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燕支篇(五)柏树常青目录

第12章燕支篇(五)柏树常青

半晌过后,暗牢外走进来几个人。

领头的人吩咐道:“把她给我绑起来。”

那些人走上前将白云乔手中大氅一把夺过,扔在了地上,又把她绑在了刑台上。

“谁,你要……做什么?”白云乔试探着问。

“哦,想不起来了吗?”他走上前将梅核枷抵在她嘴旁问。

白云乔瞬间记起磕巴道:“北雀…南栀璃。”

“四妹刚走,老大不在,我是谁,你可记得起?”

“你是……唐绮!”

“嗯,我今日来也无他事,无非是老大教的任务你今天必须学,学不会,没关系,我自有法子治你。”唐绮拍了拍她的脸说。

“不是……听话……就不伤我吗?”白云乔问。

“是,但你要听话。”

白云乔迟缓道:“学…什么?”

“简单,一句话的事,你听好。”唐绮笑着嘲讽。

“罪臣昭芸谋反叛国,该当绞刑,还请陛下赏赐。”唐绮清了清嗓子说。

白云乔扭过头抗拒着:“不…说…我…没错。”

“好…很好…长得好,还倔,但你是替死的,那来的什么对错?”唐绮俯身用手触碰着她的脸夸赞道。

又站起身嘲笑:“你脸像她,眉清目秀的,你不学,谁又能比你像呢,给我戴上。”

唐绮将手中的青梅枷系在她口中强硬道:“现在呢,说还是不说?”

白云乔用牙咬着核未说一字。

“不愿说,还是没听清,用我再重复一遍吗?”唐诵走上前拽着她的头发问。

白云乔强忍着痛用力咬着核道:“不…愿……说……”

“好,很好,我很欣赏你,但不知,你能撑过几时?”

唐绮松了手,瞧见她嘴角流出的血调侃:“骨头是硬,不知能否抵过贴加官呢?”

“什么…是……贴加官?”白云乔问。

唐绮命令道:“上刑。”

那些人走上前将她从刑台上解开,正拖着她走向木板,白云乔想挣开他们,身体却差到无力反抗任由那些人将她绑到木板上平躺着。

唐绮手里挑选着桑纸,从里面抽了张较软的桑纸用手摩挲着,右手掂了掂那壶水走上前威胁:“说还是不说?”

白云乔挣扎着扭过头语气强硬道:“不…说。”

“小孩,别逞能,四姐不在,你只能听他的。”

白云乔不曾看清谁在同她说话因为她的眼现在还不能辨人只吼道:“你…是谁……干你…抵事?”

“二哥,我能劝劝她吗?”她走上前问。

“好,你试试。”唐绮后退点头。

“我是月又西,给你弹过曲子的,四姐的嘱咐你可还记得?”月又西解释道。

白云乔侧过头拒绝:“记得……但……我没……应过此话……”

“好,我劝过你,是你不听。”月又西说着退了回去坐到一旁。

“劝不住,上刑。”坐在一旁的莫忘客道。

唐绮走上前俯身掰正好她的头,将桑纸贴在她的脸上,手扶着纸,将水倒了上去,水到纸上又将手移开,横洒在纸上。

白云乔嘴里还含着梅核枷被呛的大口喘着气:“咳……咳……咳……”

唐绮转身又抽出一张纸放到她的脸上,将壶中的水又洒了上去,又问:“这回可愿说?”

白云乔被呛的厉害手脚挣扎着小声回“嗯…咳……咳……我说…我说……你先…放了我。”

唐绮将壶放下,走上前将她脸上的桑纸揭开道:“说吧,我听着。”

白云乔呼吸着空气轻声道:“你靠近点,我说…”

唐绮俯身上前正要问出声,只听咯噔一声,那掺了血的梅核渣子便溅了他一脸。

白云乔看着他疯笑道:“哈哈…我说……我说……我说你无耻……你有本事……整死我……别以为……拿个破梅核……我就会怕……”

他赶忙起身擦拭着眼中的异物嘴里咒骂:“该死,接着上刑,我看你能嘴硬到何时?”

白云乔又吐出口血连同剩余梅核渣子与细绳也一并吐在了地上嘲笑着:“呸……贴……加官……真会起名啊……你怎么……不整些……好留疤的……刑法折磨我……好让我张口呢?”

接着又反驳道:“不就是怕……伤了这张脸……你不好交待。”

“鞭子,给我鞭子,看我不抽死你。”唐绮伸着手急躁着。

莫忘客走上前拍着他的肩膀安抚:“不能给你,老大吩咐,她的脸不能留疤,你忍忍,我帮你取出来,邪年,你去,上刑。”

“好。”

“坐下来,我看看你的眼,哪里看不清?”莫忘客扶着他坐下手轻轻摸着他的眼找着异物轻声询问。

“这里,疼。”唐绮手摸着眼回。

“二哥,上几张纸?”邪年问。

“再上两张。”

“好。”

邪年随意抽了张桑纸放到她脸上按着,又洒上水回:“不留疤,你照样能招。”

“咳……咳……咳……放开。”

邪年转身又拿了张桑纸,水正洒到纸上,她就没了动静,邪年忙放下那壶水,揭开纸张,手抵着鼻子旁半刻又移开禀报着:“二哥,她晕过去了。”

“现在你试试能看见吗?”莫忘客轻声问。

唐绮点头回:“嗯。”又起身命令着:“把她绑回去,明日继续,我们走。”

“是。”

月色缓缓落下,暗牢里斜打进来一束光,落在她肩上,仰头,睁开眼仿似能瞧见外面那瞬光亮。

于是她盯了许久,又痴傻着摇起了头含泪笑道:“这里是…暗牢…哪里来的什么光亮…我又……逸想了……还妄图能见到那半分月明……真是可笑……至极!”

夜半

疼痛犹如虫蚁啃噬般袭来,她抽搐着,每一次抽搐都伴随着一声痛苦的呻吟。

“啊……啊……啊……”

“什么动静,如此乱吠,怎让人入眠?”

“严二,咱们这些做监察的,还是少管闲事的好。”

“洛川,我去看看,是谁在乱吠,叫的这般难听,我来这几日都没个消停,今天,我非得治治她。”

“严商,你别走……那么急。”

“原是个赝品?”严商踢开牢门手握鞭子问。

“难怪……是你在乱吠?”

白云乔瞥了他一眼,哀吟着:“啊……”

“啪……”一声鞭子袭来。

“啊……”

“我今日打到你不叫为止,你个赝品,也配闭目。”

鞭子一遍遍响着,叫声逐渐微弱了起来。

“叫的这般难听,也配让主子赏识?”

严商狠戾道:“你能去替死,乃是你今生莫大的荣幸,你理该当顺从的,不是吗?”

“何况你学的又岂是等闲之辈,那是我中洲人人都称颂敬仰的昭芸将军,学她,你有何丢脸?”

“啪……”又是一声脆响,抽在了她的脸上。

严商又一记鞭子袭来时,白云乔眼眸微抬一把握过鞭子用力将他拽到近旁抽出他身上的剑斩断了绳索,将他抵在剑下厉声道:“幸?”

“此幸给你,你可要?”

严商惶恐道:“不……不……要。”

“你说要啊。”白云乔将剑一横,鲜血四溅,她俯身扶耳道。

“我想听!”

须臾,又起身触摸着脸疑问:“昭芸将军?你还敢想她是万人敬仰的昭芸将军?”

“那她死的时候,可有几人供起过她的牌位?”她回嗔作喜道。

“她早就死了……死在那止戈谷下……死在那朝臣的笔诛墨伐中……死在那昏君之手……死在那乱世的鬼蜮人心中……怎么可能还活着……”

“如今,尚能站在这里的我,不过是想换过活法,怎么……就不行?”

“严商……”洛川站在狱外呆愣道。

白云乔将剑甩向狱门处苦笑道:“人命如草贱,乱世又如何能自保呢?”

“我活着即不行,那你们便一同…为我……陪葬如何?”

话音刚落,她便急促的喘息起来,顷刻间就昏了过去。

牢门外传来一道声音:“是何动静?”

“老大,她…杀了严商。”洛川跪着行礼道。

“主上,塞过来历练的家伙?”北雀疑问着。走上前,将她扶起,气愤:“她的脸,怎么伤的?”

“是…严商…他…嫌吵……所以……”洛川畏畏缩缩刚说了半句便被北雀踢倒在地。

“没用的东西,看个人都不会,还会什么?”北雀怒斥着。

“你去,将燕支的其余人叫过来,不…等等。”

缓了半刻北雀又注意到白云乔嘴角处血痕道:”不用叫了,上刑也不知有个度……让他们去灵幽堂领罚,每人二十鞭。”

将她抱起走到牢门外道:“把南栀璃叫过来,就够了,若…喊不回来,你就与主上塞过来的家伙,一同陪葬好了。”

“是…属下…这……就去。”洛川行礼走了出去。

半晌已至燕支屋中。

“老大说……要你等去灵幽阁领罚。”洛川跪下道。

“可说过为何?”唐绮起身问道。

“说过…上刑无度……理当领罚。”

“无度,她不过一个赝品,要何度?”

唐绮反应过来:“莫不是你们伤了她的样貌,老大才会如此?”

“是……严商伤了她的样貌。”洛川回。

“主上,送过来历练的少主,他如何了?”

“死了……”洛川哽咽。

“谁杀的,莫不是她?”

“是。”

“一个赝品,也会至此,我等领完罚,定会好好教她什么叫服从,你去赴命吧。”

“是,属下告退。”

盛京街上。

洛川缓慢的朝前走着谩骂道:“我可劝过你,是你非要着急,才会丢了命,早与你说过,万事莫要急,如今倒好,你要靠我给你收尸吗?”

“你主子怎么没给你收尸,找个好安置的地方,偏是当初非要来这里陪我…你真是个……愚人!”

“就如此心急,非要觉得吵?”

街道旁拐角。

“老人家,这药不要银两的,您请收下。”

“小友,姓甚名谁,如此善举,当有人记。”

“南栀璃,奔向破晓之意,老人家您呢,可有何难处?”

“小友,我名无风,下山来寻我徒弟,她着赤黄衣袍,不知小友你可曾救济过?”

“这……未曾见过,我才来这里时,便已人烟稀少,先前听闻这里遭过暴乱,幸存下来的人或许早逃出去了,也或许……老人家,您可以去乱坟岗寻寻尸身呢?”南栀璃疑问。

“尸身,难不成?”无风迟疑道:“可她怎会……”

“老人家,那些腐了的尸身都被官兵拉去乱坟岗了,埋了,您若不信,可以去看看。”

“这里能留下的不过是颓垣败壁,乱世,人命如草贱,能活着已是万幸了,像是我今日能救人于水火,来日,我若丧命,都不会有人朝我伸手,更何况是她呢?”

“已乱到如此地步了吗?”无风慌神着。

“栀璃,老大请你回去,为她疗伤。”洛川跪拜道。

“她,是出何事了吗?”南栀璃转身道。

“是,还请跟您,随我回去。”

“好。”

南栀璃收拾着伤药道:“老人家,我要闭客了,你若要记我的恩,有空给我烧些纸钱,我也是不介意的。”

“好,小友再会。”无风道别道,又轻声:“你若在,为师会寻你,你若身死,为师会为你了愿。”

“老人家,不必再会了。”

三日过后。乱坟岗中

无风终于在那尸坑中辨出了她的衣物之色。

立过墓后,坐了许久才起身愤慨:“燕支宵小之徒,为师定会为你报此仇。”

夜幕落下时,他紧握着那片赤衣布料走向了黑暗中。

那抹黑暗,也成了燕支暗牢里一记鞭响。

“他有心疾你竟不知?你翅膀硬了,敢动我塞的人了?”

“主上,他有坏大计,我……”

“你什么?”

“我见他伤及容貌,坏主之计,一时冲动,才失手……”

“他竟会如此蠢笨,也是我瞎了眼,你上好伤药后便回去吧。”

“北雀,此一事,是我错怪你了,蛊虫之解药,我会予你服一次,但你务必要治好她的伤,我才会解蛊。”

“是。”

牢外响起一丝动静,惊到北雀回头“谁,主上,属下去看看。”

“不必了,你下去吧。”

“是。”

北雀退下后,牢门外才走出位身着红衣的男子他拍着手质问道:“南成侯的大略竟会是此,我却不知,你走的可还是来时你我相约之路?”

“洛川,你若喜他,当初他要进时,你便应拦着,可你不曾,我才会将他留予你。”

“是,我未曾拦过,我以为你会放过那条人命。”

洛川手握匕首刺向颈处道:“不曾想你竟会如此,我请你放过我,停手吧……柳如风…如今我已不再向往当初那些壮志了。”

“你说过,你要与我共复宸国的,如今你要毁约吗?”

“不曾,可你我复国,不应踏这人命,才能走。”

洛川将匕首抵进一寸哽咽道:“柳辞,你要踏着人命复国,我拦不住你,我以我命,劝你回首……来时路。”说完刺了进去,倒在殿前。

柳辞见此一幕失了神跑上前扶着他喊道:“不…要,我复国,不踏着人命又怎会坐到如今之位。”

“当初不是你要见太平吗?我才肯……”他跪在地上失声。

洛川抬眸触碰着他的脸轻声笑道:“我今日……着红衣,可比你好看,你可愿回首你我来时路?”心想着(我如此模样许你之约,你定能回首来时路的,柳辞,别走错路。)

“好看,甚好,可洛川,你瞧瞧我……我回不去了,不是吗?”柳辞扶着他的颈想止住那血眼含着泪道。

“将军你要做圣人,可我不是什么圣人,我只想让你见到故国,可你如今见不到了,那就让我来代你复国如何?”

没有回应,有的只是寂静与牢外苍茫的白雪缓缓飘落着。

他怔愣了许久才缓缓抱起那具尸身走向牢外,将他埋于柏树旁,仰头望向天空,伸手触碰到雪花后才瘫倒在地,见看到了那年宸国将倾之象。

景顺末年,宸国被中洲一举灭国,宸国被灭时国君怎么也没想到当初救吾国于危济的邻国,却因要换君要治宸国于死地。

宸国安庆末年。

八月十五

意湖边。一位红衣将军骑着马将手放了下来对着紫衣男子道:“王爷,上马,臣带你杀出去。”

“好。”

“你可想过复国?”

“想啊,怎么不想,我想见太平,可如今早已国亡族灭,又怎能瞧见呢?”

“我帮你。”

“好,那末将多谢王爷,赏识。”

“请王爷,让臣卸甲归于尘世,伴你之旁,寻复国之策。”

“好,依你。”

烈马奔向西山,也踏向了那年二人相逢之际。

景顺十九年。柳王府盛宴。

“洛将军贺礼,千两黄金,白玉一对,望王爷生辰永乐。”小厮喊道。

门客听闻此礼皆惊,但也不敢上前阻挡,只是在底下低声议论:“将军这是……有心悦之人了?”

“那不能……这可是咱宸国金尊玉贵的柳王爷,与皇帝又是亲昆仲,再说将军又怎会好男色?”门客摇头不以为真道。

“可…你瞧,王爷那身红衣分明是……”

“分明什么…你别胡说……”

柳辞上前笑着相迎道“洛将军之礼,本王收下了,还请随我上座吧。”

“您贵为王爷,臣下不敢。”洛川局促道。

“将军是怕本王?”

柳辞揽过他低语:“当初不是你说一对玉环,便可将我娶之吗,如今,你又怎肯附上家当了?”

“王爷,是在取笑臣寒酸,配不上王爷万金之驱?”

洛川说着看了他一眼又拍了他肩膀行礼道:“王爷今日甚是好看,是臣失礼了,此礼不送了,臣告退。”

“别,礼我收了,无退之理。”又牵起他的手附在他耳旁道:“别气了,本王应你,你家本都肯赔给我,我自是情愿。”

“但不是此时,要等。”柳辞犹豫道:“对了,你今日为何不着红衣?”

“臣…要等到何时?”洛川看向他犹豫的问。心想着(我若着了红衣,这满堂宾客可是会耻笑臣的。)

“等到柏树常青,我国之大盛之时,如何?”柳辞回道。牵起他的手请他同坐,心中想着(你是守君臣之理的贤臣,又岂会如此随意,本王定要寻个良辰吉日,才配得起你这千金家当,相付之意啊。)

“好。”洛川点头回。

寿宴入晚之时,洛川酣醉着踢开柳辞的房门道:“家本折进了,我无地方可去了,你肯让我借宿一晚吗?”

“肯,你睡吧,我另寻他处。”

“谢了。”

“不谢,明日你可愿教我武艺?”

“好,我明日教你。”

日暮落下之际,柳辞坐在柏树下望着他走的背影道:“你…说话不算话,又来君臣那一套。”

石子被甩了出去,也落向了许多年后的青湖中。

“洛川,你说天下何时才能见太平呢?”

“要许久吧,怎么,你怕这里?”

“不曾,我何时怕过,我只是…许久都没睡过安稳觉了,想着日子安平了,我便能睡熟些。”

严商又低头道:“我就是有些…心急了,可能没见过几天安平日子,便想着……”

“会的,慢慢来,不急,总会见到的。”洛川摸了摸他的头道。

“嗯,会见到的,我信你。”严商回应着,快步走向了日落。

“太平就如柏树,总会见到的,要等得起。”

洛川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小声道:“可我时日无多……早等不起了,严商……你应是能代我看到太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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