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初开学

8月末尾，仍在长夏，树上蝉鸣拖着长调，没完没了。

新一届的高中生拖着几个行李箱，在家长的陪同下上山入学。

通往学校的大门有两条路，一条上坡的大马路，另一条是下山的小路。小路上全是楼梯，不仅全是楼梯，路还蜿蜒曲折。

肖云青右手拎着行李箱，半个身子都歪到左边，摇摇晃晃地跟在一人身后。

肖云青走着走着脸都憋红了，日头也毒辣，额头上沁出的细密汗珠像是给她敷上了层白粉，她喘着粗气，将手中的行李箱重重一放，又呼出一口浊气，抬手擦去眼睛上的汗水。

靠，什么破学校要建在山上！道观吗？

肖云青越想越气，眼前仿佛浮现了往后惨淡的光景，她泄气，一屁股坐在行李箱上，冲着前方大喊：“喂！沈珠！别爬了！你不累啊！”

沈珠闻声，默默放下自己手里的行李箱，三步并作两步跳下长长的楼梯，穿过浓荫，站在肖云青跟前，拍拍肖云青的肩膀让她起来。

肖云青跳下行李箱，看着沈珠单手拎着她的行李箱爬着楼梯，嘿嘿一笑，跟在身后：“诶，沈珠，你说我们会不会考上大学啊？”

沈珠不回话，拎着肖云青的行李走到绿荫树下才歇息。

期间，肖云青一直在她叭叭叭，扯着她的袖子问东问西，问天南问海北，问过去问将来。

说来说去，不过都在描述内心对未来的希冀与向往。

“我不知道，走一步看一步吧。”沈珠从兜里掏出面巾纸，先抽出一张递给肖云青，再抽一张给自己用，“现在谈这些都太早了，好好学习吧。”

“诶！你怎么总是学那些大人说话，”肖云青找了个干净的地方坐下，开始模仿那些大人说话的老成语气，“啊，妹儿些，国人好生学习，晓得不？不然将来只好去工地搬砖那些，辛苦得很！”

肖云青模仿完，又拉着沈珠的裤腿，眼神一个劲儿地往一边杵：“诶诶！你看那边！”沈珠疑惑，循着肖云青的视线看过去，只看到了一个人，又把头转回来，冲着肖云青挑眉。

怎么了？

肖云青朝着她挤眉弄眼，小声嘀咕：“你个没眼光的！人家长得多好看！美女诶！”

美女怎么了？沈珠不信邪，又回头看了一眼，还是什么都看不出来。

“只是一个人而已，你至于吗？”沈珠无奈，一把将肖云青拉起来，替她拍干净屁股上的灰，催促道，“快点走吧！时间来不及了！”

肖云青抓紧时间又问：“我们会不会被分到同一间寝室啊？”

沈珠低头掏出手机看时间：“不知道，别问我。”

肖云青碰了一鼻子灰，十分不满：“你都不爱人家了，皇上，臣妾做不到哇！”

沈珠被她烦得短暂闭上了双眼，直到耳根清净之后才睁眼。

肖云青一个人搬着行李继续爬楼梯了。沈珠也拎着行李跟在她身后。

等到她们上了楼梯，面前的马路上全都是车，校保安还在奋力组织交通，确保通行学生的安全。

沈珠趁机开口，问肖云青：“吃不吃东西？”

肖云青头也不回，斩钉截铁答：“不吃！”

“真的不吃吗？你不吃我去吃了。”

“沈珠！”

肖云青大叫一声，转头抓住沈珠的肩膀：“你不能不带我！”

沈珠闪身挣脱掉肖云青的手，走在前面，时不时回头看，问：“还不快跟上！”

“好嘞！沈大爷～”

“啧，废话真多！”

“哎呀～哎呀～”

两人一路上打打闹闹进了校门，找到了公示栏。

肖云青找到了自己的名字，又去找沈珠的。

“沈…沈珠，沈珠…”

肖云青还在茫茫名单里找她，但沈珠早就找到了自己的名字。沈珠来到肖云青身后，见她还在找，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欸，走了。”

“等一下！我还没找到你在哪儿！”

“我找到了啊。”

肖云青猛地一回头：“找到了？这么快？”

沈珠耸耸肩：“嗯哼，就在前面几个名单上，我扫一眼就看到了。”

“靠！咱俩不是一个班的啊？”

“不是啊，怎么了？”

肖云青扯着沈珠的胳膊大叫：“不是一个班，那你以后吃饭还会等我吗？”

沈住被这个家伙随时随地无理取闹的功力折服，正当她不知道怎么应对时，有人跟她打招呼。

“嗨！沈珠，你在哪个班啊？”

沈珠朝他礼貌笑笑，答：“6班。”

“好巧，我也在6班，以后有问题可不可以来问你呀？”

沈珠正想拒绝，身旁的肖云青大叫：“不行！这是我家沈珠！”

来人有些尴尬，沈珠适时解围：“没事，我们回头聊，你快去忙吧，才开学呢。”

“好。”

肖云青看见那人走远了，这才松开手，一个人站到一边。沈珠看着不免觉得有些好笑：“刚刚不是很勇的嘛，肖云青？”

“刚才是刚才，现在是现在，怎么可以相提并论呢？！”肖云青口不择言。

“你就嘴硬吧，肖云青。”沈珠边说边靠近肖云青，肖云青步步后退，直到退无可退，只能眼睁睁看着沈珠那张脸凑到她的眼前。

肖云青一下子推开沈珠，说：“你靠太近了，沈珠。”

说完就匆匆拖起自己的行李箱离开。

她走的时候与沈珠擦肩而过，正好避开沈珠伸出来想要拉住她的手。

沈珠还站在原地有些愣神，等到肖云青走远了，沈珠才回过神，也拖起自己的行李箱去寝室。

一路上沈珠碰到了几个补习班的熟人，也向她们打了招呼。在寝室门口，沈珠看见肖云青拉着一个她不认识的女生往外走。

沈珠刚想上前打招呼，肖云青拉着那人快步走远了。

沈珠呆呆站在原地，静静聆听着外面蝉鸣叫得一声比一声热烈。

沈珠不知道为什么会想到《百年孤独》里一句精妙绝伦的比喻，冰烫得像火。

开学之后就是开学大典，开学大典的那天，天蓝得通透，是沈珠喜欢的碧蓝色。

肖云青却喜欢细雨蒙蒙的时候，白雾横江，白雾拦山，白雾遮天蔽日。

入学之后，军训期间，山上迎来一阵绵长的秋雨，到处都是湿漉漉的，军训都已经结束了，秋雨还在下。

沈珠第一次找到了肖云青的班门前。

肖云青还在跟别人说说笑笑，突然有人拍了她的肩膀，她立马回嘴：“干啥子！”

“前头有人找你，你去看哈儿嘛！”

那人朝身后指，肖云青越过书桌上堆成山一样的书本，看向门口，等她看清门口的身影之后，挑眉，目光有些轻佻。

沈珠？她怎么来了？

肖云青转身跟身后的小姐妹们说了两句就去找沈珠。她刚蹦到沈珠面前，沈珠递过来一个本子：“笔记。”

肖云青脸上的笑容凝固了，随后哀声道：“哎哟，我的好姐姐哟，军训才结束，我都不可以休息一小会儿吗？”

“学习如逆水行舟...”

肖云青捂耳闭眼，打断沈珠的话，道：“不进则退——”

沈珠听到这话，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叹了口气，面上露出无可奈何的神情，把手里的笔记塞进肖云青的怀里，道：“数学笔记，数学是高中的一大难点，你自己慢慢悟吧！”

说完，沈珠踩着上课铃声回教室了。

肖云青拿着笔记本回到座位，坐下的同时，顺手把它甩在一边。

这堂课是数学课，肖云青听着讲台上的老师操持着一口河南方言讲得唾沫横飞，她却昏昏欲睡。

天气转凉了，一场秋雨一场寒，肖云青胡乱地想，眼皮缓缓合上。

“诶，那边那个，”讲台上，老师目光敏锐，一眼抓到在课上打瞌睡的肖云青，而肖云青还在睡梦中，“张思宁，喊喊她，别让她睡死过去了。”

同桌张思宁伸手推了肖云青一把，肖云青一下子就醒了，然后就听到张思宁跟她说：“快点，老师在叫你！”

“老…老师！”肖云青慌忙起身，大腿带着桌子一起朝前趔趄了一下，她伸手扶好，站得板板正正的。

“你来回答一下黑板上的这道题！”

肖云青抬头看着黑板上的符号，大脑一片空白，张嘴嗫嚅了几声，又低头慌忙翻着书。

书被她翻得哗啦啦响，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了，肖云青越来越慌，手背一不小心碰到了沈珠给她的笔记，她看着封面上娟秀有力的字迹写着“数学”二字，心里一下子就空了一瞬。

“你会不会？”讲台上的老师催促。

肖云青心里也在打赌，她翻开沈珠的笔记，找到了对应章节，磕磕绊绊回答了老师的问题。

“行了，你坐下吧，下次要认真听讲！”

肖云青如临大赦，一屁股坐到板凳上，心有余悸。

太吓人了！

肖云青决定这节课要好好学习，于是她翻开自己的数学书，也翻开了沈珠的笔记。

沈珠的笔记里贴了一张便利贴，上面写着她的各科成绩，惨不忍睹。肖云青没敢再看，她又一页一页翻着笔记，发现有些地方被她用绿色的笔写了小批注。

就像是为她量身定做的一般。

肖云青觉得有些好笑，没必要做到这一步吧。

肖云青还在看着笔记，一张字条突然从里面掉了出来，肖云青一把抓住了那张字条，偏头看清了上面的字：

“中午一起吃饭吧。

——沈珠，9月17日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