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再遇故人

听到身边传来均匀呼吸，江然掀开被子缓缓叹气。闭上眼睛脑海中净是当年母亲离世、那个人远走他乡，留下奶奶和自己的场景。

老一辈的事情江然不曾过问，只是从村头中一些只言片语拼凑出父亲不喜欢母亲、同样也不喜欢自己的事实，他恨奶奶，所以远走高飞，在国外定居。

尽管江然多次与他通电话告知奶奶的状况，他也只是沉默，最终等江然识趣主动挂掉电话。

原本以为这没什么，毕竟物质上江然从来不用担心，她和奶奶相依为命日子照样精彩。只是彼时年纪尚小，未曾想过若是奶奶生病，家中无人依靠是何滋味。

是何滋味，江然在今天尝得足够。拨打那一番越洋电话，那个男人冷漠听着江然的哭诉，之后往卡里转了五十万。

明明已经习惯的事情，江然这一次却罕见的对那个人心底起了恨意。

辗转反侧，江然怕惊扰许小小，轻悄悄起身到客厅。

桌子上放着许小小给自己带来的作业，上面便签批注“不要感谢我哦”，附赠一个鬼脸。江然心底的阴霾被这个笑脸挥散，她莞尔一笑，拿起笔开始补作业。

半夜，许小小惯性往身旁一摸，但是空荡荡冷冰冰的被褥使得许小小骤然惊醒。她猛地做起来，盯着着陌生的环境静默几秒。

哦，这里是江然家里。许小小反应过来，转头看到客厅亮着灯，她放慢脚步，正巧遇见刚从浴室里出来裹着白浴巾披散着头发的江然。

二人对视，彼此在对方眼睛中看到惊恐。

江然觉得自己今天也许是没看黄历，所遇之事皆震人心魄。要不是心理素质过硬，江然觉得今天可以交代在这里了。

“许小小，咱们可以大声点。”江然罕见地叫许小小的大名，心中最后一丝阴郁也被这份惊吓蒸发了。

许小小拍着自己胸膛，欲哭无泪道：“然，你大晚上洗什么澡？”

“无可奉告，话说你今晚来找我干什么，万一我不在家呢？”江然面对着许小小，不自然把浴衣往上拉。

“担心你呀，你被班主任领走就不回来了，我可担心了。”许小小惊魂未定，扶着沙发坐下，看着江然。

“然，你的皮肤真白。身材也好，你什么时候试试旗袍，可衬身材了。”许小小托着下巴，坏笑道，“要是我是男生，肯定把你娶回家。”

江然听到这话，幽幽望着许小小，开玩笑道：“你不是男生的话，就不想娶我回家吗？”

只是随口一句玩笑，脱出口脸颊却不受控制发烫。幸好灯光昏暗，对面人瞧不见。

“啊？啊哈哈哈。”许小小干笑几声，她莫名觉得这句不适合接话。心尖上像是被一根银针挑过，不痛，微微刺感。

昏暗灯光下她看不清江然的神情，只是忽然想起在这里住的第一晚，江然神色专注注视着自己。

她故意转过身，猝然睁眼，没有错过江然眼中未来得及撤走的惊慌，和察觉自己并没有发现的放松。

“然，你明天要去医院吗？”许小小收敛心神，转移话题道。

第一次见到许小小如此生硬转移话题，江然笑着叹了口气。她缓步走到许小小身边，说道：“是啊，我得去看着。”

“不是说不严重吗？”许小小身体向江然这边倾斜，似乎又觉得靠得过近，往后退了些许，“明天正好放一天假，我陪你一块去吧。”

江然点头，打着哈欠问：“那咱们现在去睡觉吧，凌晨三点了。”

许小小忽的犹豫了一下，才笑着说好。两个人躺在床上，和平常一样的距离，江然却觉得此时许小小在回避自己。

和先前的冷战不同，这时候的回避更像是——一只小猫扯着粗嗓子和同伴对骂，忽然看到人类铲屎官时透漏的不好意思。

江然此时有些后悔大脑不经思考吐出那句话，惹得此时气氛微妙。只是自己开口都未曾多想，不知道身边这人在脑补什么。

“江然，”许小小忽然出声，“你有过喜欢的人吗？”

！！！

江然心中连续警报，她装作困乏的样子，一把抱住许小小，嘴里嘟囔着：“你说什么，我好困不要说话.....”

说着拿手捂住许小小的嘴，许小小看着江然装睡耍赖的样子又气又好笑，但是也顺着江然，没有继续问下去。

就当她今天太累了，这次放过。许小小在入睡之前这样想。

“许小小，起床了。”江然毫不客气把许小小从床上拉起来，“不是说陪我去医院吗？”

许小小猛地坐起来，眼睛凝视江然。江然冲着她灿烂一笑，从身后掏出肉包子：“有好吃的，起不起？”

许小小眼睛亮了亮。

经过一路奔波，两个人终于来到医院。

“小小，你的电话响了五次了，你要不要接一下？”江然再次看到小小不耐烦地摁灭手机，不禁建议道。

“嗯，你先去，房间号发我。”许小小妥协，往人际稀少的方向走去。

早晨的住院部比平日多一些祥和，护士出入奶奶病房时看到江然微微一笑，轻声说奶奶已经恢复，但是需要静养。

江然也轻声感谢护士姐姐，推开病房的门，只见白米坐在奶奶床前，两个人有说有笑。

看到江然，白米得意一笑：“江然，我比你来得快哦。”

“你怎么？”江然疑惑。

奶奶开口说道：“是你家王叔告诉小米爸妈的，他们两口子看完我就去上班了，留下小米在这。”

原来是这样，江然上前拉起奶奶的手，手指摩挲着那一双干枯如树皮的手背：“奶奶，咱们的钱够用，你不用很拼命的。”

奶奶只是笑笑，对江然说大人的事情小孩子不要管。

正说着话，房门被轻轻扣响，白米跳下板凳打开门，惊喜喊道：“小小！你也来了呀，你怎么知道......”话说到一半，白米了然的“哦”了一声，意有所指望着江然。

“这是江然的同学吗，是然然经常提起的同桌？”奶奶直起身，上下打量着许小小，嘴里连连赞叹，“小姑娘长得真标志，水灵灵的。”

许小小似乎不好意思挠头，对着奶奶说哪里哪里。

上午的时间转瞬而过，白米拉着许小小告辞。许小小疑惑不解望着白米，白米冲着小小眨眨眼睛。

接收到信号的许小小决定悉听尊便。

“那，那你们路上小心。”江然眼神询问许小小，小小耸肩表示不知道。

“路上小心啊。”奶奶也嘱咐着，顺便挥舞她那只打着吊瓶的手。

待白米和小小离开后，奶奶重新躺下，对江然说：“我这没事，你不用请假陪着我。”

“奶奶，也不全是陪着你。快到妈妈的忌日了。”江然玩弄手上的医用胶带，低声说。

奶奶无言，只能轻轻抹去江然未察觉的眼泪。

“小小，你昨天又是在然家里对不对？”医院外，白米带许小小来到一处静谧公园，开门见山。

“嗯，对。”许小小点头，反问，“怎么了吗？”

“没怎么，我就是......”白米双手绞着衣摆，似乎难以启齿。她抬头看着许小小，终是下定决心：“我就是吃醋，你跟她走太近了.....”

“我和她，是走得太近了。”许小小也同意这个说法，“但是可能和你想的有些不一样。”

不一样？白米茫然。许小小也难以解释这个说法，为时尚早，难以下结论。

“总之你是她发小，永远会在她身边。我的话......”许小小目光注视得极远，从这个角度可以看到奶奶的病房。

我的话，不一定。许小小莫名有这样的预感。

“哦你是说我这个发小地位无可取代是不是？”白米倒是一拍大脑，似是恍然大悟，“那肯定是无法取代的，我们在穿开裆裤的时候就认识了。我跟你说......”

接下来回家这一路程，解开心结的白米同志毫不犹豫把江然从小到大的糗事全倒给许小小，远在医院的江然忽然打了一个喷嚏。

“谁在骂我？”江然倒着水自言自语，奶奶关切问了一句是不是感冒了，江然否认。

“你现在有喜欢的人吗？”奶奶忽然开口，震得江然手晃了一圈，点点水渍落在地板上。

怎么谁都来问这个问题，江然怀疑自己最近水逆严重。

她想岔开话题，奶奶却不顺着她的意：“说说，有没有？”

“没有，读书时候谈这些做什么呀，奶奶你不要八卦了好不好？”江然放软声音撒娇。

“现在小孩不都希望大人开明一点吗？我只是在想啊，要是我当初开明一些，不要那么死心眼，也不会弄得所有人都这么痛苦了。”奶奶提起当年，眼睛里染上悔恨。

“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江然沉默良久还是开口。或许现在的她，应当为奶奶分担一些自责，江然想着。

“当年——”奶奶追忆曾经，正打算开口，病房门再次被打开。到来的是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那些事，和一个孩子没必要说吧。”冰冷的声调在江然耳边响起，江然难以置信转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