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初心动

两人跟着人流下山，太阳还没有下山。她们在沿街的连锁奶茶店点了杯奶茶，其实主要是肖云青点了杯奶茶，沈珠是被她带着去的。

“沈珠，你不喝奶茶？”店员把肖云青的奶茶递给她，肖云青接过，顺便问了沈珠一句。

沈珠看着点单台身后的操作间，眉头紧皱，想也不想就拒绝：“不喝。”

“真不喝？”肖云青打开吸管包装，一把捅破奶茶塑封，低头喝了口奶茶，转手杵到她面前晃了晃，“很好喝的，你尝尝？”

沈珠跟肖云青对视一眼，不确定地问：“真的好喝？”

“好喝，你尝尝！”

沈珠半信半疑地凝视着肖云青的眼睛，低头喝了一口含着。

肖云青满脸兴奋地问她：“怎么样怎么样怎么样？是不是很好喝？”

沈珠皱紧眉头咽了下去，问：“你喝这么甜的？”

肖云青听到这话，低头又喝了一口：“不甜啊。”

肖云青低头继续喝，沈珠拉着她过马路，马路对面有个大学，肖云青看到之后开玩笑问：“沈珠，你说我们不会考到这个大学里吧？”

沈珠拉着她过了马路，抬头看了一眼大学的名字，回头看了一眼：“你别小瞧它了，我班主任说现在小瞧它，到了高三还不一定考得上它。”

肖云青不以为然：“那不一定，这不是时间还早的嘛！我们现在才高一，一切皆有可能！”

“你别高兴早了，肖云青。”

车子呼啸而过，街头人头攒动，发动机的轰鸣声和人们的交谈嬉笑怒骂声盖住沈珠的这句话，肖云青并没有听到什么，只看见沈珠上下嘴唇动了动。

“嗯？你刚刚说什么？”肖云青一口气喝完奶茶，顺手将奶茶杯扔到垃圾桶。沈珠也没再等她，先去公交车站排队。

正值放学的时候，公交车站也排着队，大家都在低头玩着手机，沈珠手机没电，只能抬头看看黄桷树和碧蓝的天。

沈珠觉得高三离自己格外的遥远，像是天涯和海角那样遥远。但班主任却并不这样认为，他总是会说：“高一到高三，你们别以为这几年过得很慢，等你们到高三就知道了。”

大人也总是在说：“你以后就知道了。”

以后以后，大家都在说着以后，沈珠却觉得他们嘴里的以后永远不会到来。

身后传来叫喊声：“沈珠！”

沈珠回头，肖云青大笑着，张开双臂向她奔来。沈珠莫名转身伸出手，一把拥住了飞奔而来的肖云青。

她不知道为什么此时此刻，耳边的喧嚣声一下子如潮水般退却，自己的心跳声慢慢放大。

心跳声好快，跟是自己体育课在操场上奔跑时候一样快。

沈珠怔愣了一下，肖云青就从她的怀里溜走，沈珠不禁握拳，想要抓住些什么。

而那些东西就像是清晨，林间江面一缕抓不住的薄雾，见不得光，见光就散了。

还没待沈珠细细回味，公交车到站，肖云青拉着沈珠的手上了车。

沈珠低头看着两人交握的手，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被肖云青抓住的那只手有些发烫。

一些细密的汗珠渗出，汗濡湿了两人的掌心。

上了车，公交车上的人挤来挤去，肖云青竟然还能在这密集的人里开始玩手机？！

沈珠听着肖云青刷着短视频，自己则放空大脑。

突然腰侧被人戳了戳，沈珠扭头，正看见肖云青盯着她的嘴唇一个劲儿地观察。

“你干嘛？”沈珠被她这样的眼神看得心里毛毛的。

肖云青一脸认真，还频频地点头，说：“嗯，看来你果然是覆舟唇，怪不得每次看见你都觉得你的脸臭臭的。”

沈珠觉得她莫名其妙，问：“你刚刚在看什么？”

肖云青：“视频啊。”

“什么视频？”

讲人的五官的，诶，我跟你讲，我发现你不仅是覆舟唇，还是瑞凤眼，面中嘛，肖云青突然伸手掐住沈珠的双颊，啧啧叹道：“还算饱满，怪不得看着冷心冷肺的。”

沈珠无奈答：“长什么样子都是爹妈给的。”

肖云青打断反驳：“你放屁，要是人人都这样想，那还要医美干什么？”

沈珠一下子闭嘴，不接话。

肖云青低头还在刷着手机，感受到车子走走停停，胃部一阵痉挛。她不得不紧锁眉头，双唇紧紧抿住。

抿不住就要吐车上了，肖云青心里暗道。

今天实在是失策，没想到周五下午的路况这么堵。

肖云青费力探头去够窗外，窗外轿车、吉普车、大巴车通通堵死在狭窄的盘山公路上。好多辆车车尾亮起红灯，远远望去，配合着绿林，薄暮、寥星和残月，竟然有几分惊异的美感。

远处的高楼大厦纷纷亮起各色霓虹灯，夜景千里繁华。

肖云青心里一边惊叹夜景繁华，一边还要强忍着眩晕与呕吐感，光是要应付这些，就已经耗尽了她全部的意志力。

肖云青万分难耐，最后只好紧闭双眸，额头靠在自己的一个手背上，大口大口地喘息。

沈珠注意到肖云青的不对劲，车窗的倒影里，她看见肖云青面如金纸，公交车顶上的光照下来，肖云青的额头上泛起一层腻白的光。

她注视着肖云青后颈突出的骨节随着她的呼吸起伏，呼吸也放轻了，侧耳努力在人群里寻找肖云青的呼吸声。

耳畔只有公交车发动机的轰鸣声，连蝉鸣都听不到，像这座城市寂静的、孤独又灿烂的春天。

沈珠觉得自己是不是有病，干嘛要做出这样莫名其妙举动。连同那些莫名其妙的联想，她都感觉是自己的臆想。

公交车载着一群人晃晃悠悠下山，速度慢得像老迈的乌龟在爬，都赶不上夕阳落下的速度。

好在，她们赶在余晖消失之前下了车。红霞漫天，江面上是破碎的夕光，飞鸟掠江而过，成了一抹美丽剪影。

公交车到站，后车门一开，肖云青第一个挤出去，还没到垃圾桶就吐了一地。

沈珠跟在肖云青后面，见她呕吐，从包里掏出一包纸和一瓶水备好，眼睛瞅准时机，抽出一张纸伸手递给她：“给。你没事了吧？”

肖云青吐完眼神发直，还在张口大喘气，听见沈珠的声音，一把抓过纸擦干净嘴，又把纸叠好扔到垃圾桶里。

沈珠又将水和剩下的整包纸抖给她，自己又掏出一包新的纸，打开，蹲下，开始处理肖云青的呕吐物。

肖云青含了口水漱嘴，扭头将水吐在了垃圾桶里，又含了一口又吐，重复几次，直到嘴巴里没有什么异味了，呆滞的眸光才渐渐有了几分往昔的神采。

肖云青低头拧紧瓶盖，目光接触到沈珠的手，又是一惊。

她在干什么？！

肖云青慌忙扯住沈珠的肩膀，大声问：“你在干什么？！”

沈珠抬头，一脸奇怪地看向她，说：“在处理你的呕吐物啊。”

肖云青一听这话，眼睛瞪得溜圆，明显是被吓住了：“你疯了？你还真不上手啊？？你不嫌脏啊？？？”

肖云青没等沈珠回答，手上用力，一把扯起沈珠，自己蹲下去接替沈珠的摊子。

自己吐的，怎么好意思让别人给自己处理！

肖云青抽出几张纸垫上去，起身用脚收拾干净，又用剩下的纸叠得厚厚的包住手指，夹起那一堆东西甩进垃圾桶里。

“沈！珠！”肖云青处理完那些之后，回头开始跟沈珠算账，“你干什么啊？那些是我吐的，你处理啥啊？让我看看你的手！”

肖云青抓起沈珠的手，凑上去闻了闻，做呕吐状：“靠，真难闻！”

沈珠全程笑眯眯地看着肖云青，她还没说什么话呢，肖云青自己就捧着她的手，纸巾蘸水，为她细细擦拭干净每一根手指头。

“你怎么每次生气都气不起来呢？”沈珠看着肖云青头顶的发丛，感到有几分好笑。

肖云青擦干净之后松开沈珠的手，将垃圾扔掉，回：“我还不是心疼你，你说说你，何必这样呢？”

“我自己的事我自己来，你别掺和！”肖云青朝沈珠做了一个恶狠狠的表情，吓唬她道。

沈珠看见她这样，笑得更开心，肖云青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垮掉了：“哎呀，你笑什么！”

“肖云青，你下次可以装得…”沈珠有意停顿，肖云青撇嘴盯着她的眼睛，目光不善。

沈珠还是把剩下的话说完了：“更像一点。”

“算了，不跟你扯了，都好几年交情了，反正都了解得差不多了，随便你了。”肖云青丧气道。

沈珠拍拍她的肩，拍拍还不够又伸手戳了戳：“行啦，趁着去轻轨站的路上，赶紧给你爸妈打电话吧！”

“不要，我要看江景！”

肖云青几步跑到栏杆上，半个身子扑上去，大喊道：“呜呼——”

天边刚好腾起一大片云，云从城市上空飘过，夜晚降临。

她们二人还在回家的路上。

2号线轻轨摇晃着，穿行在楼与楼，山与山之间，肖云青被这漫长的通勤磨得没脾气了，靠在沈珠的肩膀上昏昏欲睡。

沈珠也有点疲倦，眼尾泛起一点泪光。

车厢白灯晃眼，但车厢摇晃，像极了婴儿床。

她们相互靠着睡了过去，身后宽大而明亮的车窗外，橘黄色的路灯飞速倒退。

轻轨到终点站，但终点站并不是她们的终点。

她们的终点还在山外，而山外早已比这边更早地陷落黑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