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风波未平
肖云青醒来时,只觉得头顶的白光晃得刺眼,鼻尖萦绕的消毒水气味告诉她她正身处医院内。
最后还是闹到了这步田地吗?肖云青怔怔地想,费力支起身子要起床,左右看了一圈儿,病房里没有其他人。
肖云青最后将目光投向外面的窗,窗外黑沉沉一片,她心头一紧。
今天周几了?!
肖云青吓得慌忙翻身下床,一不小心扯到了脑后伤口,痛呼一声:“草!”
正巧病房的门把手动了,肖云青还没抬头就听到沈珠的声音:“你怎么不在病床上?”
肖云青抬头,看到沈珠端着一个盘子,觉得离奇,张口问:“你怎么在这儿?”
沈珠放下手中的盘子,坐在病床上跟她解释:“你爸妈在大街上吵架,你爸把你拉进去了,然后就跟疯了一样,捡起石头砸你的后脑勺。范阿姨已经去找律师了,这几天拜托我们家暂时照顾你,她现在人还在外面的走廊。”
沈珠讲到这里,停顿了一下,然后又开口继续解释:“她说她一直很愧疚,若是她当初早一点看清那个男人的混账真面目,或许也不会闹到这样的局面了。”
肖云青却对这样的说法持保留意见。记忆中的肖国安会给她买玩具,买光碟,还会让她骑大马,教她煮面洗碗。
肖云青越回想越心凉,肖国安好像就只做过这些,除此之外,好像别无他尔。
更多的时候,她只能在牌桌上,在烟味混着汗味的密闭小房间里才能看得见他,而每次看见他,他投过来的目光像是看见坏了他好事的肇事者。
再往后,肖云青不敢细想,冷汗如雨下,濡湿了她的衣衫。湿透了的衣衫贴在她的脊背上,浮现出一条少女孱弱的脊骨。
沈珠见她神色张皇,下床凑近,关切问她:“肖云青?”
肖云青伸手紧紧攥住沈珠的衣服,扯出几道明显的褶皱。沈珠看着身上都褶皱,无端觉得肖云青这下子像是抓住了自己的心。
“沈珠…沈珠…我该怎么办?我到底该怎么办?”肖云青一遍遍地问,声音越来越低,不一会儿她抬头,眸光如电。
她一下推开沈珠,自己站好,低头喃喃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了?”沈珠问。
“这件事跟你没关系,跟我没关系,也跟我妈没关系,完全是肖国安他自作孽。”肖云青脑子里有关肖云青零零碎碎的记忆突然连成线,另一个肖国安的形象跃然于纸面。
“都怪我,我早该跟我妈讲清楚的…”肖云青掩面而泣,无尽的懊悔催折了她的脊梁。
沈珠身为局外者,选择默默退出病房,跟病房门口守着的范薇说了声:“范阿姨,肖云青醒了,你可以进去看看了。”
范薇此时一头卷发凌乱,双目遍布血丝,脸色蜡黄,嘴唇干瘪,整个人像是秋风中迎风而立的枯木,随时随地都能倒下去。
沈珠的爱好不多,其中之一便是从人的一些细节中推理出一些有趣的观点。无论是对是错,她都对此乐此不疲。
她简单扫了几眼范薇。得体的衣装,略显粗糙的双手,手还涂上了一层红色指甲油。那双手似乎是操劳过多,那一层红色指甲油斑驳,个别地方直接脱落掉一大块下来,露出粉色的甲面。
沈珠琢磨着范薇多半应该是一个要面子的人,在跟她说完这句话之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医院的气味还是太刺鼻了,沈珠一点习惯不了。
沈珠走出医院大门,坐上自家父母的车离开了。
9月的最后一个周末,以天边一场绚烂的晚霞草草谢幕收场。
沈珠坐在晚自习的教室里进行数学周考,她三两下看完了题,对整个卷子的题型有了一个大致的把握后,提笔刷刷地答题。
时间一分一秒过得快极了,沈珠压根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想着其他事,直到打过三遍铃交卷之后,沈珠才得空去想一些乱七八糟的事。
周六到家之后,陈谅女士和沈临风特地找她,跟她促膝长谈,话里话外都是对肖云青的不认可。
“珠珠啊,你以后跟那个女孩子离得越远越好,今天你都看到了,她家里是什么情况,这个问题你自己心里也清楚啊。”陈谅拉着她的手,跟她千叮咛万嘱咐,唯恐沈珠行将踏错,走上不归路。
沈珠只觉得这话刺耳,她抽出自己的手,缄默不语。
他们二人见到沈珠这一番模样,心里就清楚沈珠她是不会听进去他们的这一番话。沈临风恨铁不成钢道:“沈珠,爸爸妈妈这是担心你啊,你要是被她带着去做了什么不好的事,你要我跟你妈妈怎么办?白发人送黑发人吗?”
沈珠面对他们对肖云青这样的质疑,心头火起,念及亲情仍在,只好强忍着怒火回道:“我跟她三年同学,我自认为我还是足够了解她的…”
“知人知面不知心!”沈临风打断道。
“她要是真的如你们认为的那样,初中三年早就露出马脚了。”
“那说明她装的久!会装!”沈临风没好气道,末了,还是克制着自己的火气,一个人在一旁深呼吸。
沈珠这下子明白了。
他们对肖云青的偏见本来就盘踞在他们的脑海里,说得再多,解释得再多都不过是抽刀断水,火上添油,无济于事。
晚自习实在无聊,沈珠掏出一个本子开始胡乱写些东西。
面对空白的本子,她应该写些什么呢?
沈珠提笔不知如何落下。
写春山外?写水榭旁?写明月夜?写短松冈?
世界里的苦难本就一重重,人类惯会自讨苦吃,于是一重重的苦难上纷纷挂上了锁,让人不得进。不得已往身后看,早无来路。
沈珠最后还是把周六的闹剧与争吵写了上去,然后盖棺定论——活着是一件异常艰难的事。
到底该活成什么模样才能满足各方的期许?
沈珠有些茫然,只好搁笔做罢,抽出语文书接着看,纯当打发时间。
好不容易熬到了快放学,下课铃声未响,同学们早早收拾好书包。所有人都抬头看向讲台上的时钟,要做掐着点第一个冲出教室的人。
沈珠要留下来做清洁,倒也不用如此紧张。
她的同桌跟她一个宿舍的,临走前顺嘴问了一句她晚上夜宵吃什么,沈珠回以淡淡一笑,摆手拒绝了。
下课铃声一响,同学们像汹涌的鱼群过瓶口,乌泱乌泱挤成一堆,楼梯口上也站满了人。冲得快的早就三两步蹦到楼下,跑回宿舍了。
沈珠连同几个组员一起做完了教室保洁,又叫他们快些走,她留下来再检查一下门窗。
“沈珠,那我先走了昂?”眼见收拾得差不多了,一个带着半框眼睛瞪的男生朝她打了声招呼,看到沈珠冲自己点头,顺手抄起书包夺门而出。
“哈哈!呜呼!老子解放啦!”男生兴奋的大叫声回荡在空旷的楼梯间,不一会儿另一个声音也出现了,“你有病啊,周观!”
周观也不客气:“你才有病,冯亮程!”
“狗日的!你有本事给老子站到莫跑!”冯亮程撸起袖子,一个大跨步缩短与周观的距离,逗得周观紧紧抓住扶梯,往下滑了几步,又拉开了他们之间的距离。
嬉笑打闹声渐远,沈珠最后关上教室的后门,踏着外面朦胧的月色回寝室,心头却挂念着回家的某人。
天汉不明朗,星星若隐若现,城市灯火依旧升起,江水不肯停歇,昼夜奔流,一如往事不曾归来过。
范薇连夜带着肖云青投奔到了她弟弟家,离婚事态紧急,迫在眉睫,刻不容缓。
她弟弟范波住在两江交汇处,有着全国出了名的夜景。高楼大厦错杂其间,整座城市繁华得像是抓不住的一场梦。
“妈!”肖云青拎着两袋东西跟在范薇身后,范薇右手拎着行李箱,脚下生风,一双长筒粗高跟被她走出了千军万马的气势,肖云青在身后跟的很吃力。
“云青?”范薇一口气走上楼梯,放下行李箱,泻出一口气,回头看向楼梯下的肖云青,目光里只含着几分温柔,却并不伸手。
肖云青只好认命,自己提着东西,强忍着伤口的疼痛,一点一点蹭上去,走上去之后还不忘出言提醒范薇:“妈,医生说了我现在不适合拿重物。”
范薇不耐烦:“现在这都什么时候了?!你就是一天天的懒!你没看到我这边这么多东西的吗?”
范薇也变得陌生了。
肖云青这才意识到他们二人之间的多年婚姻,二人都不开心,那她是爱的结晶,还是恨的产物?
肖云青等范薇转过身去,才低头露出一抹苦笑。
肖云青此时还有点多余的心情调笑,她只暗道那天周五,沈珠说的那句“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变成了她如今无法宣之于口的伤口,承受不起的袖里暗箭,不敢接受的惨痛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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