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寒梅

十支箭，五只壶。

谢寒枝轻巧投掷箭矢，前四箭连中，后四箭入壶贯耳，无一失手。

起哄叫好声中，赵宁的脸色也僵了几分，他是当真没料到谢寒枝这两下子还真能同他平分秋色，今儿要是整治不了这小乐人，只怕卫云乐不高兴。

卫云乐也蹙起眉，就盼着谢寒枝剩下的两箭出差错。

众目睽睽之下，谢寒枝的第九箭脱手而出，陨星般坠入壶中，然而异变陡生，箭矢竟从壶中弹出，不待众人反应，那箭触及地面后竟又反弹回去，再度落入壶耳中。

院中嘈杂都消失了一瞬，随即猛地爆发出阵阵惊呼叫好。

“骁箭。”郁柯的语气也带了几分惊叹，“赵家那个输定了，小谢公子这可真是……有点厉害了。”

骁箭，弹出复入，这可不但是投入那么简单，还须得巧劲儿，可见谢寒枝是真练过的。

萧韫没作声，他虽然也有些微诧，却又觉得在情理之中，或许是因为谢寒枝总是在他意料之外……也就习惯了。

几句话的功夫，谢寒枝的最后一箭也出手，仍是出壶复入的骁箭，就插在那壶耳之内，一箭或许能说是运气，这第二箭便彻底证明，谢寒枝是真的很会投壶。

卫云乐暗暗咬牙，指甲狠狠嵌入掌心，脸上的笑也彻底维持不下去，他不想去看那刺眼的铜壶，更厌恶从头到尾都从容自若的谢寒枝，甚至觉得眼前的一切无比荒唐。

他向来觉得投壶这东西就是看运气，可谢寒枝总不能十箭都是运气！

他愈是优秀，卫云乐就越是嫉妒厌恶，现在谢寒枝那张脸在他看来都是面目可憎的。

赵宁也丢了面子，更怕惹恼卫云乐，一时间端着酒盏进退两难。

“赵公子。”谢寒枝已经转过身来，眉眼含笑，却莫名地透着点冷淡意味，“愿赌服输啊。”

为着谢寒枝最后那两箭，不少人都笑着起哄。

“对！愿赌服输，喝！”

“喝！喝！”

这么多双眼睛都看着，赵宁也没脸赖账，他的赌注只是一杯酒而已，没什么大不了，这么一想，赵宁也就无所谓了，抬起手来便将那杯酒饮尽。

事已至此不如尽早收场，免得更丢脸，赵宁心里明镜似的，刚想要开口，二楼便传来清冽低沉的赞叹声：“真是精彩。”

谢寒枝蓦地愣住了，回眸一瞧，恰见窗前一袭白衣的萧韫，他眉目神色疏淡，也正往下瞧，二人视线交错刹那，谢寒枝似乎瞧见萧世子对他笑了一下。

他愣神之际，院子里也安谧下来，不知是谁惊道：“那不是萧世子吗？！”

雍都的萧世子只有那么一位。

无论是客人还是乐人，都拘谨了起来，甚至酒醉正酣的客人们都开始收敛。

“很精彩。”萧韫朗声。

谢寒枝忽地弯眸一笑，“世子还想看？”

桃花眼顾盼含情，笑噙狡黠，分明是在动坏主意，当真像只小狐狸。

萧韫欣赏了须臾，才说道：“一局难分胜负，只是彩头太小，岂不无趣，来人——”

他回身似乎是吩咐了什么，不一会儿，就有教坊司的人带着酒坛与一青瓷海碗到了院中。

赵宁冷汗都冒出来了，他都已经认输了，再比下去也是个输，萧世子这么说分明就是想让他继续输下去，尤其是当他瞧见那两手捧的海碗时，脸都白了几分，嘴唇翕动着想说什么。

“既是赌约，那就用这个。”萧韫轻描淡写的一句，却没人敢反驳。

连赵宁也只能闷声不吭。

“十箭太多。”萧韫又说，“一局五箭，继续吧。”

萧世子的话就是规矩，立即有人将铜壶清理干净，又奉上箭矢，没人提谢寒枝的彩头，都到这份儿上了，谁还看不出萧世子是有意给赵宁亏吃？

谢寒枝瞥了眼脸色苍白两眼失神的赵宁，先一步接下箭矢，又仰起脸对萧韫露出很乖的笑，好似方才暗示没玩够的人不是他一眼。

五箭，连中，贯耳，骁箭，仍是行云流水。

赵宁心如死灰，自知必败，失手之下两支箭都没能入壶。

结局自然是硬喝下那比精致酒壶还大的一海碗酒。

酒也是烈酒，一碗下去，赵宁脸色更难看了。

谢寒枝玩得倒是高兴，甚至玩了次盲投，三局之后，赵宁已经站不稳，屡屡失手，五支箭竟无一入壶，再灌下一碗酒后，他终于忍不住告饶，醉得舌头都捋不直：“谢公子，今日是赵某孟浪，你大人有大量，这赌局……也够了吧？”

他还算聪明，没敢找萧世子说情。

谢寒枝却不吃这套，他若是不会投壶，今日定蒙受大辱，可即便是会，若不是萧韫在这儿，赵宁也不过是喝上那么一口酒而已。

“够与不够，小小乐人说得又怎能作数？”谢寒枝许久没这么畅快，他笑着瞧向卫云乐，轻轻柔柔地笑，“这还是卫公子教的规矩。”

“你……”卫云乐咬了咬唇，余光偷偷瞄向二楼。

今日分明是萧世子有意护着他，可卫云乐想不明白那冰块儿似的萧世子为什么这样做。

谢寒枝到底有什么好，连萧世子都要这样回护！

砰——

几句话的功夫，赵宁竟一头栽倒在了院子里，卫云乐吓得退了一步。

谢寒枝眉梢微挑，这一下摔得结结实实，可不像是装模作样，他也往后退了两步，有些无辜地仰起脸，看向二楼。

他说，“世子，赵公子醉成这样，怕是玩不了了。”

“抬出去吧。”萧韫话音落，教坊司的杂役便上前将醉晕过去的赵宁抬了出去。

卫云乐也跟着闹了个没脸，他有些不甘心地抬头看向窗边的萧世子，却发现从头到尾，萧韫连眼神都没给他一个，便也说不出话来，匆匆离开。

“你。”萧韫忽然开口。

谢寒枝指了指自己。

萧韫颔首，“上来。”

谢寒枝眨眨眼，乖顺地应下了，“是。”

萧世子又帮了他一次。

不愧是书中那个可望不可及的白月光，谢寒枝知道月光是难以握在手中的虚无，真正的月亮永远高高在上，但哪怕只是投下的丝缕月光，也足以让长夜显得不那么令人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