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新生目录

第1章新生

今年的雍都倒春寒,三月初寒风呼啸,吹得安王府窗棂作响。

谢寒枝正坐在屋内的方桌旁出神,忽地听见门被推开,抬眼便瞧见安王府的总管太监路福进门来。

“收拾——”路福尖细阴柔的腔调在瞧见谢寒枝那一身石青色中衣时猛地顿了片刻,又看了眼桌子上静静放着的云白衣裳和银缠丝玉冠,老态毕现的脸上浮现怒意,斥道:“怎么还不换上,王爷不是吩咐了夜里要过来?!”

王府的规矩,男妾们要足够像“他”直到安王满意才会被宠幸,送来发冠与熏香便是要服侍安王的意思了。

谢寒枝无动于衷,路福还想要说什么,身披氅衣的萧启已经出现在门后。

雍都唯一的嫡系亲王萧启也是众所周知的第一纨绔,不仅风流还是个断袖,分明已及冠却半散着发,一瞧见谢寒枝那身衣裳,眼神便倏尔凉了下去。

萧启冷声命令:“换上。”

谢寒枝已入王府两月整,年前安王府设宴,教坊司奉銮郑昱青投其所好送了几个男乐人来献乐,最后只有谢寒枝得了安王青睐被留于王府,只是连谢寒枝自己都没想到,这一留便是两月,从冬入春,他连院门都不曾踏出过。

冷风从门口灌进来,吹得谢寒枝浑身发冷,若是往日他早该低眉温驯地穿上那身纤尘不染的白衣,学着“他”的言行举止,好好装扮成那个人来讨萧启欢心。

可今日没有。

他缓缓站起身,与萧启对视着,忽地开了口:“小人微末之身,不敢高攀王爷,还请王爷放我回教坊司。”

萧启本就沉冷的双目涌上阴鸷,吐字间已然带了冷意:“换上,本王不说第三次。”

“请王爷放我回教坊司。”谢寒枝仍是这句话,是不容转圜的语气,“教坊司为礼部管辖,只供风雅之乐,并非前朝官妓。”

萧启的耐性终于耗尽,他蓦地上前掐住了那一截纤细秀白的颈,阴冷低声:“奴而已,与妓有何不同,谁给你的胆子忤逆本王?”

谢寒枝向后踉跄时腰后撞上了桌沿,再往后也无路可退,颈上桎梏力道愈发狠重,可他也仅是蹙起眉心,而后缓缓地勾起唇角,像是自嘲般断续轻声:“交易…”

话没说完,谢寒枝已说不出话,濒死的窒息感让他下意识地挣扎起来试图逃脱。

他这张脸实在生得张扬,一笑便过分昳艳,在王府这两月来,谢寒枝为了更像萧启那不可说的心上人,便从未在他面前笑过。

萧启愣了须臾,随即想起来了。这人被留下那日也是百般不愿千般推脱,直到后来提及他生母在教坊司无故自尽一事,萧启怎会为一个可笑的替代品多费神,更觉得这人是欲擒故纵随意寻了个由头而已,也被他闹得烦了,便敷衍了下来,若不是这会儿提起,他都要忘了这码事。

片刻,萧启又哼出声笑,手一甩便将谢寒枝摔在地上,“贱奴而已,也配与本王谈交易?”

谢寒枝跌在地上呛咳,闻声猛地抬起头来,颈间已然落下淤痕,一闪而逝的惊诧被浓浓的失望取而代之,他张了张口,却被萧启夺过话去,“想回教坊司?可以啊。”

萧启神色玩味,对垂着头的路福招了下手,路福立刻会意,从那安置白衣的托盘下抽出一条细窄的竹条奉上。

竹条修磨光滑,若是男妾们学“他”言行举止时有何不妥,这就是教训,既够疼也不会留疤坏了萧启的兴致。

萧启拿过竹条猛地挥下,甚至有破风声响起,可见其力道之狠。

谢寒枝无从可躲,只能硬生生受这一下,左肩顿时传来剧痛,额心骤然沁出冷汗。这东西不似鞭子能撕裂衣衫皮开肉绽,故而中衣挡着瞧不见伤,可他知道必然是要留淤伤的,即便如此谢寒枝还是咬紧牙关,一声不吭。

一声一声地抽打在皮肉上,谢寒枝只觉浑身甚至脸上都痛得似火炙烤,但除了沉重喘息外不见半句告饶。

萧启教训够了才施施然停手,将竹条随意一扔,而后蹲下身捏起谢寒枝的下颌,欣赏他脸颊留下的两道蔓延至颈的红痕,“等本王腻了,自会放你回去,不过——”

那只手猛地用力,谢寒枝觉得下颌几乎要被捏碎。

“在那之前,你别想出王府半步,最好听话一点,否则本王就好好教教你,什么叫生不如死!”萧启说完便将他甩开,起身吩咐路福,“拖出去跪着,跪满一个时辰,你亲自盯着,这般放肆,实该得些教训。”

萧启走后,路福便叫上两个家奴将谢寒枝拖到院中的石子路上跪着,身上原本火辣辣的疼被冷风一吹更是刺痛。

路福坐在廊下的手里头捧着暖炉,一手端着热茶,轻蔑道:“谢公子啊,本该是大好的日子,何必非要脑子不清醒触怒主子呢?”

谢寒枝闭了闭眼,唇角勾起细微的、讥诮的弧度。

不清醒?

有生以来十八年,他从来没有如这一刻这么清醒过,从来没有。

早些时候家奴送来白衣玉冠和香料时,谢寒枝便晓得这是什么意思,他没得选择,可就在那时,他脑中莫名其妙出现了一本书的内容。

突兀的,荒诞的,简直荒谬绝伦。

书中的他是个出场即被虐的角色。

书中主角萧启是先皇后之子,当今皇帝同父异母的亲弟弟,皇帝昏庸,外戚把持朝政,写得便是安王萧启前期忍辱负重,心有所爱又不敢言说,只得四处寻觅替身聊以慰藉,最后放下得不到的白月光,被对他情深一片的另一位主角卫云乐感动,最后拔除权臣登上皇位,君临天下又抱得美人归。

一生圆满。

而谢寒枝便是萧启为白月光寻找的、众多替身中的一个。

他母亲谢徽音是罪臣之女,被罚入教坊司,未曾婚配,为奴后遭人羞辱以至于在教坊司产子,又在谢寒枝八岁那年自缢而亡,谢徽音在时谢寒枝的日子尚且不怎么好过,哪怕她对这个因耻辱而来的儿子温柔疼爱,极尽所能护他长大,可难保教坊司的其他人不会作践,谢寒枝吃了不少的亏。

在没了母亲的庇护后,更是一步一坎,活得艰难。

这些都与书中写得那个谢寒枝经历不谋而合,然而还远远不止,连谢寒枝幼年跪伤的双腿,甚至被教坊司内乐人欺辱将热粥自左肩浇下的烫伤,还有他来为萧启的白月光做替身,这两月来学的言行举止等等……

这些经历都与书中提到的微小细节都分毫不差,

安王位高权重,脾气更算不得好,谢寒枝过得胆战心惊,又盼着能查清逼死母亲的凶手,谨小慎微地学着白月光的一切,可最后却是卫云乐感化萧启让他对白月光释然。

更让谢寒枝切齿的是,卫云乐的生父便是当年强迫他母亲的混账人渣,而逼死他生母的,便是卫云乐的生母

书中还特意写了他这个身份特殊的替身是个什么结局。

萧启和卫云乐,他们两个,一个功成名就,一个得偿所愿,而他谢寒枝却在被折磨四年,囚禁六年后,因卫云乐轻描淡写的一句“可他活着,我便不安心”而被活活烧死在冷僻荒凉的偏院。

谢寒枝在砭骨寒风中愈发清醒。

无论如何,要离开安王府这座囚笼,留在这里绝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幸而在书中得到了许多……他从前不知的东西,离开安王府的契机,谢寒枝已经想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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