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初登门

陈谅女士还在跟沈临风推理种种的可能性，沈珠突然起身，把正在兴头上的他们俩吓了一跳，陈谅问她：“你大半夜的，干啥子去嘛？”

“接人噻，还能干啥子嘛？”沈珠想也不想就回了句，自己走到玄关处换上鞋子，穿好衣服，手放在门把手上正要打算走。

陈谅连忙高声叫住她，顺手从餐桌上拿了个橘子塞她手里，双手握住她的手拍了拍，语气有几分忐忑：“那个，你拿好，妈妈还没有怎么招待过你的同学，待会儿如果哪里有做得不对的地方，戳到人家的痛处了，妈妈希望你能跟人家说说，让她别记怪你。”

沈珠静静望着陈谅的那双眼，眼中有诚恳和不安，头顶玄关的灯照下来，陈谅女士的青丝反着光，沈珠一恍神，好像看到了她满头白发的模样。

人到底还是要老去的，要离开的，要面对的。

沈珠心里凭空多了一点柔软，她撤回放在把手上的手，放到了陈谅的手背上，轻轻拍了拍，安抚道：“没事的，妈，她人很好的，不会怎么样你的，你就放心吧。”

陈谅相信沈珠，她催促道：“好吧，你快去接人家，大晚上的还是有点凉，给人家带件衣服去。”

沈临风恰好拿了件外套过来，递给沈珠，沈珠接下，眼睛笑弯了，跟他们说：“爸，妈，我去接人了。”

“去吧，路上小心！”沈临风站在陈谅身后，冲着沈珠招手。

门渐渐合上，沈珠看见他们的身影消失在自己眼前，心里忽地空了一拍，像是有一只手从下面伸上来，紧紧抓着她的心，想要将她带下去。

感受都是一时的，沈珠很快就将它抛却脑后。

电梯到了，门一开，空无一人。沈珠毫不犹豫走进去，按下楼层。

肖云青的突然登门，沈珠心里说不出的感觉，似乎是毫无波澜，但又不是没有波澜，更像是手指在水面上轻轻划了一道，痕迹很快消失在水面，水面照旧。

沈珠不自觉整理自己的着装，心里有几丝紧张。

这些都是骗骗别人的，有多紧张沈珠心里清楚，但她归结为初次待客的生疏造成的紧张。

这么说来，肖云青还是第一个踏进她家门的人，意义在她心里跟阿姆斯特朗初登月球一样，对她而言都很重要。

不，是极为重要。

沈珠心里默默划掉不严谨的用词。

电梯到一楼，沈珠出电梯门时给肖云青去了个电话。

她原以为电话还要过一阵子才接通，没想到刚打过去就通了，电话另一头传来几声喘息，沈珠不禁好奇：“肖云青，你在干嘛？”

“我在…我在…”肖云青气喘吁吁回答，半天才喘匀气，继续说，“我刚刚在跑步。”

沈珠狐疑：“跑步？夜跑吗？”

“是！”电话那头斩钉截铁回答。

“你的生活习惯还挺健康。”沈珠一时也不知道说些什么，硬着头皮夸了一句。

电话那头沉默一晌，回：“沈珠，你不会夸可以选择不夸的。”

“是吗？”

“我听着感觉你像是在阴阳怪气。”

“没有啊。”沈珠将手机换了个耳朵，又跟她说了句，“稍等啊。”然后刷脸出小区。

沈珠左看右看，没看到肖云青的身影，问她：“你人在哪儿啊？我怎么没看到你啊？”

肖云青叫苦大喊：“你的定位怎么又变了？我跑到那边去了！”

沈珠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似乎并没有跟肖云青说在哪里汇合，她尴尬开口：“呃，那你先到那边等着吧，我现在就过去接你，你先休息着。”

话音刚落，沈珠飞速过门禁，跑到小区的另一头去接肖云青。

见肖云青的路，沈珠拿出八百米冲刺的速度企图缩短两人相见的时间。

当然要用跑的！

沈珠很确定，因为她已经在跑了。

很快就要到了。

“肖云青！”沈珠看到一个影子大喊，肖云青回头，看见沈珠朝着一个石墩子喊她的名字，当即脸就黑了。

“沈珠！你个哈麻批！给老子看清楚，我在这里。”肖云青怒骂，“我看你是不是眼睛近视了？这么老远都能看错！”

沈珠跑到肖云青旁边，双手撑着膝盖，气喘如牛：“啊？你说啥？”

“没事，带路！”

“等会儿，”沈珠喘匀气，起身把手上的外套递给了她，“穿上吧，我爸拿的，别着凉了。”

肖云青听到这话，伸出的手虚虚抓了一下，又收回去，笑道：“不用了，我不冷。”

沈珠上下扫了她一眼，盯住她发红的鼻头问：“真的不冷吗？”

肖云青假意笑笑，眉目舒朗，答：“不冷啊，难道你冷啊？”

沈珠抖了抖她的外套：“穿着呢，不冷。快别在这儿站着了，跟我回家吧。”

“好。”肖云青裹紧身上的衣服。

沈珠在前面带路，她跟在沈珠身后。小区里四季桂正开，香气飘浮在半空，无意间安抚了肖云青今夜内心的苦楚。

肖云青默默跟在身后，路灯不刺眼，她们二人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前后移动，就好像在互相追逐。

沈珠带着她过了一个转角，她的影子终于追上了沈珠的影子，一起隐匿在黑暗中。

一只壮硕橘猫从草丛里窜出来，似乎是听到什么风声，抬起小脑袋四处看看，看到人来，叫了一声，立马窜出来，迈着小碎步朝着沈珠走来，叫声越来越娇气。

沈珠听到它叫，也站在原地不动，不一会儿蹦出一只橘猫贴着她的裤腿蹭来蹭去，还喵喵叫。

“好啦鎏金，”沈珠蹲下身子摸了摸它的脑袋就不摸了，它还跳起来，伸出两只前爪抱住沈珠的手腕，一个劲儿地喵喵叫。

肖云青稀罕得很，也学着沈珠的样子蹲下来，鎏金连忙小跑过去，跳进肖云青怀里，仰头看着她，拖长音叫了一声。

“哇哦，沈珠你看，它可亲我了！”肖云青手上疯狂撸着猫，眼睛也看着猫，嘴上还不忘跟沈珠分享，“它的毛好顺滑啊！它好肥啊！”

沈珠起身拍拍手，道：“那当然，周围几栋楼的住户都养着它呢，这小子可喜欢跟美女亲近，不过你还是少摸，它可能没驱虫，当心点儿。”

肖云青回头朝着沈珠甜甜一笑：“知道啦！”说完就把鎏金抱下去，自己起身问沈珠：“我这么晚登门冒昧拜访，你家里人没说什么呀？”

沈珠朝前走，进了门，摁了电梯才开口：“我家行魏晋南北之风，你这个行为，我妈还要夸一句有王子猷雪夜访戴逵兴的风范。”

“真的假的？”肖云青不信。

“进来，”沈珠先进电梯，按下了楼层，又问肖云青，“赌不赌？”

“赌什么？”

“你猜我妈待会儿见到你会夸你什么？”

肖云青疑惑：“啊？不都是一样的吗？”

沈珠却朝她伸出右手食指左右摆了摆，笑得一脸神秘。

她这鬼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肖云青暗自腹诽，一旁的沈珠站得懒散，肖云青不着痕迹瞥了一眼，觉得沈珠今晚看上去很随性，比在学校见到她时要放松许多。

还是回家好啊，而她肖云青的家，今夜支离破碎。

无疑像月光主动碎在江面，肖云青脑子里冒出一个比喻。

电梯到了七楼，沈珠敲敲门，门很快就开了，露出门后的陈谅。

陈谅看到肖云青，眼前一亮，着急伸手就要拉肖云青进来：“哎哟，这小姑娘长这么让人稀罕呢！这模样，看着水灵水灵的，真让人稀罕！”

肖云青一把被热情的陈谅拉进屋子里，陈谅还在低头给她找鞋，肖云青看到后慌忙摆手：“不用了，阿姨，这种小事还是我自己来吧！”

“这怎么可以，你是客人！”

肖云青讪笑：“可我也是今晚临时起意，贸然拜访，还要请阿姨不要怪罪我的任性之举才是！”

陈谅大笑，拉着肖云青走到沙发上跟她寒暄：“你这个一点也不冒昧，这说明你跟我们家珠珠关系好！你这个呀，有王子猷夜雪访戴的风范了！”

肖云青回头看了沈珠一眼，沈珠朝她摊手，一副“你看我说得没错吧”的表情走过来，坐在沙发上。

“哎呀，忘了跟你说了，我姓陈，叫陈谅，你可以喊我陈姨或者陈阿姨。在我们家啊，你不要太拘束了，把这儿就当你自己家一样！”

“好的，陈阿姨。”肖云青有点招架不住陈谅的热情。

陈谅又问：“你这么晚来，你吃饭没有啊？我已经让她爸去做了，你待会儿吃一点儿昂！”

沙发后的厨房门打开，沈临风低着头，双手各自端着一盘菜走出来，放在大理石餐桌上，抬头说：“诶对，马上饭就热好了，你先吃点啊，厨房里还有饭，我现在给你端过来。”

沈临风留下一句，转身又匆匆进了厨房忙活。

陈谅趁机又拉着肖云青开始唠家常，沈珠就坐在一旁刷手机。

沈珠的家人真好啊，肖云青在他们家里吃过饭洗过澡，最后躺在沈珠的床上。她没开灯，没盖被子，只是躺在床上，呆呆凝望着天花板上台灯若隐若现的影子。

那她家里的变故到底是谁的错？是她的吗？还是谁的？

肖云青一时之间像是深陷迷宫里的人，当局者迷。

那个破局的旁观者此刻还在卫生间里刷牙。

今夜有人注定要失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