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寄人篱下

“我现在不是抱着呢吗？”肖云青抬头，沈珠躲闪不及，让肖云青的领子划着了脸，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红痕。

“沈珠，你的脸没事吧！”肖云青放好饭卡，松开沈珠，看到沈珠的左眼皮和眼下红了一片，关切问道。

沈珠摇摇头，抬手向肖云青展示着缠绕在指间的绿色带子。肖云青看见上面似乎印着什么白字，沈珠晃着带子她看不清。

她伸手抓住沈珠的手腕，凑近了一些才看清——那根带子上胶印着“巴渝市第五中学团委学生会”。

肖云青惊吒：“你染上学生会了？！”

“？？？”

肖云青虚虚抓住沈珠的衣服，假装一脸沉痛，假模假样地哭诉：“你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吗你就敢碰？！”

沈珠静静看着她表演。

肖云青这一番矫揉造作在沈珠的一声问候之中，灰飞烟灭。

“马上月考了，你准备好了吗？”

月考！？

肖云青恍然意识到现在已经是九月的尾巴了，九月份有一次月考，按照年级主任的烂德行，肯定会安排在国庆之前。

而现在离国庆只有短短四天，也就是说——

“你可能还有不到一天的时间复习，肖云青。”肖云青呆若木鸡，沈珠淡淡一笑，拍拍她的肩，在她的耳畔轻声说道：“祝你好运。”

沈珠轻飘飘的一句，肖云青回去之后发奋了三个小时，最后肖云青选择了向虚无缥缈的命运低头，乞求时好时坏的运气庇佑，正大光明地摆烂。

摆烂一小时你会收获焦虑，摆烂一整天你在收获焦虑的同时，还得到了快乐。

但月考还没有来，国庆先来了。

国庆放假前，肖云青特地找了一趟沈珠。

肖云青扒在6班的门框上，探出一个小脑袋，先在班级里看了一圈，没发现沈珠在，倒是有个熟人看到她了。

“你来找沈珠？”周沁一原本还在自己的座位上看着书，抬头想看一眼时间，没成想刚好撞见肖云青在门口探脑袋往里面看，她放下手里的书，去前门找她。

周沁一拉着肖云青到前门外问她，话音刚落，就瞧见沈珠手里拿着个水杯朝教室方向走。

周沁一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看错了，沈珠貌似脚步比刚才看见她的时候，要快了几分，一下子就到了肖云青身后。

于是周沁一也没多说什么，眼神示面前的肖云青去看身后，但肖云青明显没有一下子领会到周沁一的意思。

周沁一在一旁懒散地靠着墙，眼睁睁看着肖云青与沈珠之间的互动。

不对劲，很不对劲。

怪，很怪啊。

周沁一心里有一个朦胧模糊的答案，正要继续观察，把结果确定下来，但沈珠却在这个时候把手里的水杯交到了她的手中。

“沁一，麻烦你帮我放一下杯子吧，谢谢。”

周沁一挑眉，眼睛盯着沈珠，有几分耐人寻味。

沈珠垂眸不接，周沁一见状只好拿着杯子进去了，进门之后看见周观跟别人打打闹闹，又觉得周观像个精力旺盛的二哈。

啧啧。

周沁一回到座位上，不一会儿沈珠也回到班级里，她在自己的座位上没看到水杯，正要转头去找周沁一，没成想周沁一自己发话了。

“沈珠，这里。”

沈珠转头，周沁一举起手里的杯子向她示意。

沈珠走过去时，心里也有了几分忐忑，自己都不明朗的心事，周沁一是不是看穿了。

但她又转念一想，心情低落了几分。

连周沁一都看出来的事情，肖云青当真看不出来吗？

沈珠心事重重，周沁一观察了一眼，伸手拍拍她的手背，叫她不要多想。

沈珠答应了下来，顺手接过周沁一递过来的杯子，正要转身离开，周沁一又扯住她的袖子。

她回头，在四周沸沸人声中，望见周沁一微笑，嘴唇开合，无声对她说了句：“加油，祝你如愿。”

这是少年人最真挚最纯洁的一声祝福。

沈珠回以轻笑，轻声答：“谢谢。”

上课铃响了，夏日未尽，蝉声将歇，阳光炽烈，待日影西移，车流声起，此时斜阳残照，西风正紧，山下江水泱泱，人群趁着残霞，纷纷出来沿江漫步。

国庆到了。

肖云青穿着灰色宽松卫衣，带着兜帽，兜帽的蓝牙耳机下放着笛子曲，沿江漫步。漫步的人太多，肖云青跟随人流走到了一处网红景点。

夜幕将临，肖云青混迹在人堆里，耳机里的笛子盖不住周遭的人声鼎沸，她低头只看见密密麻麻的腿，抬头看见密密麻麻的手，大家都举起手里的手机拍着照。

旁边有位热心大叔戳了戳她的胳膊，问：“你怎么不拍照？难得来巴渝一次，你不多拍一点？”

肖云青摘下耳机，原来耳机外人声更鼎沸。

她没回话，只是学着周围人的样子，举起自己的手机拍了照。

照片里，吊脚楼层层叠叠，灯火辉煌，大家欢声笑语，像是庆祝这一场人间难得的相遇。

但凡时机不对，大家都遇不上，相遇是一件特别看重缘分的事情。

肖云青拍完照片，低头笑笑，顺手把照片发给了下游的沈珠。

“你看，我这里好热闹！”

“你国庆要去哪里玩啊？”

“我现在在上边呢。”

肖云青见沈珠没回，就收好手机，打道回府。

回府也是只能回范波家里。

肖云青到门口，输入密码开门之后，屋内空空，又松了口气。

幸好范波一家子人出去旅游了，肖云青才免受面面相觑，各自无言，强找话题，话不投机的尴尬。

话不投机，怎么也无法长久，碍于情面，最后终会相看两厌。

肖云青收拾好之后，自己到小孩房睡了。

小孩房在整套房的最深处，窗户也开得很小，肖云青躺在床上，一种迷茫和无助自心底油然而生。

她想哭，却又发现没什么可以哭。

可能这就是所谓的成长，之前想哭就哭，有什么事哭了就有人来了，现在哭也没有用，眼泪是成人世界最无用的东西，要是有人看见你哭，必定认为你是个懦弱的种，之后对你就没什么可以顾及的了。

你弱就是你的不对，寄人篱下是你的不对，无能为力更是你的不对。

错就错在自己投胎的时候瞎了眼。

肖云青将一切不幸怪罪于命运，说自己命该如此。但她又想着，人定胜天。

她信她自己终有一日可以博得命运垂青。

她是谁？她可是肖云青！

如果不满足，那就挥刀劈烂这条路，自己另辟蹊径！

肖云青心里萌生出一个念头，她想离开这片旧山水，往南走，越南边越好，最好能在最南边找到永久的春，找到琉璃灯海，找到人间盛景。

她要身无牵挂，她要自由。

肖云青越想越清醒，头脑内的困倦一散而去。她披衣而起，走到阳台，低头见瓷砖地上一片白光，错以为是月光。

不曾想抬头，只见别家灯光似月光，万籁俱寂，高楼林立，而她身在其间，恍恍乎以为身在孤岛。

寂寞如楼间风，穿行城市，在人们的心头掠过，顾不上繁华热闹，向着东边扬鞭而去。

这股风吹拂过沈珠的衣角，沈珠转身，只看见黑沉沉的天，静流的江，江对岸灯火仍旧。

她低头看一眼手机，看到肖云青给她发的照片和几句话，她回复：

“你在吊脚楼那边？”

“国庆可能在巴渝附近玩。”

“你那边是下游。”

沈珠才把消息发过去，对面就回：“巴渝附近玩？”

“嗯，可能会去文山大峡谷玩一玩。”

对面过了很久才发了一条消息：“嗯，知道了，祝你吃好喝好玩好。”

沈珠又问：“你呢？你国庆怎么办？”

“可能要去医院换药咯，然后在附近乱逛吧，反正也无聊。”

“好，也挺好的。要不国庆再上我家里来玩一次？”

肖云青看到沈珠发过来的这一条消息，不免犹豫。上次人家一家子撞破了自己家的狼藉事，不知道沈家父母会怎么样想自己。

肖云青隐隐觉得沈珠父母看见肖国安之后，对她就多了几分提防。

没有人可以把你和你背后的家庭完全分开看待，他们看见了你，就知道背后你父母是如何养育你的。

家庭是你懵懂无知，初入社会的第一份底气，往后等你成长为可以独当一面的人之后，自己就是自己的最大底气。

肖云青从心底里喟叹一声，人活着真难。

她一字一句敲下答应的话，又不动声色全部删除，重新打了句：“不了，国庆我这边也有点事。”

“你不来看看鎏金吗？就上次那个长橘猫。”

这肖云青就要思考一下了。

“你能把鎏金带出来玩吗？”

“不太行，它有点野。”

“那算啦，不来了，时间不早了，早点睡。”

“你也是。”

“晚安。”

沈珠没回肖云青最后发来的消息，而是转身把手机揣进兜里，自己独自一个人在江面漫步。

江风迎面吹拂，带起她的发丝飞舞，沈珠觉得自己心里空落落的，望着隔岸的灯火，又回望此岸，岸边昏暗不明，厂房轮廓隐藏在昏暗之中。

沈珠不由得平添几分怅然若失。

她横亘在肖云青与自家父母之间，面对自家父母对肖云青的看法手足无措。

她只能去抗辩，一遍又一遍告诉他们，肖云青不一样。

肖云青她是自己会向阳开的一朵花，是任何污泥都染不上的一朵花。

哪怕她现在狼狈，终有一日她会大放异彩。

这人世坎坷，总有人会赤脚踏着嶙峋山石登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