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逍遥篇(五)
“从今以后愿你我之情永远常青不凋。”
唐诵忍着痛跪在地上起誓:“从今以后愿你我之情永远常青不凋。”看向她解释:“我不是……要丢弃你,当年我只是被阿父抓了回去,关了起来,这才没寻到你,那个……战场上……我是真心愿你平安,所以我…我不是……骗你。”
“好,先前的事我记不清了,你既起了誓,就要守诺,我自会信你。”白云乔回应道,将她扶到千岁树旁坐下从腰间拿出软膏轻声:“这个叫舒骨膏,祛瘀很管用,我帮你涂。”
唐诵点头怔愣的看着她没答一句话,直到白云乔将软膏涂到她突起的髌骨上,轻按着,她才面色绯红受惊:“小师妹……我…这……”
“师姐,你?”白云乔盯着她红肿的髌骨上已经破烂的衣衫疑惑。
唐诵这才反应过来,拿起她手中的软膏就跑了出去。
白云乔方才缓过神喊:“师姐……你去哪里?你刚才说了什么,这是忘了?”
唐诵忍着痛整好衣衫转身磕巴:“我……我…没有……小师妹……我先走了。”心想(小师妹还不懂,我万不可如此。)
迟暮,千岁树下。
白云乔只缓缓坐了一会,便感觉到什么身子开始颤抖着,嘴角吐出口鲜血染红了那件白衣,阵阵巨痛袭来她蜷缩的更紧了,呼吸也急促起来半刻便晕了过去。
清风拂过,落叶哗响也响到了那年的学堂中,世家子弟坐在那里诵读着:“泱泱中洲念五郡,数万疆土造贼侵,马革裹尸为安定,只愿家国无战乱。”声越来越大,但好似也越来越静了。
散学回到家中,便看到萧钰坐在躺椅上问:“学的如何,可会写自己的名字?”
“会,你说你…也不去看看如今学堂的那些人都是怎么阿谀奉承的,我真好奇你这状元是怎么做官的?”瞒娇儿走近质疑道。
“我……可没阿谀奉承,我可是实实在在的新科状元,受我家阿父之托,来教你诗书的,要不怎会得空来做你师傅,怎么,你才去了月余就厌了?”
“厌什么,我是瞧不起将来辅佐陛下的净是些贪官污吏,我告诉你,如今就算我把你绑了,回到襄瞒待上几年,也照样比那些成天只会张嘴闭嘴说着知乎者也不做实事的奸官强百倍。”瞒娇儿坐在她身旁的躺椅上怒斥道。
转而又反驳:“我才不稀罕做什么谋权篡位的奸臣,也不屑于与那些投鼠忌器的小人为伍,我要做就做这天底下令敌国最惧怕的虎将,要文采时亦能不输百官,论武时定能保万民,我要辅明君,见盛世,要我中洲百姓安居乐业。”
“好,好,好,你才多大,就想这些?”
“你别拿我当小孩,我可上过战场的。”
“那你可见过官场,可识得秦相,可见过杨太尉,可听过微生太傅的治国之道?”萧钰又问。
“不曾。”瞒娇儿摇头回。
“那你怎知他们辨不清哪些阿谀奉承的小人,秦相是两朝元老,从景明二九年得中状元,到景顺盛世,一直廉洁奉公,才位极人臣得以辅少帝明理,从不曾让万民受难,他又怎会听信谗言?”萧钰说。
“廉洁奉公?我阿娘就不会至今含冤,他两朝元老难道也封了口不成?”瞒娇儿怒道。
“朝堂上也不一定是他一人可争辩的,毕竟还有百官在言说,就像大风吹倒梧桐树,自有旁人论短长。”萧钰回。
“什么论短长,什么大风吹倒,什么梧桐树,百官是天下人的百官,从来不是什么人一句言语便可跟着奉承的愚昧之人,要是朝堂百官都如此,那这天下万民又当如何?”
“你还小,不懂这些,很正常。”萧钰起身朝屋中走去说。
“我不懂什么大的道理,但我阿娘曾说过,皇帝理应爱民,百官亦是如此,天下从不只是一个人的天下,而是万民的天下,做官的,就当是为了万民也定要是清官,万不能做那鱼肉百姓的奸臣,这难道不对吗,还是你不懂?”
“懂,又当如何?”萧钰转身看向她问。
“你莫不是生了锈?走,跟我去襄瞒,我带你好好醒悟一番。”瞒娇儿走到她身旁拉着她的手向外走去,上马便行向了远处。
那马蹄声踏在草地上,也踏向了如今的景安三一年,孟冬,声音像极了正急匆匆走向大殿的皇太子。
“陛下,臣不愿相信,昭芸将军会谋反。”皇甫珏跪地直言道。
“可你也听到了战报,朕也说过再不许有人提及她,你当朕的话,是什么?”
“陛下,臣想请您再寻寻,如此妄下定论,又听信南成侯祭祀之言实为荒唐。”
“荒唐,你是觉得朕如今没了她,便抵御不了外敌了?”
“陛下,误信谗言,能否看看奏书?”
“朕不看奏书?你也不看看你们上的都是些什么污言秽语?”
皇帝辱骂道:“滚,你是未来的储君理当想着如何抵御外敌,如何保万民,而不是在这里为了一个罪臣就忤逆朕!他走上前斥责:“你难道也想同你老师一样?”
“臣,不惧,但恳请陛下想想昭芸将军若想反如今必不会是此景象。”
“给朕滚出去,朕会亲征。”皇甫政甩出奏书回。
孟冬时,雪落向烟云山。
白云乔已昏了月余,这些时日无明师太早已不曾让她去学堂了,只希望她能醒来,虽说她的手臂尚且治好了,可毕竟还有余毒未清,无明师太只能强撑着每次多给她输送些内力,唐诵见此摇头劝:“师父,我来照看小师妹吧,您莫要再废内力了。”
“无事,为师还好,只要歇歇便可继续。”
“师父,您且歇会,我来。”
唐诵挽起衣袖又划了道口子,将血混入药中,喂给她,随后将内力输送着,她二人就如此日复一日轮流输送着内力。
这年仲冬,勒苏郡盛京城内发生了件大事。
丞相秦无念竟上奏书要归里,跪在宫门前:“老臣,要还乡。”
那奏书上写:“中洲建国三百年,瞒氏一族世代从军,镇守边疆,不曾有一人退守,才至如今景安年间国民尚可安居,虽说景顺十九年初瞒鸣驭被定了个谋反之罪,但也已然伏法,不然不会被唤作白又将军。
而现如今,臣,虽不信昭芸将军会谋反,但,臣已年过古稀,蝉联病榻数年之久,早已无心关忧国难与政事,臣亦知,国亡,便无家,但臣信南成侯会协助陛下,故今起榻请辞,还请陛下允臣还乡。”
“世代镇守,便不会谋反吗?”
“她瞒家是打过胜仗,立过功,亦保过子民,好事是都让她瞒家都占尽了,可那是什么,是愚忠,谁会一直守国而不称王呢?”武恒看着奏书言。
“你再言一句,我便废了你,我不会,随我进宫面圣。”南成侯怒斥着。身着紫袍披了件大氅便走了出去。
武恒跟在身后低声回了句:“可那样…王会猜忌……”
皇宫中。
“归乡?他是忘了父皇的嘱托了吗?”皇甫政身着皇袍坐在龙椅上怔愣道,痴问:“难道孤真的……做错了?”
“陛下,不曾,臣愿随您出征。”南成侯跪拜道。武恒也一并跪下道:“臣,也愿往。”
“好,卿等随朕出征,让秦相归乡吧。”
大雪飘了许久,秦相在宫外跪了五个时辰,才等来南成侯一诺:“秦相,您不必跪我,陛下已恩准您归乡了。”
秦无念跪谢:“老臣,谢过陛下。”
此事传的早已人心慌慌,而皇甫政却坐于朝上,不闻百官劝谏,只信侯爷,要御驾亲征。
他亲征不过半月便夺回五城,南成侯却受了伤,出于担忧他派了禁卫护送他们回了盛京,盛京城内由七皇子皇甫度掌权,为监国皇太子。
他重点提拔新科状元及举人,几日后,南成侯伤势越来越重,皇甫政也败下阵来,命人死守溪云郡凉雨城自己回了盛京。
烟云山上。
“我就不信无情道是真无情。”唐诵将内力再度输给她,内力也在亏损的同时,她强忍:“我不在乎万民如何看你,我知你想做那名满天下的大将,也知你想好好的活着,可你要醒来,万事才能如愿。”
“你要醒来……”耗尽最后一丝内力便再没了生气。
那一刻,无情道成。
溪云郡。
凉雨城破的那日,中洲下了场很大的雪,连下了整整五日,满是清白的雪地里本应一片荒芜,不染一丝尘埃,可溪云郡数座城池内早已血流成河,街上都是流离失所的百姓,他们一声声哀嚎着也将疼痛中的白云乔叫醒了过来。
晏昼时分。
白云乔也慢慢的从飘雪的烟云山阁中醒了过来。
“师姐,别再…白废力气……了。”白云乔拽住她的衣袖请求道。
“胡说八道,区区折梨之毒定是能解的。”唐诵甩开她的手反驳。
从桌子上端起药道:“你把药喝了,先好好养着,一定能好的。”
白云乔侧过脸拒绝着药。
“你不想喝药,为何?”
“没用的,这药……很苦,师姐你是不是掺了什么?”
“没有,你给我喝下去。”唐诵将她的头掰正了过来掐着她的脸道:“你只有喝了这药,才能挨过今晚的毒发你知不知道?”
“咳……咳……咳……”白云乔被迫喝着药呛出了许多血,咽下去的药也不少,将她推开,手扶着喉咙虚弱的说:“师姐……还真是……煞费苦心了…你白天说的话,今天就对我如此之凶……我委实是…怕了。”
“我没有,你不喝…我只好……那你让我怎么做,我日后都听你的”唐诵手慌乱的用帕子给她擦拭着支支吾吾道。
“师姐……可有梅子?”
“你记起来了?”
白云乔闭眼轻轻的点了下头回:“嗯……”
“我这里有,给你,你不够的话,我下山再去给你买。”唐诵从腰间的袋子里拿出青梅递到她手中摸着她的头小心道。
“一个……就够了…师姐……你走的时候记得……关门。”白云乔接过梅子握在手里嘱咐。
唐诵一把将她揽入怀中强硬的说:“我不走,我陪着你。”
“师姐……我很狼狈的……师姐…还是不要看到为好。”白云乔将她往外推着。
“不好。”唐诵抱的更紧了在她耳边小声拒绝。
“师姐……我叫的很难听的……会污了你的耳……你还是离我远点的好。”
“不会,我不走,说不走就不走。”
“师姐……我饿了,你去……给我做点吃的……可好?”
“好,你等着,我这就去做,对了,你要是疼就喊我。”唐诵松开她将被子盖好走到门口叮嘱。
“嗯……”
少焉,已至薄暮。
白云乔将梅子送入口中含着,手紧拽着被褥,想让自己不发出声音,紧闭着眼,身子蜷缩着,疼痛却还是如虫蚁一般侵入肺腑,钻心而来,她还是未曾发出声低吟:“唔……唔……”转而将口中的梅子吐了出来叫喊着:“呃……啊……啊……啊……啊……小…鱼……”
唐诵左手推开门,右手本托着文盘中的饭菜顷刻便撒在了地上,她未曾顾及右手被烫到就急忙跑了过去看着地上带血的梅子,给她盖好被子抱着她吼道:“你做什么,我给你梅子是让你这般用的吗?”
“不…是……师姐……我…怕……”
唐诵从身后紧紧将抱住手递到她身旁道:“你咬着,我陪你一起。”
白云乔忍痛摇头:“不……要。”
“咬,我让你咬。”唐诵将手臂递到她口中凶道。
白云乔咬着她的手臂叫喊着:“啊…啊……嗯……唔……”
唐诵强忍着疼夸:“嗯…啊……对,咬的好。”用手摸着她的头问:“你可好些?”
白云乔虚弱着松了口点了个头便晕倒在了榻上。
“阿瞒……阿瞒……”唐诵将她扶了起来传送着内力唤道。
人定时,烟云山外。
“徒儿,师伯需要你下山去勒苏郡。”
“师伯,去哪里做什么?”
“把那里搅得满城风雨,你可愿意?”
“嗯,还请师伯遵守承诺。”
“好,但她并非笼中鸟,我不会强求,无风猛的想起什么,又道:“对了,你记得早些回来,再过几日便是你的生辰礼了,切勿忘了。”
“好,我知道了,师伯。”扶羌潇洒的应着,背过身挥手走了出去。
数日后,勒苏郡盛京城内。
扶羌在这里待了几天,一日晏晌换了身破烂不堪的衣物大喊:“城破了,城破了,咱们还能活到何时,大家快逃吧,逃往别地。”
街上的人听了乞丐的话后,大多面面相怔,议论道:“这里是国都,城破到此地少说也要一年半载,现下又能去逃到哪里去呢?不如先安生活着。”
“你个乞丐,哪里城破了,你倒是说清楚?”一身官袍的人从背后踢了乞丐一脚问。
“啊…大人,凉雨……凉雨城破了,您是来带我们逃难的吗?”乞丐倒在地上又爬起来结巴的道。
“逃?逃去哪里,这里是勒苏郡,离溪云郡少说也有百二十里,那里的灾怎么说,也还到不了这里,你慌什么,再扰乱民意,我关你进太狱。”
“大人,您可见过凉雨城破的惨象,您廉洁奉公的,就当是……可怜…可怜……我等这群饿了几日的人吧。”扶羌跪在她脚边乞求着。
街上的人听到此话后不以为真,只有几个人向城外跑去。
“走开,你要饭去别处要,再多说一句,我真送你进太狱。”
扶羌被踢到在地,嘴里依旧求道:“我等就是些无家可归的乞丐,您要能给我等找个安身之所,自是好的。”
“好,把她们给我抓回太狱。”
太狱大殿。
“武恒,你抓这些人做甚?”
“主上,这些人扰乱民心若是放了恐会引起慌乱。”武恒跪下行礼道。
“你……是嫌我……太狱的人……还不够多?”
“主上,您的伤,臣知道,臣也想为主上分忧。”
“出去…人……你愿意放就放,不愿意就让她们好好听话,别出去扰乱民心。”
“是,主上。”
太狱中。
“你们几个乞丐,饭也吃饱饭了,该走走,别在这里搭了命。”
乞丐吃饱了饭皆被带了出去,唯剩下扶羌上前说:“大人,这饭哪有吃饱的时候呢?我这饿的有了上顿,没下顿的,还是这里好,管饭。”
“好?”武恒疑惑,手里的鞭子顺手就甩了出去恼怒道:“现在呢?”
扶羌被鞭子抽倒在地上咳了声爬起来:“大人,您……廉洁奉公……只要肯赏小人饭吃,小人对您这顿鞭子毫无怨言。”
“好,赏你,把她给我绑好。”武恒命令着。
扶羌被人绑到木枷上,鞭子一道道袭来。
“啊……啊……”
半晌后,武恒将鞭子扔了出去捏了捏手腕道:“累死了,今日就这样,先把她放下来,找个医师医治好,明日,继续。”
“拜谢…大人……”扶羌从木枷上摔了下来,趴在地上虚弱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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