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获救
谢寒枝被带进了雅间。
屋里点着烛,萧启就坐在光下,眼神阴鸷沉冷,甚至看着谢寒枝的眼神带了怨。
谢寒枝看得有些想笑。
他实在不懂萧启有什么好愤恨的,先帝是个混账,他生母也不是什么良善,当年宫变输了是他们活该,在其位不谋其事,皇上也好皇后也好都是一丘之貉,而他萧启哪怕生得不是好时候,可有端王一家在,他这个皇子做得也是顺风顺水,锦衣玉食地长到这么大。
这么想着,谢寒枝也就真的笑了一下,透着讥诮。
于是萧启的脸色更难看。
他在窗前看了许久,堂下窗边,谢寒枝不知同谁在说话,眉眼间都是温软的笑,他还从没看见这人露出过那样的笑。
“你可真能耐啊。”萧启语气冰冷。
“近来总有人对我说这样的话。”谢寒枝淡淡抬眸,他知道今日自己不会好过,但倘若要比恨,他对萧启的恨只会更多,那就谁都不要好过,谢寒枝这样想着,又露出了个笑,“萧世子也这么觉得,王爷听说了吧,昨日他来教坊司见我,看我投壶,还听了我弹的曲子。”
萧启搁在桌案上的手紧紧攥起,骨节泛白,眼神都染了浓郁的戾气。
谢寒枝背后的衣裳都被冷汗浸湿了,可他还是觉得畅快,于是笑意便愈发粲然,“哦对了,他还抱了我,王爷没怎么见过世子吧,你实在不了解他。”
“你说什么?”萧启近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了这么一句话。
谢寒枝便笑,“我说你不了解世子,世子是爱穿白衣,也精于茶道,可他会笑,会温温和和地与我说话,王爷让我学的那个人,根本就不是世子,只不过是王爷自己臆想出来的一个人而已。”
最后一句话彻底让萧启失态,他猛地站起,身下的椅子剐蹭地面发出极刺耳的声响。
砰地一声。
谢寒枝肩磕在了身后的木板,他被萧启掐着脖子抵在门上,或许是真被气得狠了,萧启胸膛起伏剧烈,脸色难看,俨然是一副暴怒模样。
“哈。”谢寒枝疼得脸有些白,却笑着反问,“怎么了?难道王爷叫我学得,不是世子么?”
萧启缓缓收紧指节,冷笑道:“他若是知道了,你学着他的模样来取悦本王,你说他还会不会多看你一眼?”
谢寒枝有些喘不上气,艰难地勾起唇,“我与王爷…究竟,谁…更怕,世子知道?”
萧启顿时像被踩中了痛脚,但他却松开了掐着谢寒枝脖子的手,转而去解了他束腰的腰封,谢寒枝挣脱不过,骨头几乎都要被拧断,就这么被他将双腕缚在了身后。
他也察觉了谢寒枝遍身的冷汗,松手时嘴角勾了勾,笑里的戾色汹涌激烈。
“怕成这样,还装什么?”
谢寒枝看他转回桌前,端来了茶盏。
“是恶心。”谢寒枝靠着门板缓缓道,他不避不闪地直视过去,“萧启,你注定得不到想要的,别说萧韫,即便是我这个赝品,也永远、永远,不会爱你,你不配。”
话音刚落,瓷盏中的滚烫茶汤便顺着他左侧颈肩淋了下去。
谢寒枝猛地一颤,随即死死咬住唇,连唇齿间弥漫开血腥味儿都不曾发觉,他该是习惯这样的痛的,也在这痛苦中被拖入被仇恨充斥的、不见光的深渊。
大抵是他痛得太真切,浑身发抖,萧启竟愉悦地笑出声,他不急不慢地抬起谢寒枝的下颌,眼里翻涌着恶意。
“你这个样子,实在是……更像了。”
谢寒枝想,才不像呢,倘若是世子在这儿……萧启根本打不过他。
他猛地闭上眼,不敢再想萧韫。
萧启折磨人的手段有很多,都是上不得台面的羞辱,不伤及根骨却足够疼,而谢寒枝倔强的表现显然极符合萧启心中对萧韫的臆想,哪怕滚烫蜡油滴在身上,他也没发出一点声响让自己难堪。
直到萧启试图将脱去他下身衣物的时候,谢寒枝猛地睁开眼,他仍不吭声,却疯了似的挣扎起来。
他可以忍受痛楚,也以为自己能忍辱负重直到让萧启得到报应,可他高估了自己,萧启的触碰实在让他恶心到了难以自制的地步,他余光瞥见被萧启随意放在地面的蜡烛,火光灼灼,于是那个被死死压抑的想法如同疯长的野草般一发不可收拾。
那就同归于尽吧,谢寒枝想。
他撞开萧启后向烛火扑去,萧启猝不及防下竟没能阻止,烛火碰着了木质的门框,那上面刷了松油,火光顷刻间便蔓延开来。
萧启匪夷所思地愣了片刻,随即猛地将那扇门踹开,只有半扇门被点燃,没殃及到其余的地方,但这么大的动静还是引来了不少的目光,萧启当即将谢寒枝拖入屏风后,狠狠掐上了他已经遍布淤伤的颈,狠声道:“你想死?!”
萧启下了狠手,谢寒枝只觉耳畔嗡鸣,但还是听见了萧启的这句话。
他艰难地张开嘴,缓缓说:“你,得不到他…也,休想,得到我…哪怕,只是…身体…”
谢寒枝从没想过自己会这么死,至少在他的筹划里,他会忍下萧启的报复,然后……拖着他下地狱。
但意识恍惚之际,谢寒枝想的却只有,萧韫说过如果他死了,会有人付出代价。
萧韫进门时看见的就是这样的场景,他在楼下便瞧见二楼的动静,门口的老太监被孔辰制住,门板还在地上烧着,完全不需要闯便轻易地进了屋。
谢寒枝衣衫不整地倒在地上,身上只剩下单薄散乱的中衣,露在外的皮肤上大伤小伤连成了片,萧启正蹲在地上狠狠掐着他的脖子。
萧启抬头,正对上萧韫冷到凝冰的眼神,手不自觉地一松,愣愣道:“堂……堂兄。”
萧韫没理会他,又或者是没时间,他匆忙上前将已经没有反应的谢寒枝捞起来,直到探到他颈侧的搏动,冷峻的脸色才稍有缓和,像是松了口气。
“孔辰,回府。”
萧韫轻轻松松将人打横抱起来,快步便走,到门口时顿了片刻,他没回头,只命令似的口吻道:“安王,一并来端王府。”
萧启仍蹲在地上,听见这话才恍然回神,他愕然地瞧着萧韫抱走了谢寒枝,从不许任何人近身伺候的萧子桢……亲自抱着那个低贱的奴走了。
.
萧韫匆忙抱着人上了马车,他轻轻唤了声谢寒枝的名字,又有些无措地抿起唇。
昨日还好端端与人投壶打赌、弹曲饮酒到夜里的人,现在却呼吸微弱,像是长夜里摇曳着的、随时会虚弱的一簇火苗,萧韫将被汗水浸湿的中衣为他稍稍合拢,但还是掩不住那触目惊心的伤,比其初次见他还要多的伤痕。
马车颠簸,走到半路时,谢寒枝大抵是疼了,不大清醒地皱起眉闷哼一声。
萧韫不知怎么安置他,只觉得这人已经是遍布裂纹的瓷器,稍微一碰就要碎了,便只能抱着,听见声后连忙低声问道:“醒了么?”
谢寒枝睁开眼,眯起来含着笑的小狐狸眼失神空洞,显然是还没清醒,可温热的泪却顺着眼角蓦地淌下来。
他张了张口,没发出声。
但萧韫看懂了,他在说“世子”。
“是我。”萧韫不知怎么安慰伤痕累累的他,对上谢寒枝仍然没什么神采的双眸,也不知他究竟能不能听得懂,放轻了声音说:“没事了,没事了。”
然后他就瞧见谢寒枝好像听懂了似的,像是如释重负一般地微微笑了一下,而后便又阖起双眸。
他合上眼的那一刻萧韫又伸手去触他的颈侧,好在搏动虽然微弱但仍然存在,这一次直到回了王府,谢寒枝都没再醒过来。
孔辰将马车交给下人,立即入府去寻李悯,孔乔见他神色匆匆连话都没机会说,当即往前院去,正撞上抱着谢寒枝脚步匆忙的萧韫,当即惊道:“世子?这是怎么了?”
萧韫很冷静,他脚步不停,吩咐道:“准备热水,安王来了就让他等着。”
孔乔应是。
还在自己院子里晾药材的李悯被孔辰不由分说地薅走,听见是为上回那位谢公子看诊时还不以为意,直到看见被萧韫安置在榻上气息奄奄的谢寒枝时,猛地瞪大了眼。
“这……这是怎么回事?!”
李悯边问边去查,谢寒枝的伤都在身上,衣裳便是要脱的,萧韫示意孔辰先避开,再一回眸,李悯刚好将谢寒枝翻过去侧身躺着去脱他中衣,左后肩那一片明晰狰狞的疤痕上盘踞了新的、红潮似的伤。
“他……”萧韫喉间一哽。
李悯沉声道,“旧伤不要紧,新伤应是沸水烫的……还有这身上,哎皮外伤皮外伤。”
他将衣裳褪下后便又让谢寒枝平卧,去摸索他颈上的淤痕,语气也郑重了几分。
“颈上的才要紧,不好说。”
萧韫问:“什么意思?”
“这下手太狠了。”李悯皱眉道,“是冲着要他的命去的,老夫给小公子敷些药,内服外敷都得用上,倘若能消肿便无碍,若是不能可就凶险了,只怕这力尽气竭……人可就……”
他没说下去。
但也不必再多说什么。
萧韫又想起谢寒枝两次说的那句“也想活着呀”,脑子里都是谢寒枝方才不清醒时对他露出的那个笑,于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那时他在想什么,又在笑什么呢。
萧韫想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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