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麻烦
两人一时间都没说话。
谢寒枝躲避般垂下眼,仿佛屋子里只剩下自己剧烈的心跳声,他轻轻蜷了下有些发麻的指尖,还有些没从刚才那一瞬间的拥抱中回神。
萧韫抱了他一下,无论是……因为什么,谢寒枝知道自己都不该就这么退开。
他需要萧韫,也需要他手中的权利,倘若他能留在萧韫身边,像今日这样的羞辱日后都不会再发生。
可那是萧韫啊……
矜骄傲气的天上月,只能被仰望,谢寒枝知道自己不过是被月亮洒落的清辉偶尔眷顾而已,但真正的月亮永远都高高在上。
何况萧启是端王选中的皇储,政党相争尔虞我诈,即便萧启品性不佳,但总归要比如今那位把持朝政的外姓太师要好,谢寒枝也不确定端王和萧韫会不会放弃萧启,他这次不敢去赌萧韫的怜悯与公正,他也只有这一条命。
所以就算再谨慎也不为过。
谢寒枝站起身行礼告罪,“小人酒醉失态,世子见谅。”
萧韫不着痕迹地动了动指尖,轻声说:“是我唐突了。”
谢寒枝唇角微抿,又行一礼,抱起琵琶匆匆忙忙地出了门。
萧韫便独自静坐了半晌,垂眸瞧着自己的掌心,神色间罕见地出现了几分懊恼,而后有些头疼地捏了捏眉心。
——我只是想活下去。
谢寒枝在他面前说过两次这话,就好像他随时会有什么性命之危,加上他做的事……是因为萧启?
萧韫没那么了解萧启,从他来雍都的那天就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扶持一位真正的大夏君主。
萧家的皇帝不能是个任人操控的傀儡。
萧启的先生是当年雍都端王府的家臣,如今朝堂上的御史何文韬,伴读也是何文韬之子何知远,萧韫曾问过萧启的资质,何文韬也颇为赞赏,称他一点既透,又懂得韬光养晦,堪当大位。
这些年传出的风流名声也是为行事方便,芙蓉楼便是他为结交与余党政见不合的朝臣之地,萧韫都还觉得这个嫡出皇子做得算不功不过,大抵便是还算说得过去,但没到令他欣赏的地步。
直到那天伤痕累累的谢寒枝出现在安王府,跪在他面前求救。
萧韫也知道那次初遇很是蹊跷,可萧启囚禁伤人是真,如今跟在他身边的卫云乐又特意到教坊司来为难谢寒枝,谢寒枝又那么笃定安王一定不会放过他。
他们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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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王府,路福在外亲自守着。
屋里的何知远眉心紧皱,他与萧启年岁相仿,父亲私下里是为安王授业的先生,他自小也在萧启身边做伴读,两人是雍都有名不学无术的纨绔,但何知远一直都知道他在做什么——他要做从龙之臣!
有端王世子在前朝与余太师斗法,他们暗地的谋划也一直很顺利。
却没想到突然出了这么大的岔子。
半晌,何知远沉声道:“王爷,您这次太莽撞了。”
倚着短榻的萧启哼笑了声,脸色阴冷,“那怎么办?不杀了他,等着他将咱们的事都供出去吗?砺之,要成大事,总是妇人之仁怎么行?”
何知远无奈道:“王爷,我不是说这个,人下了狱又不是定罪,他知道的又不多,只要将您摘出去就成了,谁也不晓得您和芙蓉楼的关系,他们要查那就查去,可现在人死了,死了就是死无对证!任谁都知道这是被灭了口!”
何知远的意思很明白,人现在是死了,虽说是没被审出什么来,可杀人灭口不是已经说明他们心虚了吗?这就是不打自招!
萧启终于明白过来自己干了什么,脸色几经变幻,才烦躁道:“那现在怎么办?余世修在前朝大权在握,咱们还没拿到雍都的兵权——”
说到这儿,他怒骂了一声,随即问道:“到底是谁干的?芙蓉楼的事咱们做得隐秘,这分明就是冲着本王来的。”
何知远默然不语。
芙蓉楼的事是安王自己办的,的确不该留下什么把柄,他们行事也谨慎小心,毕竟私下结交朝臣这事儿与谋反无异,想了片刻,何知远说:“有没有可能是已经与我们接触过的官员?倘若他们以此事去巴结余太师,未必不是一条青云直上的路。”
何知远说得有理有据,萧启也想不出其他的缘由来,两人之间又是良久的沉默。
“查。”萧启咬了咬牙,狠声道:“把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查出来!”
何知远:“是。”
如何知远所说,人活着能审出来什么另当别论,他们还有安排运作的时间,但是人一死,安王在花柳巷有猫腻便是板上钉钉的真相。
郑昱青被请到余太师府上时心就悬着,他本想先将人下了狱,在走门路去从他嘴里挖出点什么,谁想到人就这么死了,结果便是功亏一篑。
余太师已到了知天命的岁数,白发白须,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样,端茶轻抿了一口后笑说:“芙蓉楼的事,老夫知道了。”
郑昱青和余家也算沾了那么点儿亲,可余太师如今是能凌驾于天子之上的人,他不敢有丝毫怠慢,连忙道:“太师恕罪,下官只想尽微薄之力为太师分忧……没想到那边儿动作那么快,还没来得及问出什么,人就没了。”
“你是有错。”余太师仍在笑着,“直到错在何处么?”
郑昱青冷汗刷地就冒出来了,扑通跪在了地上,一个头磕在地上,“求太师明示!”
余太师捧着茶盏,慢悠悠地说:“既然知道,便该按兵不动,揪着狐狸尾巴再一击即中,你贸然行事,如今已是打草惊蛇了。”
郑昱青这下也知道自己坏了事,他急于拿着这块敲门砖,反倒让安王警惕了起来。
“不过…”余太师笑了声,“狐狸再狡猾也是畜生,稍微动了动窝边的草就耐不住性子了。”
郑昱青的里衣都被冷汗浸透了,忽地想起那天谢寒枝的话,猛地抬头道:“太师,还有一事!下官发现,芙蓉楼内常用来往行商走动,安王,安王他与北边儿来的商贩有往来!”
余太师蓦地一顿,微微抬了眼,轻慢“哦”了一声,瓷盏的盖子轻撇茶汤浮沫,缓缓道:“是么,那就有意思了。”
郑昱青下意识地屏息。
“你不错。”余太师说,“清明以后,西山围猎交由礼部操办,你去帮衬着吧。”
郑昱青一愣,随即心头狂喜,低头叩首,“下官谢太师提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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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宁喝得多倒无碍,只是那一摔伤得不轻,他在朝为官的爹听闻是萧世子授意,当是儿子得罪了萧世子,吓得次日就递了拜帖与赔礼去端王府,结果赔礼没收,人也不见。
谢寒枝在教坊司听了以后笑了笑,什么都没说。
常来教坊司的都听说了那日萧世子为这乐人撑腰,事后将人叫去了雅间,当日也是萧世子将他从安王府带出来,对二人间关系多有猜测,对待谢寒枝的态度也微妙起来。
与他说起赵宁那事的世家公子年岁也不大,圆脸尚有几分稚气,眉眼清秀,眨着眼笑说,“小谢公子,往日没见你出手,却不想这么厉害呀,也教我几招如何?”
谢寒枝笑盈盈地应下来,“好呀。”
话音刚落,那人瞧着门口的方向愣了一下,谢寒枝回头瞧去,笑意当即散了些。
“谢公子。”路福用被人掐着嗓子似的阴柔声调说道,“安王殿下在楼上呢,请谢公子过去一叙。”
谢寒枝面色冷下来,声也淡淡,“我若不去呢。”
“谢公子,别忘了教坊司的规矩。”路福咬重了最后两个字。
教坊司的规矩,奴怎么有资格说不。
谢寒枝心想,萧启果真还是忍不住过来给他找麻烦了,他回头对那未曾见过的小少爷轻声说:“失陪了。”
路福发出声嗤笑,做出个引路的姿态,“请吧,谢公子。”
“路公公。”谢寒枝瞥他一眼,忽地露出个笑,慢声道,“都是奴才,有什么好得意的,我好歹还比您多些物件呢。”
路福的笑僵在了脸上,而后脸色猛地阴沉了下去。
太监最听不得的无非就是身体残缺。
他目光阴恻恻地盯着谢寒枝,想冷笑又忍住了,气得脸色扭曲,阴阳怪气道:“走吧谢公子,别让王爷等久了。”
谢寒枝往下扫了眼,又嗤笑。
路福气得差点把牙给咬碎。
那日从安王府离开后,谢寒枝就没再见过萧启,但他知道萧启的性子绝不会将这事儿翻篇,只是没想到萧启这么快就按耐不住,走出门时,他还瞧见了个熟面孔——卫云乐身边的小厮。
再仔细一想,谢寒枝便都明白了。
虽说他给萧启找了点麻烦事干,但昨夜萧世子出现在教坊司,还公然为他撑腰教训了赵宁,今日便已人尽皆知。
以卫云乐那个性子,在他这儿吃了亏定然会去向萧启告状,在原书中他便常常如此,说不定还得明里暗里添油加醋地说他是怎么勾引了萧世子。
萧启能坐得住才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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