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初次共枕
肖云青躺着发呆,身侧的床突然凹陷下去一块,和她身上一模一样的沐浴露香味传来,昭告着来者何人。
“怎么不睡?”黑暗里,沈珠轻声问她。
肖云青偏头看她,沈珠的轮廓在她眼里渐渐明晰。
沈珠先替她盖好被子,轻声道了声晚安,又给自己盖好被子,正准备入睡,被子下肖云青低突然伸手攥住了她的手腕。
“沈珠。”肖云青唤了声,又低又急,似在撒娇,“我睡不着,你能不能跟我讲故事呀?”
“讲故事?”沈珠不确定道,她也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要求,她在脑海里捞了半天都没捞出个什么故事,只好带着歉疚跟肖云青说,“抱歉啊,我没什么故事可以讲的。”
床边一阵骚动,肖云青贴着她问:“那你讲讲你家里的事?”
“这个有什么好讲的?不是都一样的吗?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沈珠偏头,看不见黑暗中肖云青的双眸。
肖云青失望地低头,轻轻“哦”了一句,攥着沈珠的手松开,把头埋进被子里。
原来大家都一样吗?
肖云青暗自伤心,她原以为她的痛苦所有人都会懂,起码此时此刻的枕边人会懂。
但是沈珠不懂,就像她当初也不懂为什么会有人喜欢在晚上出门赏雪。
初中湖心亭的那一场雪终于落到了她的心上。
像是麻药劲儿过了之后迟来的阵痛,痛得肖云青大彻大悟。
春风向来不顺万事,想长渡玉门关便渡,想吹拂八千里便吹,管你爱不爱,愿不愿,烦不烦,都要受着。
待熬过了初春寒彻骨之后,前方未必就一定是仲夏雨滂沱。在此之前,先受着,过了眼前的一关才走马闯荡下一关。
肖云青胡思乱想,沈珠伸手戳了她的腰,肖云青扭头去问:“你干嘛?”
沈珠答道:“你要是真的想听,我明天晚上讲给你听好不好?”
“真的?”肖云青望着沈珠若隐若现的眼眸,望着它亮若晨星。
“真的!”沈珠保证道,“这个我可不可以理解为你想更了解我?”
肖云青把头扭过去:“不能,我只是想听故事,顺便了解一下我的朋友。”
沈珠夜准备入睡,她张嘴犹豫了半天,最后只说了句:“晚安,云青。”
这座城向来夜雨声烦,肖云青听到了沈珠这一声“云青”,枕着雨声,第一回品味到心湖之上的一丝丝平静。
这丝平静到了第二天周六上午十点多就被打破了。
“沈珠!你怎么做这么快?”肖云青诧异大喊,声音几乎快要顶破天花板。
沈珠不到两个小时做完了学校布置的作业就算了,还开始预习下一周的课。
肖云青惊得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她不敢相信地趴到沈珠的位置上,把她的作业翻得哗啦啦响,越看越心惊,叹道:“我草,你居然,你居然!”
“居然什么?”沈珠被她的这一番动静搞得心里发毛,忍不住凑上去看,“你看见啥了?”
肖云青猛地一合书,发出“啪”的一声,吓得沈珠的脸往后缩,面色不善地看肖云青,一字一句道:“你到底怎么了?!”
“你居然不是瞎写的!”
沈珠听到这句话也是头一次来了脾气,她伸出一根手指点点肖云青的额头,粗声粗气道:“肖云青!”
她也是只是叫了一声她的名字,便没了下文。
沈珠赌气没理她,自顾自地看书,肖云青在旁边偷摸瞄了几眼,对方也察觉,连人带书一并转到另一头去,只施舍给她一个背影。
沈珠一向觉得无辜者含冤是天底下顶顶坏的事,她还年少,不觉得局势会如五指山那般压人,万事都可迎刃而解。
肖云青这一次也触到了她的霉头,活该被她晾着!沈珠念及此,也就更加坚定了不理会肖云青的心。
活该!让她成天满嘴胡说八道!
沈珠定神,不再想着身后那人,自己一个人安静看书。
可是坐在肖云青身边,怎么可能会安生下去?
肖云青眼见自己闯祸,当即是笔也撂下,作业也不管了,整个人盘坐好,上半身悄悄探到沈珠颈后,伸长脖子仔细瞧着此时沈珠面上的神色如何,脑子飞快运转,思考接下来该如何光速滑跪,取得沈珠谅解。
“沈珠?”肖云青见沈珠面色无虞,眨着眼睛,试探性地开口。
沈珠冷冷瞥了她一眼,冷哼一声,赏了她一张冷面。
肖云青笑得谄媚,像是给鸡拜年的黄鼠狼,狗腿得很。她将头搁在沈珠肩膀上,用自己的肩膀轻轻戳她,道:“你理理人家啦!”
“不理!”沈珠头也不回道。
“真的不理?”“有什么好理的!”
肖云青双眸微眯,斩钉截铁道:“好,这是你选的路!沈珠,你可要给我听好了——”
沈珠被这阵仗搞得有些有些迷惑。
肖云青立马换了一副表情,嚎啕道:“珠珠大人,是小的错了!您大人有大量,饶了小的一命吧,小的如今孤苦伶仃,身无分文,你能就别跟小的过不去了!”
沈珠被都得忍俊不禁,不过她还是迅速收好了脸上未显现的笑意,刻意板着一张脸吓唬她:“那你可知道你错哪儿了?”
肖云青故作一副期期艾艾的模样,道:“小…小的,自小流离神州,六岁…六岁上…上京,豆蔻乃…归…归根西南。自草民…草民还家…于…于此,已过三载…载春秋。三…生有幸,得会逢大人…”
沈珠成功被她逗笑,肖云青见状,卖乖道:“你现在还生我气吗?”
沈珠诚实回答:“不生了。”
“真不生我气了?”
沈珠合上书,正正神色,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肖云青的眼珠子瞧,道:“我对你没有说过谎话,肖云青。”
“好吧,二姐姐,你快来告诉我这道题怎么做。”肖云青指着桌子上自己摊开的练习册上的某一道题,问沈珠。
沈珠远远扫了一眼题目,起身,留下一句:“你在多复习复习吧。”然后飘飘然走了。
留下身后的肖云青气急败坏,双手举过头顶,仰天高呼:“沈珠!”
周六也悄悄溜走,肖云青又在沈珠家里住了一晚,陈谅女士和沈临风特地在外面订了个馆子招待。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肖云青跟在沈珠身后下了车,周围人群摩肩接踵,喧哗热闹,而她偏偏在人的潮来潮往里,一眼锁定了范薇和肖国安二人。
偏偏他们要将闹剧摆在台面上,偏偏又被沈珠一家人撞上了,偏偏她又站在这里。
若是沈珠一家人了见到了,又会怎么想她?
连坐明面上被废除了,可实际上还是暗暗根植在人们的脑海之中,为此还衍生出了“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的俗语。
而她不一样,肖云青反复告诉自己,她不一样,若是淤泥,她定是破淤泥而向阳的莲,而非泥鳅。
肖云青远远站在人群之后,双拳攥紧,捏得指甲嵌进了肉里,才可以平静内心汹涌的情绪。
她平生第一次觉得人生在世,荒诞得像是一出别出心裁的闹剧。
沈临风皱紧眉头,有几分厌烦道:“唉,非要闹到大街上吗?”
该怎么办?
肖云青的耳朵猛地捕捉到沈临风这一句带着浓重厌恶意味的话语,登时心跳如擂鼓,眼前好似什么东西轰然倒塌,废墟倒下的时候声势哗然,像是一场雪崩。
是朱楼吗?
肖云青脑海里无端浮现一句话:眼看她起朱楼,眼看她宴宾客,眼看她楼塌了。
哦,原来是心上朱楼。
“云青…云青!”肖国安最后还是在人群之中发现了她。
“云青?”范薇疑惑。
肖云青被肖国安拉扯着登上了闹剧的舞台。她木然地环视着周围的人群,人们纷纷探头看热闹,目光中带着几分审视,如刀割喉,让人瞬间哑口无言。
突然人群爆发出一声惊呼。
肖云青感觉到脑后被人拿着什么东西猛击了一下,一股热热的东西流出来了。
她伸手朝脑后一摸,低头一看,一手的血。
肖云青怔住了,呆呆地抬头看向面前的范薇,又转头,看向人群中的沈珠。
沈珠跟她的爸妈似乎是在说着什么话,而她的爸妈又死死抓着她,不让她上去,沈珠挣脱不掉,脸憋得红红的。
肖云青觉得此时的她比以往的冷面都要生动多了,似是玉人复苏。
她都目光撞见沈珠的神色之中还有着几分着急。
沈珠,你为什么要着急呢?
“……”
肖云青偏头,看着冲上前的范薇嘴唇张合了几下,唾沫被拉成丝,一头沾在上唇,一头粘在下唇。
肖云青听不清了,脑袋里也晕乎乎的,她的耳边只剩下巨大的轰鸣声,足以盖过现场所有的嘈杂,她的眼前天旋地转,脑后疼痛似乎是天柱又裂,天又倾倒,日月星辰纷纷砸进她的头颅。
脸上也湿漉漉的,像是有人在她的头上下了一场雨。
“云青!云青——肖国安你个王八蛋!老娘这婚跟你离定了!你敢打老娘的女儿,我让你进监狱!”
肖云青感受到有人轻柔地扶起她的脑袋,抱在怀里,怀里有很多很多珍重,肖云青感受到了。
可是我还是好痛啊,妈妈,你知道吗?
事情为什么会闹到这样的地步呢?肖云青合眼之前脑海里还在思考。
思绪有时会凝聚成一根绳,她可以顺着这根绳子爬好久好久,直到找到了答案为止,思绪又是又像散在水面上的粉末,她不知道该怎么做,只好让大脑空空。
她其实还有疑问,她好奇沈珠那时脸上的焦急,是否有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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