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吹头发

沈珠紧紧拥住肖云青，手一下又一下顺着她的背，一遍又一遍贴着她的耳朵重复：“哭吧，哭吧大声哭吧。”

“哭吧，肖云青，你不必考虑太多。”

“想怎么哭就怎么哭吧，肖云青。”

肖云青勉力睁开湿润的眼，松开了沈珠，看见沈珠的衣服上被她抓出来的几道褶皱，伸手试图抚平它。

可她无论怎么尝试，褶皱还在，像是在明晃晃昭告着什么。

肖云青慌忙摇头，又像是在否定着什么。

不可能，不可以，不允许。

“肖云青？”沈珠见肖云青一直在摇头，不免得开始担心了起来，轻轻用手捧住肖云青的下巴，托起她的脑袋，问：“你怎么了？”

肖云青即使是停止哭泣了，却还是一副泪眼朦胧的模样，嘴半张着，还在止不住的抽噎。

她摇摇头，想顺口气说两句话，突然发现她好像是被一口气堵上了，开始打嗝。

于是肖云青边打嗝边问：“沈…呃，沈珠，我没…呃，没事。你去洗澡…呃，洗澡吧。”

一句话被她说得磕磕绊绊的。

肖云青的鼻子吹了个鼻涕泡，鼻涕泡越吹越大，最后当着两个人的面炸开。

肖云青与沈珠面面相觑。

肖云青眼神躲闪，面上露出一丝尴尬。

这是真完蛋啊。

沈珠噗嗤一笑，从自己的床头柜上抽出一张纸，作势要递给肖云青。肖云青伸手刚要接，沈珠一把拿开，笑眯眯道：“我来吧。”

嗯？

肖云青怔愣的刹那，沈珠已经上手替她拭去了眼角的泪，她的动作轻柔，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生怕把肖云青本就红彤彤的眼尾蹭得更红。

她或许应该买更柔软一点的纸，这样就不会红了。

乳霜纸？

沈珠神情认真，眼眸低垂，耳边的额发散落下来几根，正好完完整整遮盖住了沈珠眼睛里的情绪。

房间里安静下来，清浅的呼吸声像是羽毛飘落，肖云青不知怎么的，心也跟着安静了一瞬。

那些不好的情绪偃息旗鼓，风浪过境之后，遗留下的一地狼藉才是如今的她需要面对的。

纵使生之艰难，但总有人乐意贪生。

她如今死且不避，何惧生？

肖云青缓过劲儿之后，朝沈珠轻轻笑了一下，摸上她的手背，感受着手掌下的温润触感，忍不住轻轻捏了一下。

喜欢和爱的出发点会是什么？

是下意识的忍不住，是制止后的不自禁，是我对你的难舍离。

我应该拿你怎么办？

2019年夏末，心门顶不住门外长风，轰然大开，送得一树春花来。

肖云青回首惊觉，山花含苞，迎风待放，她才恍然大悟，刹那间花开遍野，美不胜收。

我明白了我自己，原来种种亲近，都是喜欢你。

肖云青松开手，轻轻推开沈珠，抬头望着她，眸光含泪光，道：“你快去洗漱吧。”

沈珠摇摇头，道：“不了，今天没怎么出汗。”

肖云青眼神不动摇，沈珠很快就改口，道：“我去洗，很快的。”

“好，我帮你吹头吧。”

沈珠点点头就去了卧室。

沈珠才迈出房间，肖云青立马拿起手机开始找房子。

她不想去范波那边，那边人少，但每一个人盯着她的目光让她窘迫，也不想住在学校，学校人多，她跻身人群之中，却常生游离之感。

她想有一处真真正正的安身之所，最好是一座无人孤岛。

没有人，就没有爱恨情仇，就不会产生喜怒哀乐。

如此甚好。

肖云青下载了一个房屋中介APP，输入自己的学校名之后，发现并没有什么结果，她收好手机，打算明天直接到学校附近去看看。

范波那边也要说一声，范薇…

肖云青不愿再提及她，脖子上隐隐作痛的伤还在提醒她，她们母女一场，缘分将尽。

窗外黑夜沉沉，肖云青起身把沈珠房内的灯关掉，窗外别家灯火倾泻进房间内，肖云青不愿多看，随手拉上了沈珠家的窗帘。

室内一下子暗了，肖云青背靠墙站，身子慢慢从墙上滑落，最后她险些跌坐在地。

手掌与地面一接触，冰凉的刺激感很快将她的思绪拉回笼。

她不能这样子，现在还不是可以倒下的时候。

肖云青重新站起来，大脑飞速运转，思考着今后的对策。她需要钱，很多很多的钱，可以支撑她筑高台，摘明月，向山外山。

生不由我，悲欢离合不由我，但我仍可以是我。

没有人可以阻挡你成为理想的自己，除了你。

既然已经明白前路，现在只需要好好思考对策，但肖云青冥思苦想，睁眼闭眼总觉得前路黯淡。

倘若早生几年，或许尚有转圜之地，但事已至此，木已成舟，难以回头。

不如先就着手头上的钱，节衣缩食几年，先熬过高中三年，大学再看？

肖云青思来想去，也没有什么好的想法，于是开始发呆。

高中三年像条河，说长的人在此岸，在河上，说的短的人在彼岸，在远方。有心人早知晓，无心人后懊恼。

肖云青被迫当了一次有心人。

肖云青脑海里闪过了毕业两个字。

毕业意味着什么？

肖云青不知道。

时间在她的发呆之中，悄然溜走，沈珠湿着头发，穿着睡衣，领口开得比较大，手里拿着一个吹风机来找她，道：“我洗好了。”

肖云青被惊，立马从发呆的状态中抽身，慌忙起身，看到水珠顺着沈珠的头发划落，隐入她的衣领之中。

衣领之下，沈珠细腻的皮肤似乎发着淡淡的光，肖云青细看才分辨出那是反射的客厅的光。

“你怎么关灯了？”沈珠只是问。

肖云青笑得轻松，答：“我看天黑了，就关了。”

沈珠伸手啪的一下开了灯，灯光瞬间抵达到房间各处，肖云青双眸微睁，倒显得有几分呆傻。

肖云青此时傻愣愣的模样落入沈珠眼中，她抿唇轻笑，道：“天黑了，开灯吧。”

“没光你怎么看路啊，肖云青。”

“用心看。”肖云青直接对上沈珠的目光，声音极轻，却也坚定。

沈珠的肩膀忽然沉下去，整个人像是松弛的弦，她没接肖云青的话，而是选择转移话题，道：“来帮我吹头吧。”

肖云青跟着沈珠到了客厅，沈珠坐在吧台椅上，调整了下高度，把手上的护发精油递给了肖云青，道：“这个，抹在发尾就好。”

“先吹干了抹，还是先抹？”

“先抹吧。”

肖云青闻令，倒出一些护发精油在手心，一股柑橘味在二人间弥漫。

肖云青将护发精油直接抹在了沈珠的发尾，沈珠有所觉察，稍微偏头，抬眼望向沈珠，却什么也没说，只是在笑。

肖云青担心沈珠无聊，于是边摸边问，道：“你在客厅吹头发，你爸妈不会闹吗？”说完，肖云青还朝着身后沈珠爸妈的房门瞧了一眼。

沈珠注意到肖云青的用词，自己仔细想想，如果陈谅和沈临风的那些阴阳怪气也算是一种闹的话，好像这么讲也没什么问题。

“闹啊，但是又能怎么样呢？”沈珠笑着回。

身后传来门把手转动的声音，紧接着房门打开，一个身影缓缓走出来，瓮声瓮气道：“沈珠！大晚上的，你装修啊？”

肖云青转身一看，沈临风的脸上敷着一张面膜，一脸惊诧地看向她们两个。肖云青见状，喊了一声：“叔叔。”

“云青呐，啊，吹吧吹吧，叔叔不打扰了，你记得早点睡。”沈临风也没多问什么，只是叮嘱了两句就进房间里了。

肖云青看着他进了房间，才跟沈珠咬耳朵说些悄悄话，问：“你们家房子不隔音啊？”

“还好，但是我爸耳朵尖，你只管吹就好了。”

肖云青这才放下心来，继续为沈珠吹着头发。

肖云青的五指穿行于沈珠的发间，总带着几分缱绻意，手下意识地护着她的头皮不被热风烫到。

她们现在算什么关系？

肖云青站在沈珠背后，手指帮她一下一下梳理着头发，头发渐渐从湿润的一团发变得根根分明。

沈珠的发质偏硬，肖云青摸着，感觉很好做造型。

肖云青关掉吹风机，拍了拍沈珠的肩，道：“吹好了。”

“吹风机拿给我吧，你去坐着。”

嗯？

肖云青不明所以，被沈珠强按着坐到了椅子上。沈珠似乎是知道她接下来要说什么，做什么，直接把她的话全部堵住，道：“我给你抹一点护发精油吧。”

“不…”

“不许拒绝！”

沈珠俯身，伸出食指抵在肖云青的唇上，一见肖云青就笑，眼睛弯弯。

沈珠的头发滑落，发梢扫过肖云青的脸。

肖云青一下子就安静下来了。

沈珠于是顺理成章地给肖云青抹上了自己的护发精油，又得寸进尺地帮肖云青吹干。

她比肖云青大胆，尤其是今晚。

她像是知道自己得到了肖云青一个晚上的赦免权，她可以放肆一些，得陇望蜀，贪心总不足。

沈珠借着给肖云青吹头发的机会，悄悄拥抱了一下肖云青的背影。

今夜的肖云青是她的，有了她的气味，就是她的。

今晚，她说是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