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训斥目录

第17章训斥

谢寒枝的情况不明,没过一会儿整个王府都晓得了,前些日子住在府上的小谢公子受了重伤,世子亲自将人抱回来的。

但萧韫还有事要做。

他来见了萧启。

萧启还是头回来端王府,惴惴不安了半晌,见萧韫进门,连忙站起身道:“堂兄,我……”

萧韫抬手,制止了他的话,而后坐在主位上,神色仍旧冷峻得不近人情,只是他那身白衣袖子上蹭了再明显不过的一抹红,是谢寒枝唇上的血迹。

萧启也看见了,他还是不敢相信,萧世子一向矜贵清冷,白衣胜雪从不染半分污渍,可这会儿却穿着带有血渍的衣裳来见客。

于是必不可免地想起谢寒枝那句“你根本不了解他”。

“我告诉过你,别坏了规矩。”萧韫淡声。

是问罪的语气。

萧启一怔,他艰难地微微扬起唇,说:“堂兄,那只是个奴……即便是死了又能如何?是他出言不逊在先,本王乃大夏亲王,处置个奴才都不行吗?”

萧韫有些厌烦,又是这种论调,自以为是的高傲,当初的皇帝是,现在的皇帝是,余太师也是,以权谋私的官员是,可谁又不是身体里流着红色血的人呢?

他终于明白谢寒枝为何笃定萧启不会放过他,甚至想要先发制人,哪怕用以卵击石的方法也要反击。

因为萧启和雍都的权贵没什么不同,在他们眼里,只有更高的位置,那意味着他们能肆意地欺辱更多的人,想得到什么就得到什么。

“他是教坊司的人,即便有错,也该由教坊司的教习掌罚。”萧韫目光锐利,“你既然说他出言不逊,他都说什么了?”

萧启刚想张口又猛地顿住,死死咬着牙。

他当然不能说,一旦他真的说出口,或许皇位之争始终中立的端王一脉也会走到自己的对面去,毕竟端王同余太师也不是头回联手。

从谢寒枝被带走那天起萧启就有些不安,生怕萧韫在询问时察觉出什么,这会儿就更不敢被萧韫知道自己的心思。

可谢寒枝是他看上的男妾,萧韫又是他惦记的心上人,他总是想到萧韫抱着谢寒枝的样子,还有他衣裳上那抹红。

不该如此,萧启偏执地想,他是该纤尘不染的才对。

见他不肯说,萧韫轻声道:“他通诗书,明事理,我原以为你虽待他不好,但总归有几分真心喜爱,但今日看来,是我想错了。”

萧启彻底忍受不了,听见喜爱时仿佛听见了笑话一般,“堂兄,他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不过是个奴籍的乐人而已,高位为尊,奴就是奴,一条贱命而已,本王宠幸也算他的福气,人人如此自古如此,你又何必怜悯他?真要说公道,那我的公道呢,我才是皇后嫡出的皇子!如今坐在皇位上的却是他人!”

萧韫终于失望,他沉默片刻,方才说道:“人人如此,自古如此,便是对么?萧启,萧家也并非出生便是皇族,太祖皇帝为何要揭竿而起,皆因彼时皇室昏聩残暴,奸臣误国伤民,以至民怨弥生。太祖皇帝为求公道,曾于檄文中言‘秉承民意,匡社稷,讨昏君’,民意!为君者心系天下,为臣者辅佐君主,为的是百姓有粮可食,有冤可平。罪者罚,功者赏,为的是天下太平,大夏海晏河清!”

萧韫站起身来,指尖虚虚指向萧启,“萧启,你自以为委屈,你父昏聩无能,为求长生大肆搜刮民脂民膏,强征徭役修建生祠,你母助纣为虐,以沈氏世家为主,诸世家盘踞雍都一手遮天,哀鸿遍野,民不聊生!若非逼不得已,岂会有今日余党之乱?!你委屈,你怎么不问问,那些亡魂冤不冤屈?!当年若没有太祖皇帝讨伐暴君,你萧启如今也是他人口中的贱奴!”

萧启被劈头盖脸骂得脸色难看,想反驳却又无从开口,他已瞧出萧韫是动了真气。

端王一脉从来不干涉嫡系争储,唯有二十年前,端王与余太师合谋弑君逼宫,萧启本还想着……至少装出个明君的样子,得了端王相助,日后夺位自是事半功倍。

眼下与萧韫再争论下去也无益,萧启便想服个软便罢。

“罢了。”萧韫却没给他开口的机会,只是深深地看了一眼,随即转身就走,“来人,送客。”

他一个字都不想再和萧启说。

将萧启扫地出门后,萧韫便回去瞧谢寒枝,他身上的烫伤都还不算重,唯一严重些的就是覆盖在旧疤的那一片,李悯敷过药便不妨事,唯有颈上的伤,李悯极为重视,甚至不敢离屋。

萧韫坐在满是清苦药味的屋子里问,“他怎么样?”

李悯想了想,叹道:“底子太差,身上也就罢了,都是些折磨人的法子,比上回重些但好歹只疼不要命,还是那句话,这颈上的伤,若能过了这两日便不足为虑。”

若过不了,人自然也就撑不下去。

萧韫说:“知道了。”

李悯年纪大了,年轻时候跟着老侯爷摸爬滚打,上了岁数又跟着如今的靖安侯在军中,唯一的儿子死在战乱里头,如今老来无子,是当真心疼这年岁不大的小谢公子,忍了半晌,还是没忍住,问道:“世子,这到底是谁下的手?”

其实他心中已经有所猜测。

萧韫说:“安王。”

李悯顿了顿,叹道:“这安王……也着实不成样子。”

萧韫垂眸,附和,“是啊。”

何止是不成样子,他说得那些话,萧韫如今想来还觉得恶心。

萧韫自然是不能一直等着谢寒枝醒来,临走前吩咐道:“若是有事,吩咐人来书房寻我。”

有关于南邕的谋划,萧韫知道自己不能独断专行,回书房后便写了一封家书,唤来孔辰,道:“将这个送到父王手上,事关重大,务必尽快。”

孔辰应道:“是。”

“还有。”萧韫沉声,“叫何文韬来见我。”

孔辰也应下,待他走后,孔乔端来一碗汤羹,“世子,您晚膳也没用,吃一些吧。”

“放下吧。”萧韫坐在书案后,灯火映着他沉郁的脸色。

孔乔无奈,放下汤羹后问道,“世子要见何大人,是为了谢公子的事?”

萧韫沉默。

孔乔便明白了,她又问:“世子,可想明白了?”

萧韫似有所觉,抬眸道:“孔姨,公私分明,我一早便晓得,是非曲直,我心中也有数。安王所说,孔姨也听见了吧?”

孔乔自然听见了,还是她亲自将安王殿下“请”出去的。

她叹了口气,“是啊,真是没想到……何大人是他的启蒙先生,何家的公子也尽心辅佐,怎么,怎么养成了这样的性子呢。可谢公子,毕竟也是罪臣之后……”

“他在教坊司出生。”萧韫轻声,“不受其惠,却承其罪,世间没有这样的道理。”

孔乔顿了顿,“是这个理。”

片刻后,又叹气,“他是个好孩子,就是这命太不好了些。”

谢寒枝懂分寸,在端王府上时也格外乖巧,府中上下知道他是教坊司的乐人,也格外怜惜这个年轻却懂事的小公子。

孔乔刚说完,便有下人匆匆进门道:“世子,李大夫喊您过去,说小谢公子不大好。”

萧韫猛地起身,沉着脸快步出门。

屋里苦涩药味弥漫,萧韫赶到时,李悯正让人将谢寒枝扶起来,“不能让他躺着了,坐起来,快!”

萧韫上前拂开下人,自己坐上榻将谢寒枝揽着抱了起来,谢寒枝气息微弱,面上已是惨白无色,唇与指尖隐隐发紫。

李悯脸色凝重,先是施针,而后捏着谢寒枝的下颌强行灌下了半碗药,剩下的半碗都淌在了萧世子白袖子上。

直到谢寒枝的脸色不再惨白,指尖与唇的青紫色也渐渐淡去,李悯才猛地松了口气,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边大喘气边说:“行了,这次是挺过来了。”

也就意味着还会有下一次。

萧启为谢寒枝擦净面颊与颈上淌落的药汁,又将人妥帖地安置回榻上,抬头瞧见李悯大汗淋漓,蹙眉道:“去厢房歇一歇吧,若是有事,再唤您来。”

李悯年纪大了,折腾半宿也筋疲力尽,他也不推辞,只说道:“小谢公子今夜最危险不过,万万看住了,若是有什么不对,须得立刻叫醒老夫。”

萧韫颔首,“知道了。”

但谢寒枝的情况似乎就此平稳了下来,到了后半夜,萧韫坐在桌前拿古籍提神,忽地听见一声细弱的轻哼,当即起身走到榻边,始终睡着的谢寒枝微微蹙眉,长睫轻颤,就这么缓缓地睁开了眼。

“醒了么?”萧韫坐下来。

谢寒枝迷茫的神色好半会儿才清明,是真的醒了,呆愣愣地看着萧韫,唇微动,像是想说什么。

“别说话。”萧韫连忙道,“李叔嘱咐过,这两日先不要说话,你想要什么,不必出声,我看得懂。”

谢寒枝仍是懵懵的,像是有些反应不过来,神情又好像是不敢相信,最后他从被子里慢吞吞地伸出手,轻轻碰了一下萧韫的衣角,就在这一刹那,他眼眶蓦地红了,泪又涌出来。

他失去意识前恍惚间似乎看见了萧韫,却也只以为是死前的某些幻想,这会儿看见萧韫在眼前,直到碰到他衣角,才恍然回神,发觉自己还活着。

萧韫见他哭得无声无息,便拿起帕子轻轻擦去泪,轻声安慰:“没事了,你在我府上。”

谢寒枝的眼泪却像流不完一样,他唇微动。

萧韫看懂他说得是:“你又来救我了。”

便轻声地应,“嗯,所以没事了。”

谢寒枝唇角微弯,刻意放慢了唇语,“每次见世子,都这么狼狈。”

他只记得萧启掐着他的脖子,之后的记忆都很模糊,但也想象得到,萧韫看见的是一个怎样不堪的景象。

萧韫“嗯”了一声,单手扶起了谢寒枝,往他本就垫高许多的枕头上加了软枕,叫他靠着。

“醒了就坐一会儿,你伤了喉咙,李叔说坐着好些。”

谢寒枝这才觉得呼吸顺畅了些,眼眶湿漉漉的,被汗浸湿的长发垂在颊侧,脸颊苍白,唯有眉心那颗红痣昳丽依旧。

他张口,无声说:“谢谢世子。”

“你说很多次了。”萧韫伸手轻轻抚了下他的脑袋,声音温和,“没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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