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露馅
“所以……”萧韫缓缓道,“刘念安,在安王手里?”
谢寒枝点点头,很快又在纸上写下一个名字:“吴孝全。”
这个人萧韫就更熟了,他是老侯爷的副将,他儿子如今也在北境军中,父子两个都是定北侯府的心腹。
直到谢寒枝将这个名字重重地画了两个圈,萧韫才轻声说:“他也参与了?”
谢寒枝又点头。
打仗也是得用银子的,国库不是供着皇上玩乐就是被世家们贪下,哪有那么多的银子又去赈灾又去打仗,褚元广之所以没能查出个所以然,就是因为没注意到身边那个忠心耿耿的吴叔叔。
萧启毕竟是主角,余家本想用刘念安来威胁褚元广,只是人刚到雍都就被萧启撞上了,落到了安王手里,而萧启并没有用他来威胁,而是选好了余党发难的时候,让刘念安成功告了御状,刘念安手里是有实打实的证据,余世修也不得不推波助澜,定北侯府颜面扫地,褚元广不得不强行闯出雍都。
两家算是彻底撕破了脸,萧启借机帮定北侯离开,让褚元广欠下人情。
褚元广回朔郡后为刘子庚翻了案,可刘念安却没能再回得了豫县,萧启怕事情败露,将人在雍都灭了口,还将脏水泼到了余家头上。
萧韫却沉默了半晌。
吴孝全也是北境军的老人,多年来随老侯爷身侧,可谓战功赫赫,积威甚重,甚至当初就不服褚元广一个毛头小子挂帅,若不是有他母亲撑着,加上褚元广的确争气,北境兵权落到谁手里还真不好说。
倘若此案是真,那就是一柄双刃剑,有损定北侯府名誉是必然,但倘若占了先机,未必不是褚元广的机遇。
见萧韫始终不说话,谢寒枝心里也惴惴不安,他知道这事儿对定北侯府无异于晴天霹雳,可含冤而死的刘子庚难道不委屈?原书中旧案已经翻出,惩治必不可免,可如今他提前说出来,以权贵们的做法,必是将此案彻底按下去,以保全北境军与定北侯府的名声。
谢寒枝忽地伸手拽了拽萧韫的袖子,而后秀白的指尖狠狠按在纸面“刘子庚”的名字上,又飞快落笔写下两字:“公道。”
萧韫瞧见那两个劲瘦锋利的两个字,再瞧因不能说话有些着急的谢寒枝,竟觉得那双桃花眸的情绪极为熟悉,就像那日在安王府时,一边怀疑他会怎么做,一边又执拗地相信他。
“放心。”萧韫也伸出手指,在公道二字上轻轻一点,“定北侯府若是有过,即便是褚凌鸿也得认,我推行奉公执法,自当率先垂范。”
谢寒枝松了口气,他不是个纯粹的好人,更不会无缘无故地去做什么好事,毕竟当自己怎么活着都成问题的时候,善心、同情与怜悯都是最无用的东西。
但刘子庚是个清廉正洁的好官,谢寒枝这一辈子没遇上过什么好人,不想再害得他死后也难瞑目。
紧接着他的心又悬起来,垂着眼不敢看萧韫,他没法向萧韫解释自己为什么知道这些。
但萧韫只是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便语调如常道:“此事牵涉甚广,但刘念安若是有证据,想为父伸冤也不难,你安心在这里养伤,这件事交给我,好么?”
谢寒枝愣了须臾,轻抿起唇,欲言又止了半晌,才轻轻颔首。
“好。”萧韫从他手中拿走了笔,轻声说:“去休息吧。”
谢寒枝知道萧韫要去调查这件事,可惜原书中没提到萧启将刘念安藏到哪去了,否则他还能让萧韫再省点事。
此刻,安王府上,自教坊司出事后安王总算收敛了几分,并未再往外跑去花天酒地。
路福正低声禀报:“王爷,今夜咱们的人撞见有人去敲顺天府的登闻鼓,是余家从朔郡那边儿弄回来的人,趁鼓没响,先将人给扣下了,余家的人也都处理得干净。”
萧启心烦意乱,脑子里除了萧韫就是谢寒枝,也没怎么仔细听路福说话,不耐道:“那又怎么了?”
路福压低了声,“那人要告的,是朔郡的地方官。”
萧启一听便回了神,民告官可不常见,余家特意找了这么个人,如今褚元广又在雍都,可见其用意之险恶,毕竟朔郡出了事,节度使褚元广难逃其责。
“他们这是抓着褚元广的把柄了啊。”萧启忽地勾起唇,“办得好。”
路福笑了笑,“王爷,那咱们现在……是不是请定北侯?”
“不。”萧启笑得愉悦,伸手虚虚一握烛火虚影,“先把人扣着,让姓余的急一急,然后……放他去告。”
路福愣了,“您这是…?”
萧启哼笑,“请了定北侯又能怎样,他不是同萧子桢是好友么?萧子桢可是出了名的铁面无私,即便本王帮他将此事遮掩过去,也不过是让他欠个人情……可若是此事闹大了,余世修岂会放过这个机会,到那时——”
路福明白过来,笑着应道:“那可就真是结下仇咯。”
“去办吧。”
萧启挥了挥手,饶有兴致地瞧着跃动的烛火。
端王府,摇曳烛火映在褚元广坚毅却遍布阴霾的眉眼,萧韫和郁柯都坐在屋里,一时间谁也没吭声。
半晌后,褚元广哑声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萧韫没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说道:“半个时辰前,人被从顺天府门前劫走了,余家人被处理得滴水不漏。”
说完,他定定地看着褚元广,语气仍旧淡淡的,说出的话分量却重,“凌鸿,是你的失察之过。”
“哎哎。”郁柯蜷指扣了两下桌面,“是真是假还不一定呢,子桢,你从哪知道的也不要紧,重要的不是安王现在把人掳走了么?他定然会找凌鸿啊,到时一问便知,你不是说刘念安有证据吗,倘若刘子庚真是枉死的,凌鸿回朔郡去将这案子重新查过,也好还刘子庚个公道,总比让余家借题发挥要好。”
萧韫想起谢寒枝写下的那句“他走不了”,平静道:“他不会找凌鸿。”
郁柯一愣,“啊?”
萧韫问他,“将人交给凌鸿,至多卖个好,可倘若刘念安在雍都告御状呢?”
郁柯没反应过来,呐呐道:“那他图什么啊……”
萧韫说:“图他以为我们不知道,刘念安在他手里。”
郁柯猛地明白过来了。
这个档口出这种事,若不是早知道刘念安在安王手中,他们必定怀疑到余党身上去,定北侯同余太师也算是彻彻底底地撕破了脸!
褚元广冷笑了声:“安王的算盘珠子打得也挺响。”
“若不是你,他也没这个机会。”萧韫冷声,“刘子庚枉死,其家眷伸冤无路,你这个朔郡节度使是干什么的?”
这话说得很重,郁柯眼观鼻鼻观心,没敢吭声。
那时候褚元广被赶鸭子上架,又同西北部族打了一年,就算把他掰两半也难免有疏漏,话虽如此,刘子庚却是真的死了,无论如何,能做最多的也就是给个公道惩治凶手而已,而且这公道还迟了这么多年,死了的人也再也活不过来。
褚元广又缄默半晌,才开口:“这件事我要亲自查,倘若属实,定北侯府丢得起这个脸,我犯的错自己担着,但无论是谁,都不能踩着定北侯府算计。”
“记得自己说过的话。”萧韫深深望了他一眼,随即道:“我会想办法将刘念安带来,这案子牵涉太多,即便主犯就这么几个,帮忙遮掩亦或是行了方便的也绝不少,一旦查下去就是大动干戈,我会在雍都盯着余世修。”
褚元广知道他的意思,贪墨案只要一查便是官场震动,指不定要拉下多少官员,到那时免不得有人见缝插针地往朔郡塞人。
而萧韫的言下之意,便是让他放手去做。
“谢了。”褚元广说。
.
之后两日,果然如萧韫所说,安王府风平浪静,丝毫没有将刘念安交给定北侯的意思。
谢寒枝也终于能开口说话,声音也只有微哑,这两日萧韫很忙,但晚上又会抽空来瞧瞧他,这日萧韫来时,谢寒枝正靠在榻上看萧韫那夜给他读的文集。
“刘念安找到了。”萧韫像是闲话一般,“刘子庚的确不是自缢而亡,刘子庚的丧事是在陵县由杨骞桦操办的,棺材抬回豫县便下葬,之后家眷收拾遗物时,发现刘子庚那日穿得衣裳沾有血迹,足以证明那家仆所言神智浑噩疯癫无状后自缢是假,还有一封刘子庚的家书,提到乡绅屡次设宴相邀,意图行贿,有这些,足够重新调查当年旧案。”
“哦。”谢寒枝说话还不大利索,慢吞吞地笑了,“那安王,挺着急的吧。”
这次别说讨要定北侯的人情,褚元广只怕要对这位拿自己家族当垫脚石的安王殿下深恶痛绝了。
谢寒枝根本忍不住笑。
他的针对表现得那样明显,几乎是在明晃晃地告诉萧韫:我就是故意的。
而萧韫也只是轻声笑道:“是啊,安王该急了。”
从始至终,他都没问过谢寒枝是从哪知道这些的,尤其是——昨日安王的人能碰上刘念安也的确是个巧合,他的人也就迟了半个时辰而已。
而谢寒枝一开始就说,人在安王手里,这几乎算得上是未卜先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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