到了那些抽象派大师们笔下扭曲变形的色彩。

身体高速移动了不到半分钟，一个猝不及防的急刹车让陈小莫停了下来。思绪回笼，她定睛一看，那团白雾和白玖正在上演经典的“你逃我追”。但明显那团白雾是在戏耍白玖，只见它飘一会就会停下来，在白玖的鞭子甩过来时又灵活地躲开。

陈小莫自知帮不上什么忙，只往后退了退，以免白玖误伤到自己，可下一秒，一道霹雳的电光出现在她的视野里，直冲她而来。

预料当中的疼痛并未出现，陈小莫轻颤着睁开眼，看见了满脸惊慌的白玖，以及躺在她脚边的长鞭。

胸前的伤口似乎又开始隐隐作痛，陈小莫眉头紧锁，眼睛里仅存的温度在须臾间消散：“白安，你别太过分了。”

可下一刻，陈小莫感应到了什么，扭头向身后看去，由尾巴幻化而成的“陈小莫”冲她做了个鬼脸，而后又变成一团白雾，消失在两人的视野中。

再次刹车之后，白雾已经不见了，偌大的空间里只有白玖直愣愣地盯着前方。陈小莫顺着她的方向望去，一座荒废许久的小屋出现在地平线上。

东倒西歪的木桩，锈迹斑斑的大门，干枯的野花和果树，还有吊在半空摇摇欲坠的玻璃窗，一切的一切无不彰显着一个事实：这里已经很久没有人居住过了。

“在里面？”

“嗯。”白玖眼睛落在杂草上没动，陈小莫也趁机打量起周围。

仿佛闯进了恐怖的无人区。天空灰蒙蒙的，四周除了这座破败的小屋再也没有其他建筑物，脚下的黄土路不知何时变成了深褐色，混在浓雾中，朝着四面八方蔓延开来。

看着眼前的小屋，白玖捏紧了鞭子。

每一条断尾都自带一部分她的法力，虽然她在陈小莫的梦境中恢复了一段时间，但就之前来看，她没有百分百的把握收回这条尾巴。

如果收不回尾巴···会发生什么呢？她也不知道。古籍上只记录过断尾飞升的法子，却未有无法收回尾巴的情况。想来，只可能是因为那些未能成功收回尾巴的狐狸，已经没有了继续记录的机会。

可如今，她已经没有第二条道路可选。稳了稳心神，白玖走了进去，像一个慷慨赴死的勇士。

陈小莫皱皱眉，并不想跟进去，可她的身体似乎并不听从她的意愿。

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地踏进了这个杂草丛生的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