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祈祷

肖云青手里拿着沈珠塞给她的衣服，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就傻愣愣的站着。

咋办呐？

肖云青急得扣脑袋，她突然灵光一闪，沈珠她如果对其他人也是这样，是不是就说明她们之间的种种都只是——

肖云青心跳空了一拍，她紧紧攥住手里的衣服，像是强迫自己接受，又像是平添几分勇气。

都只是她一个人的错觉吧。

末了，她轻叹一口气，松开了手，低头盯着手上衣服的褶皱，伸手一点一点将它们抚平。

她也只是一时鬼迷心窍，不是心动。

她怎么可以对一个女孩子心动？

淋浴间的花洒被打开，热水源源不断地淋下来，雾气腾腾升起，渐渐模糊了玻璃后的人影。

今夜权且当作无事发生，肖云青也没有多余的心力去纠结她与沈珠之间的纠缠，眼下还有另外一个燃眉之急亟待她去解决。

如果她不愿意回范波家，那么她真的就无家可归了。

范波也有一个完整的家庭，她再怎么样努力融入，只是徒劳无功。她这枚碎片只属于她的家，就算她进了别人家的房门，她也不过是鸡肋，是多余的边角料，任人宰割的鱼肉。

这样的生活太被动了。

肖云青迫切地需要一套房子，哪怕是租来的，也好过无家可归。

看来这个国庆有的忙了。

肖云青从浴室出来之后，直接套上了沈珠的睡衣，至于那一套内衣，肖云青还是决定原封不动地还给沈珠。

这个，还是免了吧。

肖云青顺手拿起支架上的吹风机开始吹头发，她刚打开吹风机，嗡嗡的声响登时把沈珠吸引了过来。

肖云青对着镜子吹头，她眼神盯着镜面里的门把手动了一下，紧接着房门大开，沈珠走了进来，顺势把门关上了。

锁舌划过金属门框的动静吓得肖云青停下了手里的吹风机，随手将它放在洗手台上，转身面对着沈珠，问道：“你干什么？”

沈珠瞧见自己的内衣还摆放在一旁，肖云青却已经穿上了她的睡衣，不禁挑眉，一脸疑惑，反而问起她来：“你睡觉不穿内衣吗？”

在沈珠的视线下，肖云青顿时感觉浑身发烫，她暂且压住内心的慌乱，找补道：“啊，我一般吹完头才穿。”

“那边有毛巾，我给你拿一张来吧。”

沈珠刚说完，不等肖云青拒绝，直接去自己房间拿了一张吸水性很好的毛巾又回来，举着毛巾，盯着镜子里的肖云青，问：“需要特殊服务吗？”

什么玩意儿？

肖云青还以为自己是听错了，不由得啊了一声。

沈珠展开毛巾，一下子扑在肖云青湿润的头发上，先伸手随便揉了两下，随后又问：“需要吗？”

“呃，我自己来就好了。”

“行，记得快一点，吹完到我房里，我给你脖子上药。”说完，沈珠眼神落到肖云青的后颈上，她只敢看一眼，盯久了，肖云青就察觉出不对劲了。

现在若无其事才是最好的状态，她可以慢慢试探肖云青的态度。

沈珠回到卧房，门虚掩着，是她特地给肖云青留的门。

她怕房门紧闭，她不来。

沈珠面朝窗户，坐在床上。她的房间视野还算不错，努努力还是能看到不远处的大江静静流淌，比大江远的是楼，更远的是群山。

沈珠无心欣赏。

她刚刚想了一整遍肖云青，她吃饭的模样，大笑的模样，吃劲仔小鱼的模样，林林总总，最后脑海里只剩下那天她飞鸟投林般的拥抱。

她想要重新认识一遍肖云青，以另一种身份，另一个视角。

朋友的那些年里，她恪守她们之间的楚河汉界。她不过问肖云青的过往，肖云青也不主动提起。

她想了解她脖子上的伤，她的过往，她的情绪和她的想法，她第一次有了这样贪心的好奇。

沈珠躺在床上发呆，身后传来脚步声，她翻身趴在床上，眼睛一转不转地盯着肖云青的动作。

肖云青才进房间里，沈珠跟脑袋后面装了眼睛似的，蹭一下翻身，肖云青眨眼间沈珠就已经盯着她了。

神经！

肖云青转身，背对着她坐在床上，很自然地拿起沈珠的充电器给自己的手机充上电。

“肖云青。”

沈珠突然叫住她，肖云青回道：“干嘛？”

“该上药了。”

嗯？是吗？

肖云青放手机的动作一滞，很快面前就有一团阴影覆了上来。她抬头，对上沈珠低头的眼神，情不自禁往身后挪了挪。

沈珠伸手一把拦住了她，道：“躲什么？”

“你看上去像是要谋财害命，我还不能躲一躲？”

“谋财？”沈珠嗤笑一声，声音极轻，“我不好财。”

“命，我可以考虑一下。”

肖云青当场就傻了，沈珠是不是脑子瓦特了？

“你没事吧，姐姐？”

“没事啊，如果你不愿意上药，那就有事了。”

肖云青疑惑：“能有什么事？”

沈珠长舒一口气，挨着肖云青坐下，清了清嗓子，道：“我明天会被我妈妈念叨说：沈珠！你看看你，人家受伤了不方便上药你也不知道主动一点吗？啊？”

沈珠将陈谅女士的语气模仿了个十成十，肖云青想象了一番，还是于心不忍，这才松了口，答应让沈珠帮忙上药的事。

本来就是她给她们家添麻烦了，怎么还好意思让沈珠因为这一件小事挨批评呢？

肖云青背对着她闭眼，轻声道：“你来吧。”

沈珠起身，伸手轻轻抚上她的颈侧，指腹下的温度顺着神经传递到大脑，肖云青身上传来的，与她身上如出一辙的沐浴露香味，恍惚间让她错以为她和她已经变成了她们。

什么时候可以从她和她变成她们呢？

沈珠无时无刻都在期待，从炎炎夏日到转瞬即逝的秋，也许还要在等一整个寒冬，加上一个完整的春天。

这份等待没有尽头，如果非要有一个，她希望尽头是与肖云青在一起的年年岁岁。

她不要一个晨昏，不要一个季节，她要完完整整的一辈子。

爱让人变得更加贪婪。

沈珠涂了点药上去，药的气味很重，盖住了肖云青身上原本的味道。

她注意到肖云青的颈动脉上有一颗小痣，她用大拇指摁住，指腹之下是肖云青奔涌的血，狂跳的脉搏。

或许君也有意？

沈珠轻笑，突然开口：“你的衣服领子太高了，往下拉一点。”

“高吗？”肖云青抬头望着沈珠，问。

沈珠莫名想到了楼下的鎏金，鎏金也爱坐在她面前，这么抬头看她。

沈珠微笑着轻拍了她的脸，道：“高啊，我很多地方都没有上到。”

“好吧。”肖云青低头，解开了睡衣的第一个扣子，把衣领子往后敞开，露出自己的后颈。

沈珠小小的撒了个谎，但肖云青现在不知道。

她不知道身后的人热切的眸光，好比盛夏骄阳。

肖云青知道盛夏，知道骄阳，唯独不敢知道沈珠望向她的热切眸光中究竟有何含义。

这个世界不是所有的谜语都要揭开谜底，有些关系适合雾中看花，有些适合在阳光下，而有些需要深埋谷底。

而她与沈珠之间，需要藏进盒子里，深埋在地下，垒上层层厚土，再冷却上几亿年，上面才能草长莺飞。

她们之间只能埋葬，不能拥抱。

她能拿什么给沈珠？她都自顾不暇。

肖云青不能耽误沈珠，不能断送沈珠，更不能葬送沈珠。

她与沈珠不过是互相陪伴过对方人生里的一小段，往后的人生可还长着呢。

这些都会被遗忘掉的。

她肖云青算个什么东西啊！

一个家庭不幸福，人生不如意的社会败类，一个连明天饭都快吃不上的废人，一个两眼一睁就要担心自己会不会无家可归的可怜虫！

她算个什么东西啊？

“肖云青？”

沈珠的一声惊呼，让肖云青从自怨自艾的状态中挣脱出来。肖云青睁眼，发现自己的脸上湿漉漉的，有些错愕。

“肖云青。”沈珠又在叫她，肖云青抬头，沈珠突然摸上她的脸，与她额头相对，柔声安慰：“不要想那些伤心的事情了，好不好？”

“沈珠，你安慰人的功力可真差劲！”肖云青笑得勉强，鼻涕眼泪一起流，鼻涕还被她吹了个大泡，看着很是滑稽。

“沈珠，我现在看上去很可笑吧？是不是很搞笑，沈珠？”肖云青自戕般嘲讽，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在戳着自己的肺管子。

她现在顾不上她们是不是两败俱伤，如果真的是两败俱伤，她反而还觉得有一种报复般的爽快。

快看呐沈珠，你喜欢上的人不过是一个垃圾而已啊！

你快看呐，沈珠。

你看呐！

沈珠，我求求你了，别看好吗？

沈珠…

沈珠突然抱住了她，肖云青的瞳孔渐渐放大，双臂不自觉抱住沈珠的后背，脸直接埋进沈珠的颈窝，号啕大哭。

肖云青顾及到沈珠父母还在，哭得很小声，手却把沈珠攥得死死的，攥到指背边缘的一圈发白，指骨骨节上的皮也泛白，还是不肯松手。

她在这一天，暗自向上天祈祷：

“求求你了，老天，爱我一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