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师父我不会让你失望的目录

第4章师父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廊前的芭蕉雨,一声递一声,次第敲着。

廊后的屋内,漆黑又闷热。

才合上门,晏凉就被揽进了一个冰凉的怀中。刚下意识出手,晏凉便嗅到了熟悉的果木香。她心蓦地一沉,生生停下了动作。

“……师傅……怎…怎么?”晏凉的声音透露一丝慌张。

她能听到他的呼吸声,平稳,无异常。

她当然也听到了自己不可忽视的心跳声。

“必要时,可以一死。”

确实是祁洛。只是那平淡的语气让晏凉浑身一僵。

心上,一寸寸淋了夜里的井水,风一刮,就结了霜。

“师傅,你……”

晏凉难以置信,只期望是自己听错了。

“你只是我的属下而已,别想太多。”

祁洛轻飘飘地打断了她,语气冷漠。

他能明显感觉到怀里的少女一颤。祁洛默

默关了眸,感受着怀中的温存--尚且能留在

他怀中的温存。她只是也贪恋这“生”的希望--独属于他带给自己的希望。

是夜,好凉。

虽然于师傅怀中只有霎那停留,但那几瞬间,也让晏凉独自惦念了许久。

她安静阖眸,迟迟未眠,也知师傅在桌前坐及三更。雨歇时,屋内只剩轻微的烛花噼啪声,师傅浇了烛,走了。

她等上片刻才翻身。枕边多出了两把匕首

她撑身坐起,双手握着的那对匕首划破静谧。

师傅果真太了解她。这匕首的大小、分量都是正合适的,材质自是不用说。

而锋利的尖刃也提醒着她,那些愚妄当如敌喉,应尽数划破。任凭她如匕首,危险,诡谲,冰冷,任凭它于何处湮没。

刃上银辉闪过,她才发觉曦月出云,霁夜将深。

翌日酉时,晏凉随师傅入宫赴宴。师傅扮作门客,与主子同坐,她则立于师傅身后。

殿堂明如昼。宫烛跃婆娑,风丝鼾珍馐传,香炉燃。乐工低眉,信手续续弹;玉女举袖,惊鸿红腰软。貂蝉满座,蒲陶酒光,觥筹交错,地龙生暖。

传杯换盏间,宫内几重夜被喧嚣尽数包裹。繁华落尽处,不知宫墙外又添了几具冻死骨。

祁洛与主子低声交谈几句后,便一人静坐于原位,神色自若。达官贵人来主子桌前敬酒,他也不多看,仿佛只专心赏着妍姿冶媚与清歌妙舞。舞袖翩跹与桂馥暖香间,他恍惚见到一剪清影提剑舞梅花。祁洛抿唇,呷了一口杯中酒,酒辛,他转而低咳。

被问及,主子才与人言“是府中门客,不善饮酒”。

祁洛余光扫到去而复返的晏凉欲上前斟酒。

“不必。”祁洛压住了晏凉提壶的手。

“师傅放心,只是金风玉露茶。”晏凉用只限二人听到的声音说着。

此茶方,是师傅教晏凉的前朝古方,对茶叶和火候的要求甚严。她曾试数次,皆不能

成,师傅也未曾苛责,只是再教她余的。方

才,她忽然想为师傅再沏一回。

闻言,祁洛便不再拦,而后将杯中茶一饮而尽。

如此牛饮倒可惜了我的茶。她半叹半笑,喉间生涩。

“此番,色味甚好。”师傅看向手中杯,似是回味。

晏凉松了口气。杯空茶尽,她也不再斟第二杯。金风玉露,只第一杯口感最佳。

“徒儿告退。”晏凉立于祁洛身后拱手道。

这一退,许是死别。

师傅没再看她,只用喉音应了。

也好。倘若他多看她一眼,她便舍不得了。

待殿下的歌女高声唱着“人影绰绰他依然正坐”时,祁洛知,时辰已至。

晏凉也听见了那曲中的信号,在离席前最后一眼望向了师傅。今日他长发加冠高束,略施以易容,一身暗青色劲装,并不招眼,只衬得他分外白皙,兼有温良自持之气。殿下人影

绰绰,而他端坐于明堂上,俨然皓月君子。

你且不染尘埃,你且坐高台,你査曁辈波里,又在水火之外。腥风血雨,杀伐绝命,此类腌臜黑暗之事,且任由我来。

晏凉匆匆一瞥,转面迎风而北走,鹤氅滑落,暗青色劲装的腰间两道银光乍见。

当是时,一声悲鸣自殿门南隅响彻云霄,殿内舞乐笑语戛然而止。不过顷刻,门破,弦断,桌翻,杯倒,酒洒,玉碎,衣裂,烛台掀,火烈烈。一时间,刀剑入体声,血溅声,割肉声,数声俱起;脚步嘈杂声,惊呼声,哀嚎声,求饶声,不绝于耳。俄而殿内化作人间炼狱,光景已然不与旧时同。

祁洛依旧端坐,身后已由府中死士接替晏凉前来护卫。他仰首望,殿内浓烟渐升,西边繁星烁烁。主子早已出宫,将率精兵七万直逼昭和殿,寅时必见分晓。老皇帝、大半权臣俱已受缚当场,誓死不从者也被他的人一律被送至阴曹。不出所料,左相逃了。祁洛望着北边夜空旋斡的孤鸟,细细品着壶中剩茶,已无意旁观这场胜负已定的宫变。

晏凉行将步入宫道口,只觉履底粘稠,原是已染上更为触目的鲜红。为节时,她并未对途中所遇之人动手,而是直赴宫道。

身临此境,晏凉俶尔忆起四载前,她于四方残破中醒来,目光所及之处皆是府中人干涸的血与尸身。院内草木大多染上刺目的血色,在风中缓慢地摇曳着……

又一阵带着从四方传来的腥甜气味的冷风吹来,她生生打了个冷战。方迈入宫道,宫道旁的通天火光照亮了她白皙的脸,也照亮了从她身前一掠而过的亚家马车。

刺杀严相的任务是昨日师傅从主子那里为她揽下的。晏凉知主子素来不喜她,故这次任务绝不能失败。

必要时,可以一死。

掺着寒冰的声音仿佛再度从耳畔传来。

咽下失落,晏凉目光幽幽地盯着疾行出逃的严家马车,不自觉地轻声念道:

“师傅,徒儿不会让你失望的。”

轻如飞雪的一句话,从心上剥落,散在风里,转瞬间天地洋洋洒洒。说罢,晏凉从尸堆

边拾起浸血的马缰,提身策马向夜色更深处追去。

兵器争鸣声与喊杀声震耳欲聋,刀光、剑影、尸身与血色历历可辨。火光映亮了整座宫,一方天。令人心悸的血腥味渐淡,晏凉策马出宫才觉夜冷,露重,星高悬。坊间门扉紧闭,灯火俱灭,寒鸦哑哑;巷里偶起孩啼犬吠之声,瞬息则止。南城门方向有数道强光破空,西面南面远处的山坡上传来马蹄声与金石撞击声。寒风凛冽中,她的心愈静,目光锁住

一坊开外的严家马车,耳畔只余自己的呼吸声。

车厢摇晃欲裂,严相倚着左面车壁扶着窗框,连声催着马夫。

他机关算尽、将成骨枯才身居此位,他不甘横死宫变中,相府定已被围,城南别院尚有私兵,护他出京,待东山再起……

车乍停,他提衣滚下车来,不顾衣冠凌乱,狠劲去捶别院的门。泠泠浮飙而过,身后寂静非常,严相动作一滞,适逢两道银光擦

过,他只觉颈间一凉。严相正欲抽出袖间藏

刃,转首间,余光只见一黑衣人起手将匕首刺入他左肋处,门前荒草瞬息被染上刺目的鲜

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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