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坦白

闻言，陈小莫一下抬起头，睁大的双眼里写尽震惊。

“可是，”随后，她垂下眼，长睫轻轻拂去激荡的情绪，只留一丝犹疑，“你们狐族的宝物···”

陈小莫真真讨厌极了这样踌躇又矛盾的自己，刚刚质问白玖的是她，现在不舍白玖就这么离开的也是她。

“我回去后自会和族长禀明情况，我们九尾狐一族虽与人类相处甚少，但我们绝不会以普通人的痛苦为代价换取成功。”

白玖表面上有多傲然内里就有多心虚，即使找齐尾巴成功飞升，她都没有从这个莫名其妙的时代回到狐族的把握，更何况只有三条尾巴虚弱至极的自己呢？

可当她亲耳听到这些痛苦的过往，哪怕只是一些片段，她做不到当作什么都没听见，继续厚着脸皮留在陈小莫的梦里。

诚然，无论是她父母的分离，还是她祖母的离世，这些痛苦之源都与她白玖没有半点关系，但她无疑是一双手，一双将那些已经愈合的伤疤，重新撕成血淋淋的伤口的手。

“可···”还没等陈小莫想出下一个挽留的理由，突然“啪”的一声，暗夜降临的同时，恐惧感亦如潮水般朝陈小莫涌来。

下一秒，噩梦照进现实，那扇已经安静了许久的门突然传来规律的响动。

“咚咚咚，咚咚咚。”

一片模糊的黑暗中，神经也变得更加敏感，普普通通的敲门声像被放大了好几倍，在陈小莫的心脏深处撞击出紧张的回音。

身旁一阵窸窣。陈小莫明明什么都看不清，却能察觉出那是白玖起身，她想都没想就伸手拉住了对方。

一人一狐的手就这么牵在了一起。

白玖被这突如其来的肢体接触吓了一跳，接着又震惊于自那只手传来的刺骨寒意。

身为九尾狐，她的体温原就比普通人的要低一些，可现在那股带着剧烈战栗的冷冽却使她的手几乎要失去温度。

“白安，别走···”

陈小莫低声哀求，这是纠缠她许久的恐怖梦魇，也是她从此畏惧黑夜的源泉。

白玖没说话，只反手握住那只颤抖的手，蹲下身的时候顺势将陈小莫拥入怀中，同时一层白光骤然亮起，驱散了她们之间所有的黑暗。

她已经感觉到了来自门外的尾巴气息，但此时此刻，她只想陪在陈小莫身边。

“你知道吗？我父母离婚的时候，我和姐姐只有六岁。”陈小莫倚靠在白玖肩头，她闭着双眼，让自己沉浸在白玖温暖的气息和温和的心跳中，一点点支撑起力气，用虚弱颤抖的声音缓缓诉说着往事，“我的母亲，是个孤儿，这大概也是她争强好胜性格的来源吧，毕竟在这世上，除了她自己，她没有可以依靠的人了。”

陈小莫一怔，这一瞬间，她想到了自己，那些孤单无依只能自我排解的日子，又何尝不是在走母亲走过的路。

但眼前柔和的白光，来自掌心的温度，无一不在提醒她，在这里，在这片她所畏惧的空旷的黑暗中，她不是一个人。

如此，她便稳了稳心神，尽力维持着还算平稳的声音，继续道：“直到她遇到了我的父亲。说来也真是奇怪，父亲明明谦逊温和，佛系的很，也不知道当年他们是怎么走到一起的。”

白玖眸光流动，颔首轻笑，“一定是你的父亲或者母亲做了什么，让对方心动了。”

“哈，应该是吧。”陈小莫将头从白玖肩上抬起，泪光闪动的眼睛在那张含笑的脸上停留了一瞬，又立刻转向一边，“我的祖父祖母都很开明，他们没有因为母亲糟糕的身世而强行拆散两人，我和姐姐也因此降生于这个世界。”

说到这，陈小莫将头向后微微仰起，她终于在这段并不光明的过往中找到快乐的部分，面部的肌肉线条也随之放松下来，露出一个发自内心的笑。

可故事并未结束，那些轻松的，愉快的片段并不是故事的结局。

“怀孕这件事，母亲当时纠结了很久。”陈小莫的语调陡然下滑，透出深深的无力感，“她当时正处于事业的上升期，怀孕产子只会成为她晋升之路上的障碍。只不过那时，我的父亲和祖母对孩子实在是喜爱，但他们却从未因此就让母亲放弃她为之奋斗的工作，对此，母亲既感激又愧疚，最终还是决定拒绝那个令很多人眼红的机会，以实现父亲和祖母的一个心愿。”

听到这，白玖已经可以还原出这个梦境中第一段对话的全貌，但她没有打断陈小莫，只是重新将她拥入怀中。

“已经过去很久了，我没事的，你，你不用这样。”陈小莫嘴上不肯承认，但身体却十分诚实地往小狐狸那边靠了靠。

“我和姐姐出生后，大部分时间是由祖母祖父来照看的。他们带我们回到老家，在那里，我和姐姐度过了无忧无虑的童年，我的母亲也有了充足的时间和精力重新回到她的位置。只不过，她的野心远不止于此，在缺席了一个又一个年节，我和姐姐的一个又一个生日后，父亲终于生了气，数次沟通无果后，他们也终是走上了离婚这条路。”

陈小莫吐出一口长长的气，像是卸下了压在心头许久的重担。

出乎她预料的是，回忆并说出这一切的过程并不十分难熬，也没有想象中那么的痛苦和压抑。

幕布落下，一个故事在悲叹中走向了它的结局。

她轻轻从白玖的怀抱中抽离出来，而后静静看着她，初见时那张如公主般傲气又任性的脸此刻却写满心疼与内疚，借着微光细细看去，脸颊上还挂着数道泪痕。

“我没事的，真的。”言语间，陈小莫抬起另一只手，轻柔地为她拭去悬在眼角的泪滴。

“也许因为倾听的人是你，这是我第一次想要讲述我的故事。白安，谢谢你，让我有了直面它的勇气。”

心头的伤疤被再次揭开，但这一次，是为了在爱的呵护下长出新的血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