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10
正文:
忽有门吏忙忙进来,至席前报说:“有六宫都太监陆老爷来降旨。”
早见六宫都太监陆沉乘马而至,前后左右又有许多内监跟从。那陆沉也并不曾负诏捧敕,至檐前下马,满面笑容,走至厅上,南面而立,口内说:“特宣薄稚鱼入朝,在华清宫陛见。”说毕,不便久留,便乘马去了。
薄稚鱼等不知是何兆头,急忙更衣入朝。
细密如银毫的雨丝轻纱一般笼罩天地,一湾绿水似青罗玉带绕林而行,远山黛隐身姿影绰。雨露拂吹着挺秀细长的凤尾竹,汇聚成珠,顺着幽雅别致的叶尾滑落而下,水晶段谢一般,敲打在油纸伞上,时断时续,清越如仕女轻击编钟。
华清宫那华丽的阁楼被华清池池水环绕,浮平满地碧绿而宁静。
寝殿内云顶檀木作梁,冰晶玉璧为灯,珍珠为帘幕,范金为柱础,六尺宽的沉香木阔床边悬着鲛绡宝罗账,账上遍绣洒珠银线海棠花,风起绡动,如坠云山幻海。
“恭喜令女薄卿晋封凤藻宫尚书,加封贤德妃。”
“谢吾皇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薄稚鱼惶惶不安的心方心神安定,不免暗伤,生怕女儿卷入后宫权力之中,但又因女儿得到皇帝宠爱而高兴。
颜薄两府上下里外,莫不欣然踊跃,个个面上皆有得意之状,言笑鼎沸不绝。
且薄惜与雨暄回来,先遣人来报信,明日就可到家,纱稚听了,方略有些喜色。
细问原由,何清影已葬入祖坟了,诸事停妥,薄惜方进京的。本该出月到家,因闻得薄卿晋封,遂昼夜兼程而进,一路俱各平安。纱稚只问得雨暄“平安”二字,余者也就不在意了。
好容易盼至明日午错,果报:“薄惜四小姐和雨暄姑娘进府了。”见面时彼此悲喜交集,未免又大哭一阵,后又致喜庆之词。纱稚心中品度雨暄越发出落超逸。
雨暄又带了许多书籍来,忙着打扫卧室,安插器具,又将些纸笔等物分送薄封、薄卿、纱稚等人。
……
且说薄惜自回家参见过众人,回至房中。正值薄姐近日多事之时,无片刻闲暇之工,见妹妹远路归来,少不得拨冗接待,因房内无外人,便邀请一起用餐。
话说当今贴体万人之心,世上至大莫如孝字,想来父母儿女之性,皆是一理,不是贵贱上分别的。当今自为日夜侍奉太上皇、皇太后,尚不能略尽孝意,因见宫里嫔妃才人等皆是入宫多年,抛离父母音容,岂有不思想之理?在儿女思想父母,是理所应当。想父母在家,若只管思念儿女,竟不能见,倘因此成疾致病,甚至死亡,皆由朕躬锢,不能使其遂天伦之愿,亦大伤天和之事。故启奏太上皇、皇太后,每月逢二六日期,准其椒房眷属入宫请候看视。
于是太上皇、皇太后大喜,深赞当今至孝纯元,体天格物。因此二位老圣人又下旨意,说椒房眷属入宫,未免有国体仪制,母女尚不能惬怀。竟大开方便之恩,特降谕诸椒房贵戚,除二六日入宫之恩外,凡有重宇别院之家,可以驻跸关防之处,不妨启请内廷鸾舆入其私第,庶可略尽骨肉私情、天伦中之至性。
“这么说我们很快就见到姐姐了,自姐姐选秀入宫以来就没有见过,真的很想姐姐哦。”
“我也有点想”
“要不今晚我们姐妹俩睡在一张床上吧,便说说心。”
“好~”(害羞)
次早起来,便往薄府中来,合同老管事的人等,并几位世交门下清客相公,审察两府地方,缮画省亲殿宇,一面察度办理人丁。自此后,各行匠役齐集,金银铜锡以及土木砖瓦之物,搬运移送不歇。先令匠人拆薄府园墙垣楼阁,直接入颜府东大院中。颜府东边所有下人一带群房尽已拆去。当日薄颜二宅,虽有一小巷界断不通,然这小巷亦系私地,并非官道,故可以连属。清雅居本是从北拐角墙下引来一股活水,今亦无烦再引。
凡堆山凿池,起楼竖阁,种竹栽花,一应点景等事,又有山子野制度。
下朝闲暇,不过各处看望看望,最要紧处和薄禹等商议商议便罢了。
浪漫与庄严的气质,挑高的门厅和气派的大门,圆形的拱窗和转角的石砌,尽显雍容华贵。
雨水如断线的珠子,从屋檐上落下,砸到地上,溅起一朵朵水花。青色的石板路,古老的建筑,蓝色的油纸伞,蕴含着美。
展眼元宵在迩,自正月初八日,就有太监出来先看方向:何处更衣,何处燕坐,何处受礼,何处开宴,何处退息。又有巡察地方总理关防太监等,带了许多小太监出来,各处关防,挡围幙;指示薄府人员何处退,何处跪,何处进膳,何处启事,种种仪注不一。外面又有工部官员并五城兵备道打扫街道,撵逐闲人。薄封督率匠人扎花灯烟火之类,至十四日,俱已停妥。这一夜,上下都不曾睡。
至十五日五鼓,自薄母等有爵者,皆按品服大妆。园内各处,帐舞蟠龙,帘飞彩凤,金银焕彩,珠宝争辉,鼎焚百合之香,瓶插长春之蕊,静悄无人咳嗽。
一时传人一担一担的挑进蜡烛来,各处点灯。方点完时,忽听外边马跑之声。一时,有十来个太监都喘吁吁跑来拍手儿。这些太监会意,都知道是“来了,来了”,各按方向站住。贾禹领子侄在西街门外,薄母领女眷在大门外迎接。
漱盂、拂尘等类。一队队过完,后面方是八个太监抬着一顶金顶金黄绣凤版舆,缓缓行来。薄母等连忙路旁跪下。
早飞跑过几个太监扶起薄母等人来
那版舆抬进大门,入仪门往东去,到一所院落门前,有执拂太监跪请下舆更衣。
薄卿入室,更衣毕复出,上舆进园。
只见园中香烟缭绕,花彩缤纷,处处灯光相映,时时细乐声喧,说不尽这太平气象,富贵风流。
此时雨暄回想当初在慈悲,那等凄凉寂寞;若不亏二女携来到此,又安能得见这般世面。
且说薄妃在轿内看此园内外如此豪华,因默默叹息奢华过费。忽又见执拂太监跪请登舟,薄妃乃下舆。
蔚蓝的天空上泼洒着云迹斑斑,像那冲破束缚的飞鸟无限翱翔。光环绕着云层透出,怜悯的洒向这人间大地,枯树的枝头挂着两片黄叶,轻轻摇曳,渴望着那微风的抚摸。
雨暄伫立街头,美景迷住了双眼,却照亮了那早已埋没的意义
当日这薄妃未入宫时,自幼亦系薄母教养。后来养了纱稚,薄妃乃长姊,纱稚为弱妹,薄妃之心上念母未婚配始得此妹,是以怜爱纱稚,与诸妹待之不同。且同随祖母,刻未暂离。那纱稚未入学堂之先,三四岁时,已得薄妃手引口传,教授了几本书、数千字在腹内了。其名分虽系姊弟,其情状有如母女。
一时,舟临内岸,复弃舟上舆,便见琳宫绰约,桂殿巍峨。
石牌坊上名妍雅阁,
茶已三献,妃降座,乐止。退入侧殿更衣,方备省亲车驾出园。至薄母正室,欲行家礼,薄母等俱跪止不迭。薄妃满眼垂泪,方彼此上前厮见,一手搀薄母,一手搀薄父皆有许多话,只是俱说不出,只管呜咽对泣。卿、锦、惜三姊妹俱在旁围绕,垂泪无言。
半日,薄妃方忍悲强笑,安慰薄母道:“当日既送我到那不得见人的去处,好容易今日回家娘儿们一会,不说说笑笑,反倒哭起来。一会子我去了,又不知多早晚才来!”说到这句,不禁又哽咽起来。薄锦等忙上来安慰。
薄淮鱼等让薄妃归座,又逐次一一见过,又不免哭泣一番。然后东西两府掌家执事人丁在厅外行礼,及两府掌家执事媳妇领丫鬟等行礼毕。薄妃因问:“纱稚,姑姑因何不见?”
“赏雨”
薄妃听了,忙道,“姑姑身子骨弱,别弄感冒了。”
“知道啦。”
又有薄禹至帘外问安,薄妃垂帘行参等事。又隔帘含泪谓其父曰:“田舍之家,虽齑盐布帛,终能聚天伦之乐;今虽富贵已极,骨肉各方,然终无意趣!”
薄禹亦含泪启道:“臣,草莽寒门,鸠群鸦属之中,岂意得征凤鸾之瑞。今贵人上锡天恩,下昭祖德,此皆山川日月之精奇、祖宗之远德钟于一人。且今上启天地生物之大德,垂古今未有之旷恩,虽肝脑涂地,臣子岂能得报于万一!”
随薄妃忙扶起,“养育之恩难受”命传笔砚伺候,亲搦湘管,择其几处最喜者赐名。按其书云:
“忠臣世家”匾额
“古今垂旷典,九州万国被恩荣”。此一匾一联书于正殿。
“妍雅阁”府之名
赐雨暄纱稚,“雨暄。”
写毕,向诸姊妹笑道:“我素乏捷才,且不长于吟咏,妹辈素所深知。今夜聊以塞责,不负斯景而已。今题雨暄祝她们姑侄身子康复。”
“谢!”
“谢”
少时,太监出来,只点了四出戏:
第一出,《倩女》;第二出,《乞巧》;
第三出,《红楼》;第四出,《离骚》。
戏子一个个歌欺裂石之音,舞有天魔之态。虽是妆演的形容,却作尽悲欢情状。刚演完了,一太监执一金盘糕点之属进来,问:“谁是笙官?”薄禹便知是赐笙之物,喜的忙接了,命笙官叩头。太监又道:“贵妃有谕,说‘笙官极好,再作两出戏,不拘那两出就是了’。”
薄禹忙答应了,因命笙官作《相思》、《梦泪》二出。笙官自为此二出原非本角之戏,执意不作,定要作《相约》、《相骂》二出。
薄禹扭他不过,只得依他作了。薄妃甚喜,命“不可难为了这女孩子,好生教习”,额外赏了两匹宫缎、两个荷包并金银锞子、食物之类。然后撤筵,将未到之处复又游顽
薄禹这边唱的是《武松打虎》、《霸王别姬》等类的戏文,倏尔掌脚乱出,忽离别怨魂,满席之人个个都赞:“好!好!好!”
薄纱稚见繁华热闹到如此不堪的田地,只略坐了一坐,想起刚刚姑姑有事回房了,便往雨溺走去。
走进雨溺见一个人没有,因想“怎么会没有呢!”
想着,便往里来。
刚到窗前,闻得房内有呻吟之韵。薄纱稚怒气冲冲,府邸根本就没有人敢进这里,怎么会有这种声音,急推开向内一看——
一头我浓银色的长发瀑布般在身后,那光洁白质如初雪的美背被水打湿若隐若现格外性感。
而动静让刚出浴的雨暄抖衣而颤。
以为是歹徒,刚要尖叫发现是薄纱稚,更羞的脸红耳赤,低首羞道:“流氓你还看!还不快转过身去。”
一语提醒,连转身,耳朵微红暴露出此时紧张,“你别怕,我们都是女孩,我不知道你在房间里洗澡,我还以为是歹徒呢!”
雨暄她肌肤胜雪,双目犹似一泓清水,顾盼之际,自有一番清雅高华的气质,让人为之所动,自惭形移,不敢亵渎,那冷傲灵动中颇有勾魂摄魄之态,又让人不得不魂牵梦绕。
“没,没事,我只是感到身上不舒服,想着回房间里洗个澡,没想到侄女你误会了。”
通过语气不难发现此刻雨暄没有生气,薄纱稚紧张僵硬的脊背瞬间垮了下来,想到她刚才叫自己侄女,不免有些疲惫。
再转眼一想,这不是有机会吗!
于是便畏畏缩缩的走到面前,抱着说道,“说起来我们才只有十七岁,平日里我们都同床共枕过,要不我们一起入浴。说起来我们都不太喜欢热闹的地方,反而喜欢呆在安静的地方,你不看三面也要看佛面,难道你忍心拒绝一个楚楚可怜懵懵懂懂的无知少女吗!”
稍微和波波眨一下眼睛。
(补:由于喜欢安静,所以她们居住的地方没有嬷嬷,只有青鸟和雪雁两个女待,她们两位不是丫鬟,反而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这近距离发现原来薄纱稚也是一个美人,尤其眼睛明亮而有神,犹如星空中最明亮星辰,散发出一种迷人的光芒。
低沉道,“嗯”
一股莫名的感情缠绕在她们周围,薄纱稚仰望,水润的眸子里结满了愁绪,像一朵幽幽绽放的白昙,清冷又疏离。
要是被撸哭了,会不会更加迷人!心里恶趣味想着。
少时,太监跪启:“赐物俱齐,请验等例。”乃呈上略节。薄妃从头看了,俱甚妥协,即命照此遵行。太监听了,下来一一发放。原来薄母的是金、玉如意各一柄,沉香拐拄一根,伽楠念珠一串,“青春永恒”宫缎四匹,“福寿绵长”宫绸四匹,紫金“笔锭如意”锞十锭,“吉庆有鱼”银锞十锭。
薄纱稚得一串檀香佛珠,不过细看与鹿雨暄相似,简直就是情侣专配,纱稚盛喜。
薄惜新书一部,宝砚一方。
鹿雨暄亦同此。
……
众人谢恩已毕,执事太监启道:“时已丑正三刻,请驾回銮。”薄妃听了,不由的满眼又滚下泪来。却又勉强堆笑,拉住薄母、薄禹手紧紧的不忍释放,再四叮咛:“不须挂念,好生自养。如今天恩浩荡,一月许进内省视一次,见面是尽有的,何必伤惨。倘明岁天恩仍许归省,万不可如此奢华靡费了!”薄母等已哭的哽噎难言了。薄妃虽不忍别,怎奈皇家规范,违错不得,只得忍心上舆去了。这里诸人好容易将薄母、娣妹等安慰解劝,搀扶出薄府去了。
离开前特意送到她们姑侄俩一句话——
一听,两人心一冷,坠了深渊。
话说薄妃回宫,次日见驾谢恩,并回奏归府之事。龙颜甚悦,又发内帑彩缎金银等物,以赐贾政及各椒房等员,不必细说。
且说薄颜二府中因连日用尽心力,真是人人力倦,各各神疲,又将府中一应陈设动用之物收拾了两三天方完。第一个薄姐事多任重,别人或可偷安躲静,独他是不能脱得的;二则本性要强,不肯落人褒贬,只争着与无事的人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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