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会觉得迷茫吗?”
“有没有必要,你好像管不着吧。”江然心里极其矛盾,一方面她讨厌这个名头上的父亲,而另一方面却忍不住升起亲近。
江然父亲,也就是江云停。他不理会江然孩子气的叫喊,视线放在病床上:“我来照看你,怎么也轮不到一个孩子。”
“好,”奶奶垂下眼眸,满是皱纹的脸上舒展开笑意,她满是希冀开口问,“你是原谅我了吗?”
江云停不答话,将在路边随手买来的向日葵插进矿泉水瓶,沉吟半晌。
又是这样,江然在奶奶和江云停之间又感到难以忽略的沉默。从她儿时,到现在。
她很想开口问问,上一辈到底发生了什么,哪怕再狗血龌龊她都想要答案。江然讨厌江云停,也正是因为只要他一回来,家里的气氛就会变得窒息。
明明开着窗子,江然咬紧嘴唇,罕见没有像从前一般识趣离开,她开口:“你们......”
话一出口却是颤抖,眼泪接连滑落地板。奶奶和江云停看过来,江然吸了吸鼻子:“我讨厌你们。”
“尤其是你。”江然看向江云停,对方微微皱眉,细看眼底有一丝担忧。
说完江然摔门而去。
小时候见到幼儿园都有爸爸妈妈陪同,小江然会奇怪地问妈妈,为什么她没有爸爸来接呀?
妈妈每次听到这个问题,漂亮的眼睛总是闪出泪光。后来江然懂事,也不再问妈妈。
她总以为爸爸是变成一颗星星,在天上守护者她和妈妈。童话书上都是这样写的,直到后来老房子失火,熊熊大火吞噬她小时候的家,也夺走了她的妈妈之后,一个陌生男人找到她和奶奶。
那个男人蹲在她面前,眸中闪着晦暗不明的光,似是无奈,也有可怜。后来江然偷听到他和奶奶大吵一架,说她不应该存在。
江然想自己应该是那时候开始讨厌这个人,尽管后来他发现江然偷听到了,向她道歉。他说这不是她的错,不要听进去。
再长大一些,总是能听到村头闲言碎语。他们说奶奶老糊涂,为了扭转自己儿子性取向,竟然偷下药给自己儿子。说自己的妈妈也是活该,搭上自己后半生给一个喜欢男人的。
可能性取向这东西会遗传,江然举起自己自己的右手,盯着透过阳光下泛清的血管。
江然已经回到家里,桌面狼藉一如昨日。收拾完桌面,江然无神趴下,奶奶和江云停、许小小在脑中循环。
很奇怪,本是在想家里的事情,不知道怎么会转到许小小身上。
江然头枕着胳膊,脑中忽然浮现起第一次见到许小小的样子。手捧着《红楼梦》,微笑对自己说话,带自己去秘密基地、喜欢靠着自己看书、为她买早饭、监督她学习。
还有最初的最初,那一日的初遇。按也按不住的剧烈跳动,江然拼命隐藏,自欺欺人,无动于衷。
或许她自己都察觉不到,一旦想起许小小,嘴边会有压抑不住的笑意。
“叮铃铃——”手边电话响,说曹操曹操到,是许小小。
江然看到来电人愣了片刻,回过神时脸颊爆红,像是四月的樱桃。她心虚咳了咳,才接起电话。
“小小啊,你回家了吗?”江然问道。
“回了,我就是想跟你说那个计划表看到没,我看你昨天没看到。”许小小那边声音略微嘈杂,江然费劲才听到。
“我看看。”江然起身翻开包,对着电话说,“看到了,你做的好详细。”
“是啊,你要按这个计划哦,在家里也不能懈怠,咱们学校见。”许小小俏皮地说,先挂了电话。
周二见,江然内心悄悄地说。
被家中回忆牵绊的情绪因为这一通电话有所缓解,她深深呼吸,将整个人陷在床上。
太阳西移,天空昏暗下来。朦胧睡意间,江然手边电话又响起。
按下接听键,许小小的声音传到耳边。江然微微诧异:“不是说周二见吗?”
“怎么,周二见不允许现在打电话?”许小小声音上扬。
“当然不是啦,我以为......”我以为咱们不联系了,按照你的意思。江然没有把话说完,许小小领悟她的意思。
“以为我不联系你了,你想啥呢?”许小小拿着电话的手换了一边,回忆起下午通话时江然心不在焉的样子。
江然自己也许自己意识不到,她哭过之后的声线会变得暗哑,咬字间相互黏连,声音也会降一个调。
不知道自己离开之后又发生了什么事,许小小在家中一面写着作业,一面担心着江然。
“这样,咱们开视频,互相监督学习如何?”许小小提议,“遇到不会的可以问我。”
江然答应下来,挂断电话回拨了视频通话。许小小那一边秒接,从手机中窥见小小身后是鸡鸭牛鹅的叫声。
此起彼伏,江然忍不住问:“小小,你这个环境——会不会影响你学习?”对面许小小从屋子里搬来两个板凳,一个坐,一个放书本。
“哦,不会不会,习惯了哈哈哈。”许小小不在意地摆手笑了笑,嘱咐江然现在开始学习,按照自己计划表上的。
从睡梦中猛然惊醒,到现在莫名被安排学习,江然觉得有些梦幻。视频中许小小低头拿着习题册,笔在她手中转了一圈又一圈,江然就这样呆愣盯了盯了许久。
喜欢这个词对于十七岁的江然来说过于模糊,再加上对方是一个女生,更使得江然惊慌无措。可在这个夜晚,看到屏幕背后的窈窕身影,江然好像无法继续欺骗自己了。
可是这样不应该,自己为什么会和那个男人一样?江然厌恶自己与那个人的相像,却止不住对许小小的靠近。
“江然,你能不能专心点。”许小小一早就注意到江然的思绪已经飞到外太空,只是看到江然发红的眼眶没有揭穿。
压下心底翻涌的情绪,江然微微笑了笑:“小小,有时候你会讨厌自己吗?”
听到一句莫名的问题,许小小虽是疑惑,但是十分配合地放下书,托着下巴思考。
“有时候会,毕竟我也是人,我最讨厌人类了。”许小小一句不着四六的话成功逗笑江然,快要夺眶而出的眼泪被笑意逼退。
“嗯。”江然轻声回应。
“是发生什么事情了?”许小小试探地问,江然摇摇头。
“咱们下周考试,你打起精神来好不好,加油努力!不要想别的啦”许小小猛地拍桌子,一旁鸡鸭发出不满的嘎嘎声。
“好。”江然答应下来。
清晨,江然骑车来到一处花店。花店老板见到江然,爽朗一笑:“又来了呀,给你准备好了一大束红玫瑰。”
江然向店主道谢。往常每逢妈妈的忌日,江然总是会在这里订一束玫瑰花,那是妈妈生前最爱的花。
“玫瑰花象征着爱,我希望我们然然也厚也有一个很爱自己的人,”那时妈妈轻轻抚摸着自己的头发,“但是不要固执,不然会像妈妈一样做错事。”
“妈妈做错了什么呀?”小江然拿着玫瑰花,懵懂地问。
妈妈只是摇头,不欲多言。
墓地在一处田野之间,四目望去一片广阔无际。江然把鲜花放在妈妈墓碑前,盯着上面的黑白照片,半晌轻声开口。
“妈妈,我应该喜欢她吗?”天空是一群大雁,排成“人”字形向南飞去,微风拂过江然脸颊。
这个问题妈妈回答不了,江然也不知道。或许感情没有什么应该与不应该,遇到命中注定的那个人,自己所有思绪行为就不受控制。
江然只是责怪自己,会成为像那个人一样使得妈妈伤心的那类人。
“江然。”一道声音响起,是江云停。
江然心中怒火蹭得上涨,她赤红的眼圈看向江云停:“你来干什么,这里不用你惺惺作态。”
江云停无奈叹口气,他解释道:“你奶奶让我来看看。”
江然赌气不说话,江云停又说:“对不起。”这一句对不起,对着江然说得郑重。
“其实你们的事我多少知道一点,”江然上前结果江云停手中的鲜花,继续说,“你们干的事多轰动啊,可以写进短篇狗血文里了。”
江云停扯了扯嘴角,没说话。
“我明白错不在你,可是我能去怪谁?”江然背过身,双手抚摸着墓碑,“妈妈吗?她已经不在了。还是奶奶呢?她陪了我这么多年。”
“就只能怪你楼。”江然故作轻松笑了笑。
“明白。”江云停点头,拉着江然坐在田埂上,“我对于你的出生感到很意外,也生气。但是这不是你的错,我不爱你,但是我会负责。”
这是近十多年来,江然和江云停第一次心平气和的谈话。江然觉得好笑,“江云停同志,把话说得这么直白真的好吗,我还是个孩子哎。”
一阵静默,江然又开口:“你们这样的人,很多吗?”
“会觉得迷茫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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