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误会
朱瑾很快得知谢琰造访的消息。远远的,他被司马元显引进了清宸院。只是在半道上,两人不知说了什么,就看到司马元显顿住脚,漫不经心地抬起手朝这边的花园指了指。随后便是谢琰朝他拱了拱手,独自一人走过来。朱瑾在抄手游廊下,将谢琰拦下。“瑗度公子,别来无恙啊。”谢琰脸色微变,自淝水一战后,再无人这样称呼过他。起初,他刻意接近天锦时,并未告知她自己的名讳,没人知道他身后有个庞大的谢氏。怕是连天锦,也在他的刻意隐瞒之下,以为他只是一个普通的贵族子弟。后来两人感情渐深,形影不离,她身边的人都恭恭敬敬地唤他一声“瑗度公子”。彼时……他从未曾觉得有何不妥。如今被她这样冷生生地拧出来喊,却叫他心里不由发寒。“怎么,瑗度公子怕是贵人多忘事,已经不记得我了吧。”“……岂会。”谢琰很快恢复正常,面色疏离地喊喊了她一声,“朱瑾姑娘。”“真难得,瑗度公子居然还记得区区一个朱瑾。或许,我该称你一声谢大将军?”“不敢。”谢琰面不改色。早前,他亲自带了人挖坟时,发现天锦的棺木被人动过之后,心里其中就已经有所怀疑了。那时,刘裕还被困在谢府。被软禁的桓玄突然出手帮她,本就是一件值得深思的事情。直到现在,看到朱瑾的出现,他才终于确认了心里的猜疑。虞美人旧众已经找来了,有他们在,天锦便不会有事。只是这些人对他恨之入骨,今次还能有机会再见天锦一面,或许已经是对他最后的仁慈了。朱瑾面带讥讽的朝他扯了扯嘴角,“谢将军可是来吃我家公主和驸马喜酒的?”谢琰:“……是。”“我替公主多谢谢将军捧场,不过……你来迟了,我家公主和驸马早在昨晚,已经完婚了。”话落,果然就看到谢琰的面色瞬间煞白。朱瑾很是得意。她从小就跟随在天锦身边,他们之间爱恨纠缠她是再了解不过。她从来不怀疑谢琰对公主动了情,公主失踪的那段时间,流落在外的虞美人旧部便查了谢琰的消息,得知谢琰日夜在外以酒浇愁,欲行刺报复。只可惜,那个时候,虞美人内部已是一盘散沙,没有周详的计划,加上谢琰的叔叔谢石对他格外看顾,在他身边加派了不少人。以至于,虞美人虽然徘徊在他周遭,却没有下手的机会。直到她们查到了公主的消息,联系上这些人,刺杀行动才告一段落。然而,这一场情动,终究抵不过背叛。不杀谢琰,并不代他们会放过他。不过是需要利用他让公主脱险吧了。莫非刘裕提及此人,朱瑾是决不会再让他出现在公主面前的。只是,她后来又改变了主意。眼见谢琰被刺激得失了神,朱瑾不动声色地将手探入袖中,悄悄握住藏在里面利器。四下无人,若她现在将他杀了,再嫁祸给琅邪王府,岂不是一举两得。朱瑾如此想着,嘴角微微勾了勾,勾起一抹诡异的笑……隔着一方形花坛,明艳的日光正照射在紧闭的镂空窗子上,树影绰绰。一道道斑驳的光晕,随着树叶的摇动而跳跃着。朱瑾双目中已难掩杀意,就在她准备动手时,窗子突然被人从里面撑了起来。“谢将军!”一道清朗的声音,从窗子里飘进了抄手游廊。朱瑾握着利器猛地一抖,回头狠狠朝刘裕瞪了一眼。刘裕不明所以张了张嘴,似乎有些惊讶。身侧衣袖拂袖。听到叫声的谢琰抬眼望过去,下意识往那个方向迈了两步。这等大好的机会,就这样被打断了。朱瑾气得脸都要绿了。不是说“芙蓉帐里度春宵,从此君王不早朝”么,这人怎地起得这样早!可恶!可恨!*却说昨晚洞房花烛,一夜春宵。刘裕一早醒来,看到臂弯里恬静的睡颜,心里的满足无以言表。空空落落的心,终于得以满意。他起身替还在熟睡中的天锦掖了掖被角,神清气爽走到外间,听到外头的说话声,这才将窗子支了起来。看到谢琰还稍怔了一下,下意识就喊了他一声。忆及昨夜喜宴谢琰无故未到,心里还有几分嗔怪,然后就看到朱瑾那不善的眼神。头顶是明媚的日光,光芒斜射,半道阴影打落在游廊里的两人身上。男的一身玄色圆领长袍,长身玉立,沉稳内敛。女的,穿着鹅黄的禙子和绣花长裙,身姿曼妙,肌肤胜雪。真真是一对俊俏的男女。望着两人那近在咫尺的距离,刘裕突然福至心灵。他眉梢轻挑,咧嘴一笑,恍然大悟,“倒是在下忒不知趣了些。”说罢,竟将刚刚支起来窗子,又落了下去。他忍着笑,将一转就看到天锦不知何时已穿戴整齐。“你醒了……怎么不多睡会儿?”天锦:“我……”她刚开口,却见刘裕迈开步子,三两步迈到跟前,执起她的手,一脸温柔地问:“昨夜……”天锦心头一跳,竟是有些抵挡不住,他这情意绵柔的目光。昨夜那番翻云覆雨的暖香春色,一下子涌进了脑海。不等他说完,她的双颊上已染上红色,急连打断:“谁在外面?”刘裕轻轻的笑出声,她这般娇羞的模样,也是别有风情。他探手就将她往怀里一带,脸颊凑到她颈边低低的耳语了一句。天锦的脸腾地一下如同火烧一般,挣扎着推了他一把。刘裕心情极好,也不在逗她了,清清了嗓子,一本正经道:“方才看到朱瑾和谢琰正站在廊下说话呢,也不知道这俩人何时凑到一起去了,看上去还挺般配……”“你说什么?”天锦吃了一惊,马上补了一句,“你可别乱说。”一脸肃然。刘裕一晒,不在意地摆摆手,“好好好,我不说了。”天锦的脸色却已经沉了下来。将朱瑾和谢琰配在一起?疯了么……以朱瑾对谢琰的仇视,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不过等等……谢琰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天锦显然还不知道刘裕邀请谢琰来参加婚宴的事情,又问了一句,“他怎么会出现在琅邪王府?”刘裕也不答,牵起她的手,笑道:“出去看看。”两人打开门,并肩走了出来。谢琰和朱瑾一前一后走出了抄手游廊。朱瑾的被谢琰拦在身后,看不清神情,倒是谢琰看到俩人交握的手时,眼神微滞了一瞬。刘裕牵着天锦朝他走来,笑呵呵地开口,“谢将军,承蒙你多次相助,在下还没好好向道谢。我与天锦能有今日,实在不易,请受我夫妻二人一拜。”说着,就要带着天锦在他面前跪下。他这动作,叫朱瑾的脸色都变了,想要开口阻止,却又生生的忍了。她倒要看看谢琰敢不敢受公主的大礼!“刘兄弟不必多礼……”谢琰眼角撇见天锦被带着屈了腿,眼看就真要在跪下,连忙伸手一扶。短短的一瞬间,他的心底苍凉无数。方才一撇,天锦虽未开口,脸上不自觉流露出妩媚之态,足以说明她真的已经成了别人的妻子。往后,他便是看她一眼,也要有所顾忌。这份酸楚,叫他苦涩一笑,嘴上却还要说些违心的话。“恭喜二位喜结连理。”刘裕刚刚得偿心愿,正是得意之时。并未感觉何时不对,感觉天锦的手微微挣扎了一下,他回头看了她一眼,目光里含着的脉脉温情。天锦却没有看他,而是低垂着头,看不到脸了的神情。刘裕以为她是害羞,在她手上捏了捏,才放开她。这小动作,自然落入了谢琰的眼里。谢琰撇开眼,脸上强撑的笑意僵了僵。浑然不觉的刘裕,上前一步,攀住他的肩膀,引着他进了身后的屋子,“昨晚谢将军没来,可是有事情绊住了脚?”谢琰自然没法说自己今日一早才收到喜帖。不过……就算这喜帖及时送到了,他或许也不会来的。便没吱声,默认地点点头。“谢将军日理万机,能赏脸走这一遭,在下心满意足。昨夜的喜酒你没能喝上,今日定要回来……来来来,先痛饮三杯!”刘裕拉着他在桌前坐下,利索的倒出酒水,推到他面前。谢琰也不拒,接过来便一口饮下。“痛快!”刘裕大喜,“再来!”两人貌似和乐,屋外的天锦脸色却是不大好看。回头问朱瑾,“是阿裕请他来的?”“没错。”朱瑾心里还恼怒着算计被打断,脸色亦是不好看,“公主,谢琰只身前来,身边没带护卫,你看我们是不把他……”她抬起手,在颈间比划了一下。天锦本就难看的脸色,不由又是一沉,“今日不是好时机。”的确,大好的机会白白错过了。再想动手,总会有些顾忌,况且刘裕那个笨蛋还同人家称兄道弟。她叹了口气。天锦又道:“喜饼可还有剩下的?”虽说这场补办的婚礼有些简陋,该备的东西,还是备得很齐全。她如此一问,便是打定主意,暂时维持表面的平静。朱瑾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我这就去取。”屋子里,酒过三巡,谢琰便站起来推说还有要事再身,不便久留,拱手向刘裕告辞。刘裕好不容易盼着他来了,哪肯放他离开。正在拉扯之际,朱瑾端着托盘走了过来,目光定定,“谢将军,这是我家姑娘和姑爷大婚喜饼,你尝尝。”刘裕的眼睛在谢琰和朱瑾身上来回看了几眼,越发觉得这俩人之间有些情况。随即眉眼一弯,连声附和:“对呀对呀,这可是特意定做的喜饼,味道可口。在下瞅着谢将军也是到了该娶妻生子的年纪的,这喜气你可要好生的沾了沾,没准过不了多久,在下也能尝尝你的喜饼了。”这调侃打趣的话听着十分正常,可落入谢琰耳里,却叫他有股说不出的难受。刘裕如此热情,他也不好推却,伸手便将托盘接了过来。他并没有去品尝喜饼的意思,反而执起桌上的酒壶,又倒了两杯。“刘兄,谢某还没有祝贺你新婚大喜。来,我敬你,再喝一杯。”“多谢多谢!”刘裕欣然接过酒杯。谢琰一饮而尽,“谢某不便再久留,待它日得空,再请你你喝酒。”见他执意要走,刘裕也不好再留,“既然如此,那……我送你出去吧。”“刘兄留步,谢某与琅邪世子还有些事情要商议,怕是不太方便,就不劳烦了。”说罢,又是抬手一拱,转身便朝着外面走出。这屋子里触眼所及皆是一派喜气,显得是精心布置过的。他一进来,便是浑身不自在,是一刻也不想再待下去。刘裕目送他离去,见他步履匆匆,还真信了他有要事在身,心里不免有些遗憾,“还想着要与他不醉不休呢,可惜可惜……”他这话,听在朱瑾耳里,引来她讥讽嘲笑,“姑爷待人是一片真心实意,可人家未必乐意与你结交。”刘裕不由怔住,疑惑地看她,“你这话是何意?”朱瑾瞅着他这副愚昧的模样,实在是忍无可忍,“姑爷难道不觉得,他谢琰待你太过热心了吗?你回头仔细想想,他与你无亲无故,为何对你处处相助?甚至不惜得罪谢石?”刘裕脸上的笑意淡了下去,“你觉得他……”撇见天锦一脚迈了进来,朱瑾压低着声音,匆匆道:“姑爷自己去想,我先下去了。”屋子里的气氛有些微妙,天锦心里却在琢磨着她与刘裕已结成夫妻,也是该向他坦诚一切。只是,她一进来就看到桌上被落下喜饼,顺口问了一句,“这喜饼……谢将军没带走?”刘裕顺着她的视线回头一看,可不是。刚才朱瑾的话里,很明显是意有所指。可天锦进来,她却没有继续说下去。偏偏这些话,却将刘裕的心思给勾了起来,脑子一个模糊的念头闪过,快得来不及抓住。越是这般,倒反而越勾着他想要弄清楚。瞅见喜被落下的喜饼,他想也不想就抓了起来,“想必他还没有走远,我给他送过去。”说不出心里为何有些不爽,他走得仓促,甚至没有去看天锦的神色。天锦在他身后张了张嘴,眼睁睁看着他快步走出去。看来要向他坦诚的事情,还需静等良机啊。 打开App,新用户限时免费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